永州,長安郡,雲頂客棧。 清冷的夜風穿過長安郡的亭臺樓閣,裹挾著入夜的蟲鳴,拂過陸顯的耳畔。 他倚在窗邊,望向無垠的星空,墨一般濃鬱漆黑的夜,和家鄉沒什麼分別。 黎洛的意識已經沉睡了一天一夜,此時此刻陸顯才恍然頓悟,自己的存在如影子一般孤獨。 所有的社交關係都是黎洛建立起來的,他唯一的羈絆,似乎隻有黎洛一人。 這個世界與他的聯係,似乎也僅此而已了。 為什麼會來到這裡呢? 陸顯想要回憶起那個世界的自己,可是記憶卻支離破碎,拚湊不出完整的背景。 隻有幾個鏡頭的閃回,車窗外快速消逝的風景,緊急猛打的方向盤,劇烈的碰撞和滿眼的血。 思緒正遊離之際,房間的門卻被輕輕叩響。 “誰?”陸顯驀地警覺起身。 “蘇鐵,來給公子奉上客棧的小食。”富有磁性的聲音從門外響起。 陸顯眉頭微蹙,並不想理會。 剎那間,他猛然回想起白日裡驚鯢殘劍的共鳴,好奇心驅使他上前開門迎客。 清漆塗飾的樟木門緩緩洞開,映入眼簾的是低眉落目的蘇掌櫃,皎潔的月光輕輕慢慢地灑在他的發梢和肩上。 一襲白衣勝雪,如輕雲蔽月。 他抬起頭,宛如天神雕刻一般的五官,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那水光瀲灩的眸子仿佛漩渦一般,將陸顯整個人吸了進去。 “公子?”見陸顯愣神,蘇鐵抬起手裡端著的盤盞,眉眼彎彎地開口。 陸顯恍然回過神,立刻欠身邀請蘇鐵進門。 蘇鐵徐步過門,回望陸顯,輕輕點頭回禮。 罪過罪過。 陸顯沒來由回想起一句話。 我從此不敢看觀音。 “公子一行,風塵仆仆,趕路當真是辛苦。”蘇鐵放下小食,為陸顯斟上一杯酒。 他舉杯,遞到陸顯麵前,陸顯不敢望著那雙眼,接過杯子重新放回桌上。 “蘇掌櫃大可打開天窗說亮話。” 蘇鐵被噎了一句,倒也不惱,轉而踱至窗邊,闔上了窗。 “既然公子如此直爽,我便和盤托出。”他又踱至門邊,關上了門。 “永州城外百裡內隻有東郊有片翠竹林,昨日才下了雨,你的身上浸潤了竹葉香,想必是從塵州趕路至此。” “塵州近日,可發生了一樁不小的命案。” 蘇鐵娓娓道來,抬眼觀察著陸顯的反應。 “命案?” 陸顯不怒反笑,原是一樁誤會。 “蘇掌櫃大可不必再試探,命案與我等無關。” “公子真是爽快人,權當我打聽消息吧,”蘇鐵見陸顯如此痛快,繼續說,“不知公子可識得天風鏢局當家徐將夜?” 老徐? 陸顯的眼神明滅不定,一股不祥的預感籠罩在他心頭。 “他怎麼了?” “你們一行從塵州趕來,當真一點消息都不通?”蘇鐵瞇起眼,神色有些曖昧。 此刻的陸顯,心裡隱隱有所擔憂,徐當家身為黎洛的父親,若真有什麼閃失,黎洛年輕氣盛,不知會作出何等反應。 “蘇掌櫃,不瞞你說。”陸顯深吸一口氣,開口: “徐將夜,是我的父親。” 窗外,一道春雷驀然炸響,閃電刺破長空,照亮了陸顯陰雲密布的臉。 ----------------- 永州,長安郡,雲頂客棧。 一道春雷沒來由打破了夜的寧靜,煙雨彌漫,籠在屋頂對峙的二人身上。 漆黑的長劍如遊龍般攀附著鎏金的暗紋,橫在秦襄白皙的脖頸處,稍有不慎,便是一劍封喉。 淅淅瀝瀝的春雨仿佛在秦襄的身上籠罩一層細膩的白霜,在月光的照耀下,神聖不可侵犯。 她橫眉冷對一臉玩味的牧衡,明凈的眸子裡泛起深藍色的暗流,仿佛深海的潮汐一般,呼吸翻湧。 “堂堂平川劍聖,為何會對搖光組織了如指掌?” 她不解,宗門隱秘向來不為外人道,隻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才會如此洞悉裡表。 可眼前的人,明明是仗劍江湖的平川劍聖,卻對宗門隱秘侃侃而談,甚至連宗門的接頭暗號都信手拈來。 特別是骨草香,沒有服用過的人,無論如何也分辨不出這股暗香。 “問我之前,先交代一下你的事情吧。”牧衡手裡的羅睺發出輕輕的錚鳴。 “無可奉告。” 秦襄毫不客氣地開口。 “洛域郡主,搖光破軍,引得玉龍閣雲上級乾部傾力追殺。” 牧衡的神色逐漸變得冰冷: “分享一下你的情報,不然羅睺劍可不認人。” 這裡麵,一定有著關乎玉龍閣命脈的驚天秘密,如今雲上級乾部重創潛逃,難免不會有更強大的敵人潛伏在暗處,伺機出手。 我可以陪你玩命,但我要保護鹿的周全。 更何況,你手裡掌握的秘密,也許就是我一直所追求的。 一念及此,牧衡手中的羅睺劍又壓了一寸,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鋒利的劍芒陷進白嫩的肌膚,很快便沁出紅色的血珠。 二人針鋒相對,時間仿佛陷入凝固的琥珀,緩慢地推進,二人的呼吸聲清晰可辨。 對峙,是壓力的傳遞,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隻會對施壓者越來越不利。 可牧衡手裡的劍,似乎每過一息便推進一毫,壓力肉眼可見地逐步推進,反而令秦襄產生了麵臨死亡的恐懼。 終於,秦襄繳械了。 她用了一種極其巧妙的應對方式,緩解了劍拔弩張的氛圍。 “送我進洛域,確保我的安全,我把秘密告訴你。” 交換,是談判的前提。 “沒問題,”牧衡痛快答應,再次試探道,“先透露一點。” 這是進一步的試探,是向談判對手的底線進行摸底。 “風古玉秘錄。”秦襄一字一頓地開口。 牧衡眼裡一亮,身體明顯發出激動的戰栗,這次可算是釣著大魚了。 “怎麼,害怕了?”秦襄譏笑道。 牧衡收劍回鞘,伸手想要抹去秦襄脖頸處沁出的血跡,卻被秦襄抬手推開。 “我們現在是盟友了,合作愉快。”他毫不在意,得逞一般笑著說。 “沒有所謂的盟友,你隻是安保。”秦襄重新套上黑衣麵罩,一閃而逝。 “這丫頭,嘴上還真不饒人。” 牧衡眺望著春雨裡洗刷的明月,往昔的回憶一幕幕浮現。 他知道,自己頹唐半生,飄搖無依的日子,終於要迎來一個終結。 風卿師父,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