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隆德)七年正月,詔遣使巡行天下,舉薦賢良。二月,詔大赦天下,以江東道督統馮堯為征南大元帥,總兵馬九萬,自閩中南下,為東道以伐偽越;以廬江太守張晟率王師五萬,自廬江南下,為中東道以伐偽越;以零陵太守陶誠率驍勇七萬,自零陵南下,為中道以伐偽越;以黔中太守鄭誠率步卒五萬,自黔中南下,為中西道以伐偽越;以牂牁太守姚安率甲士六萬,自牂牁南下,為西道以伐偽越。五路大軍,凡三十二萬,東西並舉,左右齊進,且傳檄嶺南,以討詹純。是月,馮堯率眾破偽越數將,鬥入南海,破其數縣,遂徑逼番禺。張晟率眾攻偽越橫浦關,激戰數日,遂破而斬其關將,於是推鋒南進,所到摧枯,亦邇番禺。 三月,鄭誠、姚安率眾並力破斬偽越象郡太守,盡取象郡。馮堯與張晟並力薄番禺,詹純率眾與堯戰,為堯所破,遂負城堅守,又數戰不利,乃棄番禺而西,奔象郡,比至,象郡已為王師所取,於是自海道遁於交趾。是月,陶誠率眾破取桂林郡。 四月,馮堯總率王師二十四萬,南下以赴交趾,偽交趾太守洪謙遂斬詹純,以郡來降,太宗預之,先期敕馮堯,以謙屬國朝平吳之時,先服後叛,必誅之,罪不可赦。於是馮堯猶總眾南向,謙大懼,倉促來逆,遂為堯所破,堯禽而斬之。五月,堯又南取九真,禽斬其偽守。至是,嶺南平,後文之舊境遂歸於一統(注:惟滕和猶奉龍渾竊遼東馬訾水以南彈丸之地耳)。 嗚呼,古人雲:“天下大勢,分久必合。”(注:語出《同書》)信矣!何也?若夫區宇瓦裂,率土群分,彼此之間,必為仇敵,相與爭鬥,不共戴天,經以時日,必將有所勝負,於是勝者混一乾坤,用合天下焉。屬後文既滅,神洲崩析,群雄角鬥,諸侯並起,正朔之外(注:正朔謂梁),稱王者六家(注:查恒、樂清、黃昊、高放,又冉序、林誠各奉後文之主而稱王宰製),僭帝者五國(注:龍英、藍憲、蔣羅、姚衡、詹純),據郡而封畛者數不勝數(注:謂左勝、唐宣、田琛、吉慎、耿鬆之屬),紛爭逐鹿,三十餘年。於是交相兼並,彼此吞服,連郡者四主(注:梁、齊、吳、陳),鼎立者三君(注:梁、齊、吳),太祖雄張神武,天下惟遺安隅之奔豕(注:謂滕和奉龍渾在遼碣,詹純在嶺南);太宗踵業先皇,神洲遂無異號之豺狼,萬裡江山,其勢遂合焉。 是月,詔以海內廓清,大赦天下。六月,詔免江南今年租賦稅半。以嶺南諸郡為嶺南道,以陶誠為嶺南道督統。 八月,以司徒征江東道督統馮堯,以司徒、齊王葉紳為江東道督統。是月,羯猾、獒虜寇緣邊諸郡,為邊軍所摧破。九月,太宗不豫。十二月,太宗疾稍療。是歲,關中大旱,遣使賑濟救災,轉運糧粟。 八年正月,詔遣使巡行天下,勸課農桑。三月,河東道督統、太原郡公劉恪薨於晉陽。是月,詔罷河東道。六月,湘楚大水,遣使賑濟救災。八月,太宗幸南陽。是月,羯猾寇西域,擄掠而去,太宗詔緣邊諸郡並出,討伐羯猾,追擊斬戮,至於明年二月始還。十月,至自南陽。十二月,山東大雪。 九年正月,高句麗、大食、林邑、暹萊等國遣使來朝貢,太宗禮遇而接見之。二月,太尉薛鎮子弟橫行於扶風,數侵掠士民,為郡禦史所劾,禦史寺又奏之,太宗詔責薛鎮,免其太尉,猶以宿將元勛,以王還宅。四月,詔天下郡縣檢括海內戶口,遣使督監,凡有隱蔽者皆治法。八月,司徒、征南王馮堯薨於建鄴,太宗輟朝五日以哀之。十一月,皇後賈氏崩。十二月,以南陽太守盧承治績聞名,征之以為司徒。 十年正月,凡得天下戶四百二十六萬七千四百有餘,口二千三百九十五萬一千九百有餘。三月,定西王薛鎮薨於其長安府宅,太宗輟朝五日以哀之。四月,江南大水,遣使賑濟救災。六月,右丞相、藍田侯樂相病卒。七月,以司徒盧承為右丞相。八月,獏奚來寇,擄掠遼碣而去。十二月,偽齊執政滕和死。是月,太宗疾篤,至於咳血。 十一年正月,詔遣使巡行天下,勸課農桑。太宗小療。二月,禦史大夫、京兆尹聯名奏諸將子孫在京畿三郡(自注:京兆、馮翊、扶風)多有所橫行霸道,侵占田宅,奪掠財貨,欺淩士民,甚者乃有毆擊國朝官吏者,太宗密敕遣專使詳檢按之。 初,太宗在東宮,頗不好女色,寡近婦人。晚始婚取,惟納故司空賈承之女為正妻太子妃,未聞有妾,且亦尟與有夫妻之事,惟一女二子,長女後封扶風長公主,長子即太子葉椮,次子為陳王葉棟。太宗踐阼之後,聖體頻不豫,數征名醫,婁用金丹,雖或有間療,竟不能根治。至於隆德十年冬,疾篤尤甚,太宗遂自以壽盡不久。而時太子椮年才十九,富於春秋,太宗頗慮其踐阼之後,年少寡略,又無功業,難以製開國勛貴,於是甚憂之。至是,禦史大夫與京兆尹既奏勛將子弟不法行跡,太宗以海內廓清,天下安泰,遂欲以此為機,懲翦勛將,遂密敕禦史、京兆,潛搜羅諸將及其子弟罪狀。 三月,詔罷河北道,征河北道督統武炎為司空。四月,禦史大夫、京兆尹聯名上其所搜察監探之諸將及其子弟不法罪行,條奏於太宗,太宗遂敕廷尉寺鞫問而案查其虛實,審判所涉諸將,不得有所曲黨阿護。六月,廷尉審問其案,盡得其實事,奏上於太宗,且以所定罪狀呈上,太宗覽之,見其以諸將有功於草創,請輕其刑罰,遂大怒,召廷尉卿與諸司丞,責之曰:“諸將諒有功,其身與子弟所害之人,所奪之民,所掠之士,所殺之吏,復有何罪焉?!”於是廷尉寺諸臣大驚,叩首稱死罪,太宗遂命其再擬罪罰,廷尉寺遂嚴峻刑懲,重上其奏,太宗於是以之班示天下,使有冤者重訟。是月,太宗稍不豫,俄而康。 七月,詔以司空、邯鄲郡公武炎,前將軍、天水郡公班尚,太仆、漢中郡公羅騰,扶風太守、武功侯鄭誠,步兵校尉、新豐侯徐匡,少府、臨洮侯馬進,安定太守、安武侯王誌,廣陽太守、彭陽侯韓介等諸將,或身為奸惡,或貪贓枉法,或收受穢賂,或子孫橫霸,前後穢跡,堆累砌積,惡行滔天,罪不可赦,猶以其有武功於草創建業之際,但免其官爵,賜其自盡,不涉子孫,並不多問。初,天下聞太宗治法諸將,皆以其莫不功勛卓著,必不至死,將如太尉薛鎮(注:但以爵還宅),至是,聞悉賜自盡,於是率土震驚,莫不大愕。 八月,詔罷河西道,以太尉征河西道督統李蕓。是月,吐穀渾寇掠河西,擄掠而去。九月,太宗幸南陽。十一月,太尉李蕓乞骸骨,太宗不許,蕓固請,太宗遂許其以公爵還第,猶加領金紫光祿上大夫,參朝議軍政。 十二年正月,遣使巡行天下,勸課農桑。四月,詔免海內今年租賦稅三一。七月,獒虜寇上穀,擄掠而去,邊兵追擊而破之。九月,太宗疾篤,不能進食,惟以米漿為繼。詔大赦天下。十月,禦史府承太宗密旨,誣奏:郎中令司馬楊以貪賄臟汙,懼遭法辦,於是潛與左丞相、平北王柴寧相謀,欲乘萬歲疾篤,陰圖遘逆。太宗遂敕禁軍拘捕柴寧、司馬楊,使右丞相、廷尉、禦史大夫審問其案。廷尉寺諸官吏承太宗密旨,捏造謀反偽證,於是案鞫得其罪。是月,詔以左丞相柴寧、郎中令司馬楊謀反,夷其三族,昭告天下,海內有識之人,莫不冤而傷之。十一月,詔以右丞相盧承為左丞相,以左將軍水憶為右丞相。 十三年正月,遣使巡行天下,勸課農桑。二月,太宗疾篤,至於嘔血。初,李蕓鎮衛河西,三十餘年,摧戎狄,平氐佯,西開金城,東伐龍英,又討破鄯善,開辟西域,功勛蓋世,朝野景仰,太宗甚憂之,數遣使陰尋蕓罪愆,而蕓素謙虛沖讓,清心寡欲,於是太宗竟不能得其纖微過繆。是月,太宗敕李蕓進宮,蕓既至,太宗問蕓曰:“李公近來其無煩事邪?”蕓叩首對曰:“臣蒙陛下恩惠,賞賜每隆,未聞煩事。”太宗問曰:“朕觀李公,須發斑白,豈半百之人宜然?”蕓對曰:“臣今已七十一,須發自然斑白。”太宗陽驚曰:“噫!觀李公精神矍鑠,軀體健朗,殊不似古稀之歲也。朕無他事,惟憶李公耳,公可還。”李蕓驚懼,叩首而退,既還,遂泣涕與其子曰:“陛下雖疾篤,必不至於昏聵,如何能以我年才半百邪?然陛下以我精神矍鑠,軀體健朗,料其深意,蓋憚駕崩之後,我危新主也。為妻子慮,今惟有舍此一身之計也。兔死則狗烹,鳥盡而弓藏,何其恨矣!”遂自裁於宅中,偽以病薨宣於外。太宗聞之,遂詔以王禮葬蕓,賜喪儀備人臣之極。是月,太宗疾敕齊王葉紳自建鄴還京師。 三月二日,太宗召太子葉椮、江東道督統齊王葉紳、左丞相盧承、右丞相水憶入宮,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次第見之: 太宗使齊王紳先入,持其手語之曰:“為兄今大限將至,時日不多,汝既太祖愛子,朕之母弟,為皇家之親親,宗室之英俊,務當躬勉自勵,晝夜思勤,以匡輔幼主,興盛皇家。”齊王叩首許諾。又使左丞相盧承入,語曰:“卿為國家能臣,社稷賢相,材侔古人,名播寰宇,洎乎朕晏駕之後,會宜盡其心力,以佐新君。”盧承叩首許諾。又使右丞相水憶入,語曰:“朕與卿蚤逢東宮,結識幕府,相與轉鬥於南北,並力破賊於齊吳,此情豈能忘邪?今朕將往覲太祖,而嗣君沖幼,卿當以皇朝宿將,國家股肱,弼輔新主,昌盛大梁,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水憶叩首許諾。太宗又使太子入,撫而語之曰:“為君何其難矣!汝當朝乾夕惕,勵精圖治,毋墮乃祖乃父之業矣。”太子叩首許諾。太宗於是崩於萬聖宮,時年五十一。 嗚呼,太宗皇帝天資知勇,少年奮發,以儲貳之尊,請閫外之寄,遂鎮守南陽,抗逆彊齊,數距龍英於囂張,婁摧偽將以神武。轉鬥山東,肅清江表,北梟姚衡於晉陽,南殲藍紘乎建鄴,勛勞之盛,諒冠於列將;功績之卓,誠蓋乎諸王。洎乎踐阼奉纂,踵武遺業,北平遼碣,南臣嶺表,總齊萬裡,宣風區夏。爰及寰宇廓清,神洲寧靜,遂載戢乾戈,南山放馬,垂思文治,與民休息,於是率土康泰,四民安居,其文武功業,可謂一代之隆矣!然則至於暮年,慮太子之沖弱,憂身後之多虞,遂翦誅宿將,屠戮元勛,使天下以為奇冤曠古,老臣嘆其兔死狗烹,雖情有苦衷,亦難以稱善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