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三刻。 謝安之忍不住再一次偷偷看了一眼茶鋪櫃臺上時鐘一眼,時間已經過去了整整半個時辰。 他與林會然此刻正坐在元洞區中段一個隨處可見茶苑裡。 就在剛剛。 一路暢通無阻的走出府衙大門後。 林會然並沒有多說些什麼。 反倒是帶著謝安之在這座城市裡兜兜轉轉起來。 穿過人流繁雜的坊市。 路過幽冷寂靜的竹林。 最後來到了這裡,一處隨處可見的茶鋪。 點了兩杯最便宜的清茶後。 林會然就坐了下來。 在他對麵老神在在的躺在沙發上之。 她兩腿輕翹,搖頭擺手,兩眼無神,一看就是陶醉在那臉上所戴的那幅顯示鏡裡的[南柯夢]之中。 這般樣子,與謝安之以往在街邊巷尾見到那些普普通通的夢君子沒什麼區別。 隻是她那精致的五官,烏黑的頭發,白皙的皮膚,絳紅櫻唇,又讓她離那普通二字相差甚遠。 眉若遠山翠竹,眼如深邃碧波。 遠遠望去,就知道是一個十足的美人胚子。 更別提把注意力全部放之過去。 她那優雅而曼妙的身材,哪怕是坐在那張老氣的木椅之上,都如同楊柳在春風中搖曳。 青春的味道,在那具美麗的軀體中無時無刻不散發而出。 一襲華美的馬麵裙,做工很考究,襯著深紅色的上衣與那宛如藝術品的高跟鞋..... 如盛開的花骨朵一般,在這略顯沉悶的茶室之中增添了一點明媚。 隻是這般模樣,卻讓那些本是第一時間被吸引目光的旁客們,臉上紛紛露出了惋惜之色。 [好好的姑娘,怎麼染上了這等惡疾!] 這也是大多數明人對於[南柯夢]這類玩什的看法。 所謂[南柯夢],其實含義就是南柯一夢的意思。 借以表達在這等物件之中,所經歷,所接觸,哪怕再是絢爛,再是多彩,到最後還是南柯一夢罷了。 使用者可以通過官方授權企業的相關設施,通過一張張特製芯片的放入,就能夠將自己的感官世界在一個個世界中進行投放。 在這些[南柯夢]世界裡,你不僅僅不用麵對現實世界的殘酷,還可以享受到各種現實世界裡那些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也正是如此,這門技術從出現開始,就讓無數大明人沉醉其中。 儒門的一些飽學之士,更是年年在相關報刊上登文要求嚴管限製。 隻不過因為方方麵麵的原因,哪怕是官方,對於愈演愈烈的虛擬世界浪潮,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在謝安之看來,這[南柯夢]從本質上來說,也就是一種虛擬現實技術。隻不過由於現有的技術並不完善,哪怕是號稱引領虛擬技術前沿的昆吾財團,也無法做到真正完美的一心二用。 也正是這個緣由,一般人在投入到[南柯夢]世界中,如果不是處於現實世界的無人打擾的狀況之下,都有一種如同醉漢一般的迷離之感。 所以社會上,對於這種無時無刻不沉醉在[南柯夢]裡的人給了一個相當文雅的外號——[夢君子]。 在謝安之認知中,也隻有那些家中有些許餘財,卻又無尺寸本領的閑漢,才能夠在光天化日之下,坐靠在街邊巷尾之中,當個怡然自得的[夢君子]。 因為隻有這等存在,才能夠讓路人捏著鼻子肯定兩句。 [比起逛青樓,去賭坊,當個夢君子,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不過別人的目光對於二人來說並無多少所謂。 兩個人在這裡坐了半個多時辰了,林會然也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這與剛剛在高州府大發神威的女子相比,又似乎是完全兩番模樣。 謝安之沒有辦法,隻能雙手托著茶杯,一邊輕啜著杯內淡綠色的茶水,一邊看著桌上已經被他翻爛的報紙。 報紙首頁是一個身穿羽衣麵容俊秀的老者,他那蓮花冠上方有一行黑體標粗的文字:《嚴首輔感神之所遺作慶雲賦》。 “惟靈璧之丕嘆兮,憾神坤以通乾罡。 歷萬古之錘煉兮,含自然以極造化。 奇五嶽之神韻兮,混千麵集於奇峰。 比穹蒼而襲雲兮,拈顓頊以搖營室。 體嵯峨之玲瓏兮,待諧宙而繞香霧。 觀慶雲之毓魂兮,升碧石以接北辰。 擊磬鼓以鎮誥兮,聽秋水之謂晨風.....” 作為九年製義務教育的傑出代表,謝安之隻能感謝自己的語文老師,讓他至少在這個世界能看懂報紙上大致說的是什麼。 隻是這厚如書籍的報刊他也算是翻閱了一遍又一遍。 但是回過頭來要是再問他看到了什麼。 眼中卻隻有茫然二字。 這本最新一期的《高州日報》除了把朝堂之上有點品級的官員新作事無巨細的羅列了一遍外,其他並沒有什麼值得一看的內容。 但是如果說完全沒有什麼內容也似乎有點太過苛刻,不太合適。 因為至少在最後兩頁紙中,豆腐一般大小的格子裡,還是寫了一下高州府各縣區民情鄉景的。 隻不過那等一看就是鄉紳大戶的發言表態,實在不能讓謝安之對裡麵的內容有何期待。 畢竟作為垃圾堆裡長大的孩子,無論是前身的記憶,亦還是這幾年的廝殺拚打的經歷。 將那些事情,與這報刊上那欣欣向榮,路不拾遺的記載參照對比一下。 一種割裂與錯愕感油然而生。 [不過,這才是正常吧。] 謝安之輕笑了一下。 要是真把那些陰暗醜陋的東西記載上去,這反而不像自己認識的大明。 自己認識的大明。 擁有遠超前世的國力。 但是祂的封閉,祂的冷酷。 也是超過了自己的想象。 在這裡。 人以級分。 物以屬歸。 哪怕就算是光網。 這等謝安之眼中堪稱偉力的物什。 在這個帝國的管轄下。 變成了以州府的疆域作為限製的州域之網。 念及此處。 謝安之隨手放下報紙,開始靜靜的等待著麵前女子,任憑時間流淌。 過了好半響。 女子突然慵懶的伸出了雙手。 就像是一隻午睡的貓咪在夢中遇到了什麼好玩的事情一樣,搖曳起了她的雙腿。 “您是在玩什麼遊戲嗎?” 謝安之終於開口說話起來。 “是的。這是一款叫做[貓和老鼠]的遊戲。” 林會然笑著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回答道。 不用問就能知道,她現在的心情屬實好極了。 倒是謝安之聽了不知道怎麼接話了。 因為實話實說,作為垃圾場扒食的家夥,他還真沒有好好接觸這等玩意。 畢竟[南柯夢]這等東西,零碎破舊的他倒是見過不少。 但是能夠直接運行的。 說來慚愧。 他也沒有真見到過。 至於說,去買一件玩一下,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不提平日裡為了生機奔波,已經耗費了他大半精神。等到日子好過點了,又開始為了修行而努力。 隻說這芯片的價格,就足夠讓他敬而遠之了。 林會然倒是沒有在意,隻當他沒有聽過,開始解釋起來。 “這份《艾爾登道環》,據說是赤城宗一位天縱奇才的修士製作而成,說是某處洞天福地,被一位得道高修用一叫做【艾爾登道環】的道器鎮壓著地火風雷,但是幾位邪宗大能祝聯合起來偷偷將其擊碎,並且為了收集道器碎片發動了一場又一場的戰爭,導致在洞天福地變的滿目瘡痍.......” 謝安之一邊聽著,眉頭一邊皺著。 越聽整個人就越感覺到一種陌生的熟悉感。 這是哪裡來的縫合怪,搞出了這等東西。 不得不說..... 這聽上去就很好玩啊! 強忍住心中那股想要開口討要的沖動,謝安之的手指指節被捏的發白。 林會然注意到了謝安之的動作,停下了滔滔不絕的故事簡介,詢問道。 “少年郎,你怎麼了?” “呃呃呃......沒什麼,我隻是好奇。那這遊戲不是叫做《艾爾登道環》嗎?為什麼您又稱呼它為《貓和老鼠》呢?” 謝安之輕輕的撫平了自己內心的沖動,轉移了話題問道。 林會然聽了,臉上露出了一絲緬懷的笑容。 “因為這遊戲中,有人偷偷藏了一隻小老鼠。” “啊?” 看著一臉懵逼的謝安之,林會然的笑容變得更加張揚起來。 那清秀的臉龐,與這過於誇張的表情相結合,又讓在櫃臺偷看已久的茶小二呆滯了兩秒。 “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前段時間特別火的,黃泉宗特製的盜版[南柯夢]?” 謝安之一聽,也是立馬從記憶之中尋到了那件事情。 黃泉宗的盜版[南柯夢],哪怕是他這等從來不玩這類虛擬產品的人都聽說過。 因為這件事情,實在是太過有名了。 就在一年前,黃泉宗的一位長老混入了廣州府,將一批昆吾商社的[南柯夢]給調包了,那一批流入市場的十萬份[南柯夢]至少讓三分之二的人身死當場,被煉作了黃泉宗的鎮派器術八寶噬魂杖上的魂幡。至於剩下的三分之一,運氣稍好一點,隻是變得癡呆愚笨,生活不能自理罷了。 但是一想到這麼多人保住了一條命,哪怕是廣州知府,也為此激動的睡不著覺。 就因為這件事情。 他的垃圾場都三番五次遭到了平日裡連見都見不到的衙役們的觀光。 甚至因為有幾張疑似盜版《南柯夢》的殘片,官府連夜請來了羅浮山的管事來到他那邊。 將腦海中的思緒壓下後,謝安之問了起來。 “您的意思是.....這遊戲,其實是黃泉宗的盜版產品?” 說到這裡,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謝安之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忌憚。 這也不怪他這般模樣。 實在是這些魔宗邪派的名頭太過響亮。 就連謝安之都知道。 要是遇到西麵十萬大山來的客人。 無論如何,先把商品的價格打個折扣。 這就是高州府人,對於魔宗來人的尊重。 隻不過這點尊重在麵前那位女子嘴中卻又蕩然無存起來。 “這是我特地從府衙裡搞來的土特產。不得不說,這裡看管這些東西確實比廣州府那邊鬆懈多了。” “我也沒有想到,這本是尋點樂子的事情,竟然能有這樣的結果。” 林會然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一粒蜜餞,一邊用玉指輕捏,一邊回味著。 “尋點樂子?” 倒是謝安之聽了,咽了口唾沫。 能夠隨隨便便把數萬人搞成癡呆的東西,他還是心中保持了一定的敬畏。 “這麼說吧。”林會然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臉龐,補充道:“這張存儲芯片其實本身並沒有大問題,隻是黃泉宗那家夥偷偷搶先進去,將自己的一點神魂安置在了關卡裡的新手輔導NPC上。等到玩家在他的指引下完成各種早就被布置好的儀式後,就會主動勾連起獻祭儀式,將玩家的神魂通過光網傳遞到他的手中,成為他祭練的材料。” 講到此處,林會然都忍不住有點佩服其這家夥的膽量起來。 這家夥,就沒有想過會遇到自己這般的人嗎? 你在把別人當餌料的同時,有沒有可能......你也會成為別人的餌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