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舍人院事(1 / 1)

吳希盯著看著李定不說話,倒也不是因為其人是日後害自己老師的罪魁禍首,畢竟他總不至於因為尚未發生的事情平白怪罪誰。   而是此君當初受薦來到中央任職時,曾遭人揭露過一件了不得的醜事,以至於引發過一次朝堂之上的軒然大波。   這件事發生於熙寧三年。   李定本是當朝宰相王安石的親傳弟子,在王安石進入朝堂秉政時,自然也獲得了舉薦得以一躍成為高官。   但是,在官家決定任命他做太子中允、監察禦史裡行時,卻意外的遭到了上上下下許多人的堅決反對。   理由是其人在自己母親仇氏身死時,未曾為之服孝,由此可見這是個十足的不孝之徒。   李定對此做出的解釋是,他當時並不知道仇氏就是自己的生母,隻好以父親年邁需要自己服侍的理由辭官,但實際上已經為母親仇氏服孝過了。   但朝堂諸公自然不會接受這樣的說法,紛紛表示若真是如此,也算得上是情有可原,但還是需要回家去為母親正式服孝過後,才能回朝任職。   事情到此為止,若是李定老老實實回去守孝三年,則其人品行倒也無可厚非。   然而,也不知是其人貪戀名位,還是王安石護弟子心切,總之李定並沒有接受這樣的解決辦法。   當朝官家當時大概是看在王安石的麵子上,終究捏著鼻子認了下來,要求舍人院擬旨對李定加以任命。   不過當時的知製誥宋敏求、蘇頌、李大臨都是剛直之人,紛紛將旨意繳還中書門下,拒不書製。   這可惹火了剛剛上臺的王安石,其人因此幾次三番對官家進言,總之就是要保下這位得意弟子。   事情到了這一步,其實已經演變成兩股勢力的博弈,而博弈的結果便是三位知製誥黯然下臺,李定也最終迫於壓力辭去了官家的恩典。   總之事情鬧得一地雞毛,並沒有誰占到了便宜。   此時吳希心中不僅有對麵前這李定品行的質疑,更夾雜著因重視親情而對對方生出的厭惡,因此才會對其既不見禮、也不問候。   被吳希盯的有些發毛的李定,卻是渾身不自在地當先開了口:“吳氏子如此盯著我作甚?”   吳希深深出了口氣,說道:“下官父喪、母喪新除,見了直院,卻是心潮湧動,一時情不自禁。”   此話一出,現場當即陷入詭異的寂靜,隻見李定當即滿臉通紅,訥訥不能言。   良久,曾布剛要出聲緩和氣氛,李定卻是再也禁不住這樣的窘境,當即掩麵而走。   曾布疾步追到門口,卻終究沒能追回對方。   他轉過身來嘆息一聲,對吳希說道:“冀之何必這般不留情麵?須知道,李直院這兩年來也算得上廉潔奉公,為官家做了不少實事的。”   吳希卻是嗤笑一聲:“前知製誥宋公、蘇公、李公三人,如今兩位都在外任,他們若在又不知該為官家做多少了。”   聽罷此話,曾布終是無言以對。   其實在當初李定匿母喪一事上,曾布原本就不太贊成王安石的做法,隻不是當時自己尚且人微言輕,故而也沒能阻止罷了。   “好了各位,李直院大概是乏了,且容他去歇息片刻,我來為你們繼續引見認識。”   曾布一手睜著眼睛說瞎話,便將剛剛的事情就此揭過,房間內的氛圍便也和緩了幾分。   接下來,吳希又分別認識了另一位直舍人院張琥,以及幾位直學士、待製之類的人物,倒是都沒再出現什麼岔子。   甚至在吳希將李定公然趕走之後,眾人之間的氛圍還好了不止一籌。   這也不難理解,畢竟李定這廝算得上是相公王安石的耳目鷹犬,其人在場眾人總歸都會多一點負擔。   而且在這個道德,尤其是孝道尤為重要的時代,其實許多人都不是很能瞧得起李定的行為。   兩位知製誥王益柔、蔡延慶,甚至還對吳希表現得十分親近。   畢竟他們當初因為李定的事被趕鴨子上架,做了個名不正言不順的直舍人院,險些淪為朝中笑柄,因此這兩人心中對李定始終還是有著隔閡在的。   待等眾人相互認識了一圈之後,一眾學士、待製們也就紛紛找了理由告辭,畢竟他們公務繁忙得緊,不可能一直在這裡陪著吳希閑聊。   到最後,房間內也隻剩下曾布、蔡延慶和吳希三人。   知製誥蔡延慶是個老好人的性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笑嗬嗬地與吳希閑談著:“冀之的文辭的確不錯,真是羨煞我這粗鄙之人了。”   吳希自是順勢恭維著:“蔡公備位外製,文辭豈會比我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孩子差呢?”   蔡延慶卻是擺了擺手:“不是這樣的。當初我與王知製同日進位舍人院,卻隻是趕上當時那個風波罷了,我這人做些實事尚可,寫起文章來卻是半點上不得臺麵了。否則當初官家也不至於專門下旨,不許我自稱知製誥了。”   吳希情知對方說的是實話。   王益柔和蔡延慶兩人,當初都是臨時提拔上來的,當朝官家原本並未打算一直任用他們,甚至在聽說王益柔、蔡延慶自稱為知製誥後,專門發出旨意要求他們倆不許這樣自稱。   不過世事無常,官家終於沒有等到合適托付重任的知製誥人選,而漸漸資歷深厚的王、蔡兩人也紛紛成為了知製誥。   “蔡公既然不勝製詞之勞,何不趁著各處興起變革的機會,向官家提出申請外任呢?”吳希問道。   蔡延慶聞言卻是大笑不止,直言道:“冀之果真有異能乎?說實話,我本不是貪戀名位之徒,隻是一直苦於沒有資歷足夠的文學之士,能讓我薦以自代罷了。如今我觀各處學士不乏文學優長之輩,正要向官家要求放我外任呢。”   吳希心中不由微微一動,說實話,他也並不能做到完全通曉宋史,因此對蔡延慶後來的人生經歷也並不完全清楚。   不過他總覺得,此人應該是和自己的某些規劃有著關聯,卻怎麼也想不到具體是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