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祐元年正月,改元。是月,詔遣左將軍段證率軍六萬,伐偽溫壽春城,偽溫壽春守將張睿據城固守,證遂圍擊。二月,偽溫淮北援軍渡淮而南,證與戰,不能勝,遂還。三月,偽溫置偽“九江郡”。先是,羅臺丘餘以龍齊北厭,命周亭率其兵馬還師,亭遂棄其所陷江南郡縣,而西道總轄製葉綜自江夏東逼廬江、九江,亭知淮南卒不能守,遂亦棄之,惟留其偽將守壽春、當塗、西曲陽三縣於淮南。至是,偽溫遂以三縣置偽“九江郡”。四月,偽溫改其偽淮北道督統為淮海道督統,以周亭為偽淮海道督統。七月,偽溫遣將擊偽齊上穀,不能拔其城。九月,偽左輔登達特病卒。十月,偽溫以其偽隴右道督統索禽隨為偽左輔,以其偽京兆尹羅臺尼折為偽隴右道督統。十二月,武陵人卓瑙反,為郡縣所平。 二年正月,遣使巡行郡縣,撫恤貧弱。三月,偽溫寇淮南,邊將力戰而退之。又是月,偽溫亦寇南郡,掠野而去。四月,羅臺丘餘陽命其偽將周亭會眾,稱將復以傾國之兵,南寇國朝,而潛命其左輔索禽隨總兵馬於河北,將北討偽齊。五月,建鄴聞偽溫將南寇,公卿驚恐,將欲戒嚴,左相晉會則曰:“丘餘之意,在北不在南也。”宣宗問之曰:“晉相何以知焉?”會對曰:“臣聞邊境斥候,謂溫兵雲集旗擾於廣陵以北,彼於淮南有城,而乃欲自廣陵渡,知其本不將南,一也;今時屬仲夏,江淮之間,陰雨踵旬,道路濘淖,非胡馬所能利戰,丘餘固不知兵,然其愚鈍未必至是矣,此二也;彼若真欲大眾來寇,必使洛陽所在,分旅而南,以犯楚鄧,今江陵以北,殊無胡騎之跡,知其非有所圖,此三也。且丘餘往敗於龍氏,淪陷漁陽,棄境上穀,自恥其折戟騾遁,必將尋報於北也,料其今日之意,聲南擊北而已。”而是月,龍準聞羅臺丘餘南犯,遂以兵逼廣陽,偽溫將索禽隨設伏迎戰,逆擊破之,遂率眾八萬,進銳以鬥,取上穀數縣,連與齊兵相戰,皆克之。 嗚呼,古人雲:“處其竟/則知將”(注:語出《蒼皇誡子書》。文朝羅朋《蒼皇誡子書注》以為,“處”者,在也;“竟”者,卒也,終也;“將”者,將何所為也,此蒼皇誡其子孫,處一事之終,然後則知其將何所為,言當按部而就班,循序以漸進。文朝曲凡《蒼皇誡子書注解》以為,“處”者,居也;“其”言其人也;“竟”者,謂境也;“將”者,將何所為,此蒼皇謂其子孫曰,當使己假居其人之境,然後遂能知其人之將所為,此謂知彼之道矣。初,羅說未出,人寡能解此句,羅說既出,人多擁崇;後曲說出,人遂又更以曲說為上,後趙朝李渾《蒼皇誡子書注》又贊羅說而駁曲說,謂若如曲說,則“將”者,誰將也?此之將何所為乎?彼之將何所為乎?一字二義,頓不能解。於是人又多同羅、李之見。後趙朝劉鐘《蒼皇誡子書評注》又贊曲說而駁羅說,謂一事既竟,何有將為?若論別事,則“其”之在此,豈不怪邪?又駁李說,言蒼皇之誡其子孫,必有一意,惟今日不能親問之,遂至於多解,非蒼皇一字二義,實今人之不能探其本。於是人復轉贊曲說者不乏,相與爭論,莫能有所定。《梁書》在此從曲說。)信矣!何也?夫若置己於彼境,知其所處之利弊,解其舉事之驅使,明其何所難於進,曉其何所能於行。用而測其畫謀之慮,預其規圖之思,演於方寸,遂能推而得其將何所為也。昔周亭之南寇,陸衛不能若此,謂其所來但小擾耳,至於江南蕩然,至尊罹難,社稷之禍,構淵在斯。而晉會則處賊境而量賊勢,預賊圖而知賊謀,如先聖之遺誡,善哉! 六月,龍準調其遼東兵馬至上穀,與索禽隨頻戰,隨初取利,後兵甲稍不能繼,不得已而閉壘。羅臺丘餘聞之,即命其偽齊郡將軍伯亦笛率眾奔赴,為其後援,索禽隨勢遂復振。七月,偽同來寇,為邊將所退。是月,索禽隨數破龍準,準不能抗,遂棄上穀,以其兵馬守漁陽。初,索奈氏之取漁陽,雖置漁陽將軍,而仍以耿嶠為漁陽太守,且其偽主冬夏頗致書以問,賞賜甚隆。洎乎龍氏取漁陽,即罷耿蕓漁陽太守,其子孫皆聚漁陽而禁,且送蕓於遼東,蕓臨去,謂其留燕子弟曰:“溫待我猶如臣,而齊待我若奴隸,彼此之間,寵辱何其異也!我家所以能延血脈於孤城數十年者,賴有漁陽兵甲,我料羅臺氏不出五歲,必將以兵討東夷,汝等可與其以漁陽相約,迎溫倒齊,我在遼東聞之,雖死而無憾。”至八月,索禽隨率其偽將連戰告捷,龍氏保漁陽城,其弟耿棕遂潛與索禽隨相約,願以漁陽為易,請於內破齊,隨從之。於是棕遂率其親族子弟,舉火城內,百姓素服耿氏,於是一並而起,城中遂亂,索禽隨即率眾擊城,內外大破齊兵,龍準率其近兵親衛棄城東遁,其大眾悉為溫兵所俘斬,所喪士卒數萬。索禽隨乘勝追擊,連拔漁陽諸縣,龍準遂棄漁陽,奔遼西。龍準既為耿氏所襲,大怒,乃斬耿蕓於遼東。九月,準以兵敗恥憤,暴薨軍帳,其隨軍諸將推準弟龍訓為偽主,偽謚龍準烈皇帝,密其事。十月,索禽隨與偽齊對持於遼西。十一月,龍準暴薨事頗聞,於是齊兵危懼,索禽隨聞之大喜,疾以眾進鬥,齊兵頻敗,堅壁固守而已。十二月,隨連取偽齊遼西數縣,偽齊背水以守而已。 三年正月,遣使巡行郡縣,考績黜陟。二月,偽齊不能距溫兵,遂棄遼水以西,退守遼東。三月,索禽隨欲跨遼以追,為偽齊所距,不能進,俄而羅臺丘餘偽敕亦命隨毋深追,偽詔留偽將伯亦笛為偽燕遼道督統,以耿棕為漁陽太守,隨遂率眾還。四月,詔廢“中尚書”,分置中書、尚書各八人,以士人為之,皆六百石,事天子於朝廷。中書掌奏對谘問,擬寫敕詔;尚書掌出納聖命,宣達皇旨。詔申其選官受任,惟以材為計,不資門第以登,邇側天子,遂為近要之職。六月,詔班《國朝輿服禮儀程式》。八月,偽同主羊肅卒,其子羊瀘嗣偽,偽謚羊肅為“和寧皇帝”。十一月,丹陽尹劉助病卒。十二月,以吳郡太守蔡理為丹陽尹。初,丹陽丞朱修有德望,人皆以其會將繼助為尹,而宣宗惡其四姓人士,不欲使為尹,遂用蔡理,且以修為禦史中丞。理,本南道兵馬尉校,周亭之亂,宣宗與晉會率南道兵馬北伐,理數戰有大功,累遷吳郡太守,至是為尹。時四姓罹周亭之難,家口屠戮過半,附戶奔散無遺,田宅莊園,糧粟資產,或為盜賊所竊掠,或為胡兵所劫奪,至於京師收復之後,勢亦不能恢光。而宣宗懲中宗、穆帝之事,特惡四姓,故時顧參、張時雖居三公之位,四姓族望或賜大夫之尊,而四將、九卿,皆非顧、陸;郡守、縣令,寡有朱、張。禁衛兵馬,悉是南道士卒;外鎮戎帥,並為嶺南舊將。四姓之勢遂衰矣。 嗚呼,自中宗以降,洎乎殤帝,前後三四十年,四姓之勢可謂盛矣!觀其權極之秋,威著之際,相公五有其三,尹將悉出其門,衛尉、郎中,禁將莫不父兄;直閣、侍駕,近卒鹹是子弟。江東專城、百裡,半受其男;宮掖三妃、九嬪,盡充其女。雖天子萬歲,率土至尊,行止猶見控防,出入不能自意;長信西宮,舉國太後,形勢結為唇齒,挾奉宛若喉舌。戕毒帝嗣,汙戮忠純,弒君之跡頻章,害主之逆踵現。北討中興之誌,徒餘言語之間;胡騎虜馬之影,徘徊建鄴之外。迭難社稷,荼毒蒼生,國朝以此中衰,江表因而離亂,至是始見瓦解,諒為海內之幸矣。 四年正月,遣使巡行郡縣,勸課農桑。二月,偽溫寇淮南,為邊將所擊走。四月,太子葉濮病篤,詔大赦天下以祈福。司空長史塗甫以大赦天下之事頗重,而本朝無以太子疾病而赦天下故事,請寢其事。濮母皇後晉氏,左丞相晉會女,會聞甫諫稍怒,風群臣駁斥,且尋其舊事,貶逐閩越,遣人於道劫而殺之。五月,河北大水。十月,詔免天下今年租賦稅三一。 五年正月,偽齊犯偽溫遼西,偽燕遼道督統伯亦笛擊而退走之。四月,偽同來寇,邊將擊走之。九月,偽溫淮海道督統周亭率其淮海將帥士卒,大舉寇盜淮南,左相晉會親率眾赴擊,摧破逐之。十一月,以左相晉會有大功,封曲阿縣公。 六年二月,偽齊犯偽溫遼西,偽溫邊將力戰距之。五月,江南大水,遣使賑濟救災。八月,太尉薛談病薨。九月,詔左丞相晉會領太尉。 七年正月,詔海內郡縣舉薦賢良方正以進。五月,偽同來寇,邊將擊而走之。是月,偽齊犯偽溫遼西,為偽溫邊將所距退。十一月,淮南大寒。 八年正月,偽溫淮海道督統周亭率眾寇九江,陷數戍,諸縣守將憑城堅守不敢出戰,敕左丞相、太尉晉會率兵馬奔赴與戰。二月,會數與亭戰,不能勝負,而亭鋒銳稍挫。四月,周亭率其賊眾還保壽春,淮南之急遂解。六月,詔以太尉晉會有大功,受大將軍,領太尉如故,以左丞相受司徒顧參,以司農何栢為司徒。十月,偽溫擊偽齊遼東郡縣,偽齊邊將摧退之。 九年三月,豫章人鄧拿反,為郡縣所討平。七月,偽左相青密卒。八月,偽溫以其偽淮海道督統周亭為偽左相,以其征南將軍伊利者深為淮海道督統。九月,偽同來寇,邊將與戰,不利,偽同陷武陵數縣。是月,偽齊犯偽溫,擄掠而去。十月,西道總轄製葉綜率眾逆擊,與偽同相持。是月,偽同置偽“黔中郡”,俄而不能守,十一月,遂遁還巴蜀。 十年二月,武陵人公孫潛反,為西道所討平。四月,太子葉濮嫡長子葉昕生,宣宗詔百官休沐慶賀,京畿士民悉受賞賜。五月,立太子嫡長子葉昕為皇太孫,詔免海內今年租賦稅三一。七月,偽溫遣將奇襲遼東(注:溫齊交戰,往往乘遼水淺而易渡,而又時不至於太寒,故多在春與秋冬之際,至是偽溫七月討齊,故稱有奇),為偽齊所距退。九月,偽溫主羅臺丘餘病篤,偽詔赦其境內以祈福。是月,偽溫主羅臺丘餘病薨,時年五十九,其子羅臺木若嗣偽,偽追丘餘曰“太宗文皇帝”,改明年偽元為“洪宣”,尊其母索禽氏為偽太後。丘餘臨薨,召其偽太子木若、偽左輔索禽隨、偽左相周亭入宮。丘餘先語隨曰:“卿名將塚嗣,皇後母弟(自注:隨,索禽措子,偽後索禽氏母弟),威望著乎朝野,功勛蓋於隴遼,為社稷之梁柱,嗣君之舅家,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朕崩之後,務當盡心力以輔新主。梁雖勢大,自號正統,然觀其君臣之誌,流連吳越,忘故土於建鄴,喜新宅於江南,徒有北犯之聲,不見兵甲之動,國家大敵,非在此輩。齊雖東夷,地不過兩三郡,然其頻歲來寇,必以中原為圖謀,此我大敵,當先滅之。”索禽隨叩首許諾。丘餘又語周亭曰:“卿與朕總角相識於洛陽,讀書無不同室,習武莫不共堂,親近之甚,非常所擬,故雖名曰君臣,實等兄弟。今朕將崩,嗣主沖幼,汝會當竭力輔佐,使朕不至於憂身後之事。”亭叩首泣涕曰:“蒙太祖不棄,安臣於顛沛之際;賴陛下未嫌,賜臣以報仇之機,此鴻恩浩蕩,臣舍必死而何報?”丘餘又語偽太子木若曰:“此汝舅叔,萬事無論大小,若有不能決者,悉可寄之,誰敢有所離間,但斬之可也。”然後薨。 嗚呼,羅臺丘餘之發號北境,率統賊臣,前後垂三十年(注:自索奈氏薨為計),也可謂久矣。觀其承彼盜父,繼厥寇母,總領偽廷,臨掌僭政,慕中夏而修文章,班經典而理群籍,置於諸胡偏霸,亦可謂有所佳也。至於西攘羯猾而開玉門,跨蔥嶺而播威;南命周亭而侵江淮,踏建鄴而肆虐,諒鷹揚狼噬,誠跋扈猖獗。而折戟騾遁於上穀,知其無勇;養逆恣禍於母弟,曉其不仁,謂為明主,蓋不能言矣(注:雖然,比諸梁之穆、殤,蓋十倍而過之)。 十月,宣宗以太孫生而偽主死,大喜,詔改明年元為“新慶”。是月,偽齊犯遼西,破偽溫數戍,偽溫將力戰以距退之。是歲,淮北、淮南大旱,江南亦旱,而不若兩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