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驚變消弭(1 / 1)

麵對臨時下屬們明顯的征詢目光,吳希也不免擔負起了幾分壓力。   其實此刻若是他一聲令下,對麵眼看著超不過五百人之數的士卒,不出一刻鐘便會被自己身前身後的軍兵輕易擊潰。   但他仍舊鎮定地搖了搖頭,人都說慈不掌兵,但那是馭下之術,可不是在明明有機會兵不血刃解決問題時,可以被當作屠戮自己人的理由。   剛剛那一箭自何處而來,吳希在馬上看得清楚,於是揚聲發問道:“對麵一箭射來的是可是李縣尉麼?”   李立方才射出一箭之後,已然是有些熱血上湧、雙目通紅,此刻咬緊牙關氣急敗壞,言語間催促著周遭士卒為他用命。   但到了此時此刻,或許尚有人願意為其兄長赴死,卻不可能有人願意為他拚命。   即便是之前唯一一個拉來整個指揮,誓要保衛李家兄弟的那位指揮使,此刻也是毫不理會李立的命令,隻與多數士卒一樣,自顧自皺著眉頭去看李言的反應罷了。   李立無可奈何,頓時也是泄了胸中那口氣。   吳希見對麵久久無人回應,復又來問:“李縣尉,昨日尚能堂皇質疑本官身份,今日竟然不敢搭一句話了嗎?”   李立長嘆一聲,終於鼓足中氣來答:“吳察判,昨日我尚且是個實掌一縣之權的縣尉,今天卻不過隻是你麵前砧板上的肥肉,搭不搭話到底還有什麼要緊的呢?”   百步距離不算近了,雖然李立盡量抬高了聲音,吳希卻還是覺得聽起來不大清晰。   或許是其人沒了底氣的緣故?   吳希暗自嘲笑一聲,卻旋即正色道:“李縣尉,你好歹也是正經的進士出身,既是天子門生,到底為何能做出這般糊塗的事情?”   李立聞言沉默一時,卻是回避了這個問題:“吳察判,我們還是不要耽擱時間了,你如今對我們兄弟到底是個什麼章程?若要講和,你我雙方便可撤去兵馬;若要攻殺,此刻便當放馬過來了。”   吳希不由嗤笑:“李縣尉說得什麼胡話,本官自是憐憫士卒性命,才沒有果斷下令攻殺。但又怎麼可能在這等情狀之下,輕易撤去兵馬?”   其實他也曉得,李立隻不過是在沒話找話,拖延敗亡的時間罷了。   畢竟任誰來看現如今這般局麵,都知道吳希這邊是不可能輕易放過對方的。   不過拖延時間對他來說又沒什麼壞處,畢竟正在往這邊趕來的是郭府君、李州判的援兵,待他們領著兩營人馬趕來,局麵隻會進一步往自己這邊傾斜的。   “李縣尉,不要說這些胡話了,本官不可能饒過你們兄弟二人。不過本官倒是可以保證,一定將你們交給官家處置,而不是動用私刑擅殺,如何?”   若是李家兩兄弟願意束手就擒,則吳希也確實不會借故當場殺了他們。   比起一時親手報仇的痛快,吳希更希望惡人能夠受到刑律懲處,以便樹立規矩兼作警醒後人。   至於將這兩兄弟交上去之後,官家或是外戚李家會不會對其加以庇護,吳希倒是絲毫沒有這方麵顧慮。   皇室對不守規矩的外戚的忌憚,絕對比吳希這等文人士大夫要深得多。   至於李家本身則是早就式微了,李崇矩死了該有百年了,獻穆公主也辭世足有二十年了,如今他李家最風光的,也不過是那位剛剛被排擠出朝中的李評了。   吳希自覺已經拿出了最大誠意,不過李立那邊卻是絲毫沒有感激之意。   “吳察判說甚胡話,交給官家處置算得上是寬饒嗎?我與我兄長這般叛逆之輩,到了官家手中就不怕被了嗎?再不濟也得棄市,丟盡我李家一門的臉麵吧?”   “李縣尉才是說胡話了吧,據本官所知,你家祖上原與樞密元靖公論得叔伯,什麼叫丟你們李家的臉?”   付誼付縣君之前已經交代過李立的老底了,這廝壓根不是大宋樞密使李崇矩的後人,隻是祖上與李崇矩算是同族宗親罷了,他這一輩與李家的關係,原本也是其人中了進士科之後攀附來的。   “若說怕什麼淩遲、棄市的,李縣尉不妨代本官問一問李都監,難道不就不怕禍及他們李氏一門,落得個族誅的下場嗎?”   這裡吳希卻隻是虛言恫嚇了,宋代自太祖朝立製尊崇士人,直至今日始終謹慎限製對連坐刑罰的使用。   就連李立自家所說的什麼淩遲,也並不是明確寫在刑統之中的刑罰名目。   士人當然從來都不是指的文士,也包括各類武官在內,像李家這種勛貴附加外戚屬性的家族,從來都與什麼連坐之類的懲處無緣。   不過此刻李立本來就心思極亂,此刻竟然並沒有仔細思索,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吳希那話語中的明顯漏洞,隻是滿帶錯愕和悲苦的去看自家兄長李言。   然而李言此刻自己尚在神思遊離之中,哪有心思來對他做什麼開導和解釋?   吳希見對麵久久沒人應聲,雖不知具體情形如何,但不難推測對方的勇氣已為己方徹底奪去。   眼見著對麵兩個主事之人全都沒有動靜,一副不抵抗、不投降的裝死姿態,吳希情知此刻正是摧垮對方全軍意誌的好機會,於是便也不再猶豫陡然自腰間拔出長劍。   他將劍尖指向對麵的士卒們,厲聲嗬斥道:“本官自入營之後,便高呼為趙氏者左袒。爾等若要死保李家,便該從容袒露右臂,如何至今雙臂臂甲俱全?!”   一邊說著,其人一邊催動戰馬向前,引得身前身後千餘名官兵紛紛扈從而進。   千餘人一旦便要發動起來,在這相對狹小的軍營空間之內,自然顯得如泰山壓頂一般令人膽寒。   “本官再給爾等最後一次選擇的機會,為趙氏者左袒,爾等究竟聽不聽得懂本官言語!”   “為趙氏者左袒!”郭忠諫環顧左右,高聲呼應起來。   “為趙氏者左袒!”千軍整齊呼喝,聲音幾乎震天動地。   這一刻,護衛著李家兄弟的那數百名軍卒,終於再也禁不住此等壓力。   除卻昨夜便跟隨著兩人的數名親衛,外加那位指揮使之外,其餘人等紛紛扯下右臂綁甲、襯袖,直接棄置掉手中兵器,卻又因為怕引起對麵誤解,乾脆一個個蹲在原地半點不敢動彈。   一場可能爆發的驚變,漸漸消弭於無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