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慷慨赴死(1 / 1)

吳希曉得,對方口中的太守郭太尉,是剛剛到任潞州不久的郭逵郭仲通。   此公原本領著宣徽南院使的大銜,是國朝正經的最高層級武將之一,號稱與狄青都是齊名的存在。   不過近來也因為得罪宰相王安石,被官家落職趕到了潞州地界。   據吳希所知,這位老將軍自到任以來,對州中事務並不十分上心。   畢竟是從那麼高的位置上掉了下來,換成誰也得有個接受的過程。   而潞州知州一向又是兼帶本路兵馬鈐轄,以及提舉周遭澤州、晉州、絳州和威勝軍兵馬巡檢事的。   因此郭太尉一蹶不振倒是不要緊,一下子就給了本州連帶周邊數州官吏們為非作歹的機會。   想來這李言、李立兩兄弟之所以敢這般放肆,也是有著郭逵失職失位的原因在其中的。   麵對吳希的責問,李立仍是勉力來勸:“吳察判說的哪裡話,我等豈敢害您?這麼隻是請察判一起到州中坐坐罷了。”   吳希沒再回話,並對對方騙小孩子的言語頗為不屑一顧。   但此刻擺在他麵前的,其實也沒什麼路可走了。   畢竟對方給自己設下了這麼個局,為的就是把攻殺自己等人的事情合理化。   以當前這種局麵,他必然是已經說不清了,現實就是自己等人刀刃之上個個染著血。   待他們死後,李言盡可以反過來誣陷是他們在殘民害命,而彼輩則是前來拯救黎庶的英雄。   至於之所以要將自己等人殺死在此,自也可以說成是他們拒捕抵抗,李都監與李縣尉無可奈何之下,隻得攻殺不論了。   而真相到底如何,就隻能指望官家能不能明察秋毫,為自己等人平這個反了。   但到時候他們都已魂歸九泉之下,真不真相的也就半點意義都無了。   此刻吳希所能指望的,也就隻有外部力量的乾涉,而能夠及時發動這般乾涉的人,理論上也隻有本地縣君付誼了。   至於怯懦的付誼能否有這般決斷,吳希也不敢保準,但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呢?   隻是不知道之前派去看押李言手下兵卒的韓銳等人,此刻究竟是死是活,難免讓他有些悲傷憂慮。   收拾好心情,吳希寬慰起種建中以及眾護衛們來。   “諸君勿憂,我之前已然留有後手,付縣君如今正帶著大隊本地弓手趕來,這是我剛剛私下裡,對送那兩個娃娃回縣城的弟兄的囑咐。縣城距此並不遠,我等隻需堅守三兩個時辰便能得救的。”   聞聽此言,種建中第一個振甲以示響應,見自家軍事上的主官如此迅速地表示了認可,一眾護衛們自然是紛紛信以為真。   不過從種建中仍舊晦暗不明的眼神中,吳希是能夠感受到對方其實並未相信的。   不過此時他也隻是投去一個欣賞的目光而已,並無言語上的溝通也實在不能溝通,以免被士卒們聽了去反而會生出疑心。   總之,在吳希和種建中聯手撫慰之下,禁軍護衛們紛紛定下了心神,一個個奮勇作戰起來。   得益於禁軍士卒們完整的軍備配置,箭矢數量還是十分足夠的,再加上他們的軍事素養畢竟出色,此前就有整理戰場、收集箭矢的規定動作。   因此,一開始的半個多時辰裡,雖說對方屢有越墻而攻的嘗試,但受製於吳希這方的強弓硬弩,對方到底沒能攻破這第一重防線。   不過當李言、李立等人終於轉過了腦筋,尋到了趁手的撞門器具,開始利用撞木拆門、拆墻的時候,也便宣告著肉搏戰即將開始了。   此刻吳希反倒是沉下心來,畢竟人最懼怕的永遠不是刀劍加身的那一刻,而是當刀劍懸起卻未真正落下的時候。   而且如今的局麵對他來說已經很好了,也就是那個李言雖說做個兵馬都監的職務,卻並沒有多少真正的實戰經驗。   換做是種建中在對麵的話,都不必去找什麼適合大小能夠作為撞木的木材,隻需要收集些合適引火的東西,借著微微有些強烈的秋風,就已經足夠讓他們這些人自蹈火海而亡了。   眼看著強撐著沒有倒下的那扇小門被整個撞倒,雖然之前守門的那兩名禁軍護衛逃得夠快,讓吳希這邊至今零傷亡的記錄得以保持,但從整體態勢來看他們已經是無比危急了。   幾乎就是與此同時,另一邊單薄的墻壁也終於被砸出了一個缺口,後宅之前的院中幾乎瞬間便湧入了數十名甲士。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而種建中也趕忙指揮眾人往後宅大堂之內收縮,以盡可能保存己方的戰力。   縱然種建中是未來的天下名將,然而至少此時他並無力憑借自己的勇武或是智計扭轉局麵,畢竟一方麵其人此時尚不是那個身經百戰的大將,另一方麵手下區區十數名軍卒也真可謂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了。   “冀之兄,要不咱們拚一拚,就從後院想辦法突圍出去,大不了我們拚死給你打開通路,你日後替我們報仇就是。”   種建中的話語頓時引起了周遭士卒的贊成。   “對,察判,俺們都是賤命一條,您逃了還能找機會幫我們報仇!”   “請察判幫俺們報仇!”   “報仇!”   這些年紀普遍正值壯年的大宋禁軍們,何曾經歷過今天這般憋屈,一個個都是慷慨激昂起來。   麵對眾人的你一言我一語,雖然吳希情知他們說的其實是有道理的,就算自己逃出去的概率其實也不大,但起碼這已經是此刻的最優解了。   不過其人還是搖了搖頭:“我吳希知道各位弟兄都是好意,然而反倒是諸位兄弟可以退、可以逃、可以偷生,而我此刻必須得對得起自己這身禦賜的緋袍,以及我腰中這塊代天巡狩的銀牌。”   吳希此刻也是有些凜然慷慨起來,他倒不是不怕死,但出於對自己身體素質的深入了解,清楚一定是沒有機會自後院逃生的。   既然這樣,反正留在這抵抗也是死,試圖逃竄也不可能活,他又為什麼不堂堂正正一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