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興元年正月,改元。三月,宣宗征北道兵馬總轄製林晴為前將軍。四月,詔罷北道兵馬總轄製,改置淮南道督統,以禦史中丞於柔為淮南道督統。六月,詔班國朝稅役定額於海內,郡縣守令脫有妄稅而濫役,聽訴京師,一有查實,即罷問過。九月,偽溫犯淮南,為邊軍所擊退。十二月,偽同來寇,為邊軍所距走。 二年正月,偽齊犯偽溫,為偽溫邊軍所退。四月,偽齊主龍訓薨,其子龍曜嗣僭位,偽謚龍訓曰章皇帝。五月,偽溫犯偽齊,破其數縣,以遼水漸漲,懼不能久持,遂退。六月,江南大水,遣使賑濟救災。八月,詔增尚書、中書員各為十二。九月,詔免海內今年租賦稅三一。十一月,嶺南雪。 三年正月,遣使巡行天下,勸課農桑。二月,偽溫犯偽齊,緣遼水數擊齊戍,頗有斬馘。五月,遣使巡行郡縣,檢括戶口,均衡租賦,先是豪強或有蔭戶於私者,或有以其家係於亡簿者,又或有矯造版籍者,一概法辦,不許姑息。七月,偽同來寇,為邊軍所距。八月,南郡公、西道兵馬總轄製葉綜病薨,西府將帥推南郡公世子葉昱領西道兵馬總轄製,表請以昱嗣任,詔許之。是月,偽同聞葉綜薨,以其眾來寇,西府將帥預有所備,緣江接山堅陣固寨以抗,偽同遂不能可而退。十月,詔免海內今年租賦稅三一。 四年正月,遣使巡行天下,勸課農桑,審斷不公。是月,偽齊大眾犯偽溫,陷偽溫遼西縣戍,俄而偽溫河北兵馬來援,偽齊不能抗,遂退。四月,遣使巡行東南郡縣,開丘湖之利以與萬民,此前莊主豪富強圈山水以為私產者,若有憑約,量價購贖;脫無證契,一概收沒。六月,豫章人梁努反,煽動諸縣,有眾數萬。是月,詔以左將軍盛惲率眾討擊。七月,盛惲連破梁努於豫章,努轉盜會稽,於路為其下所戮,獻首王師。是月,偽溫寇淮南,擄掠盜犯,俄而聞梁努平,遂退。九月,偽溫左輔索禽隨卒。十月,偽主羅臺木若以其牧佐奴木何黎為偽左輔。是月,沙漠羯猾大眾南犯偽溫北境諸郡,為偽溫邊將所退。十一月,偽溫寇犯南郡、江夏,為邊軍所退。是歲,關中大旱。 五年正月,遣使巡行郡縣,考績黜陟。二月,偽齊犯偽溫遼西,破斬偽溫遼西將軍,偽溫遂不利,偽齊乘勝追擊,偽溫燕遼道督統伯亦笛總眾據城固守,偽溫河北道督統多剌素率眾奔馳來援,遂擊退偽齊。先是,偽齊既北服肅慎、扶餘、沃沮、挹婁等東夷,遂臣屬其地,每有戎馬,則發其戰士,征其糧輜,其聲勢以此頗壯。而偽齊之與偽溫鬥兵於遼水,積年累載,頻取利用於東夷,東夷諸種以此殘破困頓,怨恨宿沉。至是,偽齊又頗發東夷士馬糧械,多所折損,東夷憤懟難忍,肅慎酋首碩臨乃以其部落反齊,連結遠近,數日之間,得十萬眾,東夷諸屬聞之,莫不望風而從,殺逐偽齊官吏士卒。龍曜聞東夷諸部反,大驚,命其北路將帥率眾北討東夷。三月,碩臨招引偽溫,請其率眾東討偽齊,羅臺木若以其事谘於偽群臣,偽左相周亭對曰:“先北後南,以龍氏為急,此先帝遺訓。今天厭偽齊,使其境內自亂,若此良機,奈何不取?”偽群臣皆然之,木若遂命其偽燕遼道督統伯亦笛為征齊大將軍,率燕遼道、河北道,並北道巡衛兵馬及郡縣士卒,凡大眾十二萬,張旗伐鼓,傳檄示威,方軌東進,以犯偽齊。偽齊境內士民華夷聞之,莫不悚震,其本懷他心者,遂相率而反。四月,伯亦笛跨遼而東,犯其數縣,莫不一戰而克,於是乘鋒推銳,所到降伏,東北諸夷聞之,鹹來奉款,偽齊城邑或有不抗而迎者,溫兵勢遂更雄,盡陷遼東郡,龍曜率其偽文武南遁。五月,伯亦笛陳兵馬馬訾水北,殺馬宣誓,分三道而進戰,以其眾三萬為北路,收服偽齊東北諸城;以其偽河北道督統多剌素統眾三萬為東路,沿蓋馬山而南進;其自率大眾七萬(注:伯亦笛始東討,兵馬十二萬,至是三路已凡十三萬,蓋偽齊境內華夷頗有降溫而從之者),賓海而前,以克城邑。是月,詔淮南道督統於柔率眾討偽淮南城邑,不能克。六月,偽溫數道並捷,偽齊城邑,太半淪陷,龍曜與其偽文武棄韓江以北,南遁以避鋒芒。 七月,偽溫悉取韓江以北,龍曜以其兵馬斂眾聚甲,欲固守其臨屯城。伯亦笛遂命其兵馬跨韓而南,以爭城邑。偽將或勸伯亦笛曰:“彼已成困獸,何必若此之急?兵馬轉戰數月,將成疲兵,今奈何不稍整以再討?”伯亦笛對曰:“我素聞列韓所在,每至入冬之後,凜冽凍冷,非能野戰之時。今宜乘此間深冬未至,先奪城邑,絕其反抗之心,不然,洎乎十月之後,恐將有變生。且今龍曜固守臨屯,非敢有出戰之心,其境內諸城,兵甲羸弱,人心悚惕,猶若累卵,一擊便下,若拖延至於冬後,恐其人心士馬漸整,非我所能攀城以取。”至於八月,偽齊境內諸城莫不降破,惟龍曜以其兵馬四萬保守臨屯,伯亦笛遂列長圍以守之。七月(注:此間史事煩擾,故《梁書》特再書“七月”、“八月”),偽同以兵馬寇南郡,為西道諸將所擊退,王師追擊,斃偽同司空勞景,報捷以聞,宣宗大喜,特加封賞。八月,沙漠貘奚犯偽溫北境,擄掠蹂躪而去。九月,伯亦笛以兵馬四麵圍擊臨屯,龍曜據城固守,然卒不能抗,其城墻數為溫兵所陷。是月,詔免西道諸郡今年租賦稅半。十月,伯亦笛以溫兵破臨屯,龍曜率眾與死戰城內,激鬥數日,齊兵盡數戰死,屍骨堆疊,遠近風腥,伯亦笛遂勸龍曜曰:“天命在溫,非人力所能易,豈公之不君?今公若能順時從明,在下保公猶不失張侯(注:龍英,魯郡張縣人也,故龍氏本籍在張縣)。”龍曜笑曰:“豈聞降胡天子邪(注:此龍曜健忘也,不憶去此前未足百年間,有梁湣帝者,再遣帝使,惟乞割地以和貘奚;見虜胡酋,猶冀腆容以求茍活)?”遂率眾進戰,卒為溫兵所戕。至是,偽齊滅。 嗚呼,偽齊為龍英之遺種,其雖統東夷,而茲君臣固多夏矣。屬國朝廓清山東,席卷河北,滕和雖明天命非可力抗,料螳臂不能當車,然又慮舊主知遇之恩,慕前賢報忠之義,遂率殘眾而東逃,抱幼君而遠遁,崎嶇山海,顛沛遼碣,繼名號於幽裔,立僭廷乎遐荒。於是南摧新羅、百濟,北臣肅慎、扶餘,播聲威於滄海以東,張雄武於浿列之域。間國朝憂勞北境,乘中夏疲憊群胡,遂懷首丘之誌,奮再起之心,跨馬西邁,劍逼遼碣。當其昌盛之時,覆滅東代,困擾?溫,遼水左右,奉其偽朔;東夷百萬,應其招徠,至是以頻歲征伐,為其華夷所怨恨,至於堅城內解,金湯中潰,遂為偽溫所隙,舉國而淪敗。其前後凡六主:偽太宗昭皇帝龍渾、偽安皇帝龍璆、偽宣宗桓皇帝龍紹、偽烈皇帝龍準、偽章皇帝龍訓、末主龍曜;自太乾十七年滕和奉龍渾僭稱齊主於襄平,至於昌興五年為伯亦笛所亡,前後歷百有二十五歲(注:若以太乾元年龍英代魯建齊為計,龍齊前後凡七主,享祚百有四十一歲)。 伯亦笛既滅偽齊,遂錄偽齊諸郡縣戶口版籍、錢糧士馬,並偽齊見虜公卿,衛送至於洛陽。偽溫主羅臺木若大喜,詔封伯亦笛為偽遼東郡公。 十一月,偽溫主羅臺木若偽詔廢舊齊諸郡,重分其地為遼東、玄菟、帶方、滄海四郡,又罷偽溫燕遼道督統,以其遼東、遼西、玄菟、帶方、滄海五郡置偽遼海道,以其偽將伯亦笛為偽遼海道督統。又置東夷校尉,使伯亦笛領之。十二月,命淮漢之間諸郡戒嚴。 六年正月,遣使巡行天下,勸課農桑。四月,偽溫寇盜淮南,邊軍不利,據城以抗,偽兵焚燒城寨,劫掠而去。五月,齊魯大水。六月,淮南大水,遣使賑濟救災。七月,江南大水,遣使賑濟救災。八月,詔免海內今年租賦稅半。十一月,偽同來寇,為邊軍所距退。是歲,關中、河北旱。 七年正月,遣使巡行天下,勸課農桑。二月,太尉蘭誌病薨。三月,詔置尚書令、中書令,以分統尚書、中書事,秩中二千石(注:位等九卿)。四月(注:誌薨而宣宗遂不復置太尉),詔置尚書兵司,掌輔佐天子,議對軍機,遣命將帥,規畫謀圖;尚書吏司,掌輔佐天子,薦舉賢良,任能受職,考績黜陟。二司分置兵司尚書、吏司尚書各一人,秩二千石;兵司侍郎、吏司侍郎各一人,秩中千石;兵司郎中、吏司郎中各三人,秩千石;兵司郎、吏司郎各數人,秩皆六百石。八月,偽同來寇,犯黔中,西府將帥力戰破之,斬首甚眾。十一月,偽溫來寇,為淮南道將帥所擊走。 八年正月,遣使巡行天下,勸課農桑,舉薦賢良。三月,偽左相周亭卒。四月,偽溫主羅臺木若以其偽右相李應為偽左相。是月,偽溫寇江夏,西府、淮道兵馬協力,擊而破之。六月,詔減海內津梁關隘稅額,俄而又詔減海內市販稅額。九月,南郡公、西道總轄製葉昱病薨,西府將帥推南郡公世子葉審領西道兵馬總轄製,表請以審嗣任,詔許之。十月,偽同主羊述率眾來寇,為西道兵馬所摧退。十一月,詔免西道諸郡今年租賦稅三一。 九年正月,司徒張時病薨。二月,詔以司空陸續為司徒,丹陽尹索喻為司空,太仆馬勁為丹陽尹。四月,偽溫寇廣陵,郡縣距戰不利,折損甚眾,然卒距而退之。六月,詔置中書監一人,秩二千石;中書侍郎二人,秩中千石;中書令史數人,秩六百石。八月,沙漠貘奚犯偽溫北境諸郡,轉盜其塞下,偽溫邊將應之頗有不利。九月,詔免海內今年租賦稅三一。十一月,京師大雪。 十年正月,遣使巡行天下,勸課農桑,審斷不公,考績黜陟。三月,偽溫來寇,為邊軍所擊走。六月,嶺南大水,遣使賑濟救災。是月,司空索喻病薨。七月,詔以奉常東方冀為司空。十月,沙漠羯猾犯偽溫北境,為溫將所摧,偽北道大都督羅臺至乞乘勝追逐,獲牛羊甚眾。十二月,淮南大雪。 十一年正月,遣使巡行天下,勸課農桑,舉薦賢良。四月,偽同來寇,為邊軍所摧退。六月,關中大水。八月,宣宗不豫。初,宣宗既廢舊後晉氏與廢太子、廢太孫,猶憐其孤淒,特為置宅於京城之中,歲時賞賜,未嘗不繼,佳節宴會,常能入宮。而晉氏既兄弟悉為宣宗所誅,遂潛懷仇憾,廢太子葉濮亦以見廢而感怨,於是晉氏與葉濮乃數與共謀,陰圖害帝,暗結晉氏舊將猶在京城領兵者,欲隙機而成變。至是,宣宗大病,不能理政,事務寄於尚書、中書,命左丞相何栢總之,臥養於宮中。晉氏與葉濮遂以為可乘,乃請入宮侍疾問安,陰引西門司丞黃準、遊騎校尉李凱等,欲弒帝而戮皇後、太子,奉葉濮以為新主。事未踐,為人所告,宣宗遂知之,乃先發製人,引左丞相何栢、右丞相劉區,與尚書令周琦、中書令阮晟、衛尉華睿、郎中令馮詹等近臣,入宮受命,於病榻之上,宣敕班詔,分遣將尉,盡數捕禽晉氏黨羽,且戒嚴宮城、皇城,圍廢後宅,押晉氏、葉濮與其諸謀從,命有司按問,一日之間,鹹知其情。宣宗明晰其事,遂赫斯勃然,即敕誅晉氏與葉濮,並斬其諸謀從,且盡誅葉濮子女。先是,宣宗雖憾晉會一門,而特愛廢太孫葉昕與濮女葉昵,時時引入宮中,相與歡言,頗感天倫之樂。至是,昕、昵並在誅例,遂攜其弟妹數人,於宣宗麵前,叩首泣涕,哭嚎以哀求,曰:“此間大逆,絕無弟妹等事,乞阿翁賜活!”宣宗默然良久,始悵然嘆曰:“奈何生在帝王家?”遂敕盡賜葉濮子女五人白綾以自盡,闔家一無所餘。初,宣宗之誅晉氏、葉濮並其諸子女,皆即於宮中賜死,而平逆之詔先之班於外,以是時人或有揣測上意者,皆以為晉氏必誅,葉濮或誅或貶庶人,濮諸子女會惟貶逐而已,至是聞其闔家無一遺餘,莫不驚惋嗟嘆。 嗚呼,古人雲:“王者無私。”(注:語出《蒼皇誡子書》。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此句不須點斷,古來無所辯;“王者”之意,自不必細解,古來亦無所辯;“無”字之意,更不必細解,此不遑多論;惟於“私”字,古來詮釋有別。文朝羅朋《蒼皇誡子書注》以為,私者,私人之事,私家之事也,此蒼皇誡其子孫,欲為王者,則以己獻公,毋能計私也。趙朝李渾《蒼皇誡子書注》則曰:‘羅雲臺之言非矣,何也?若如其解,則王者無其私家之事,若王者無其私家之事,則後妃孰是?塚嗣孰是?帝子公主孰是?宗室孰是?且人在世間,焉能無私人之事邪?羅雲臺之解,竊恐不能然之。然則何謂“王者無私”?私者,偏私也,以私也,今所謂偏袒者雲雲。蒼皇此語之意,乃誡其子孫,若欲為王者、將為王者、已為王者,不可以偏袒而決事,務當持公允以論,此所以為王者之法,垂後世以誡公矣。’《梁書》在此用羅說)信矣!何也?夫既為王者,則肩負天下,身臨萬民,一舉一動,莫不關社稷之休戚;一言一行,莫不係蒼生之福禍。故既為王者,必以天下之事易己事,以天下之利易己利,用而以己為天下之公君,而乃無其私人矣。宣宗皇帝屬晉氏謀逆之際,葉濮子女,雖於其血肉,然畢竟涉其大逆,故卒無顧私家,以至悉誅,蓋亦欲追“王者無私”之意矣。雖然,其躬誅子孫,親棄骨肉,以臣私見,亦未免狠決過甚,時人為之驚惋嗟嘆者,不足怪也,不足怪也。 是月,詔大赦天下以祈福。九月,偽溫寇淮南,偽同寇西道,皆為所在王師所摧退。十月,宣宗病愈。十一月,詔改明年元為“祥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