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五望日,艷陽高照仍舊驅不散河東地區的寒氣。 吳希一連數日躲在潞州衙門後宅,隻顧著修養身體、喝茶閑談,這可謂是其人一連數月難得的閑暇時光。 幾天之內,種建中的身體愈發好轉,傷口雖然尚未愈合,但精氣神總算緩了過來,此刻正與韓三、韓銳一起,陪坐在吳希身側飲茶。 “要我說,就該把這些叛賊一同坑殺了了事,冀之你哪來的這婦人之仁的毛病。” 韓銳當日也是負了傷的,左臂被李言的部下劃了一刀,倒也是其人命好,沒有像種建中一樣傷口感染。 不過目睹跟隨自己的禁軍弟兄,為了保護他的安全紛紛被殺,其人當然對李言等人充滿惡意,這些天沒少念叨吳希處事太過柔和。 吳希斜著眼瞅了瞅對方,自己這幾天費盡口水解釋了無數次,他們是代表朝廷的正經使者,凡事要考慮朝廷的大局。 再說真正行事兇惡的那批人,李立已當場斃了命不說,李言及其親衛們,難道能在朝廷的審判下活命嗎? 實在不願意再解釋一遍的他,乾脆沒有去接對方的話茬,隻是自顧自抓起旁邊的書冊,聚精會神看起了書來。 韓銳自覺無趣,卻也無可奈何,隻得氣哼哼地閉嘴不言。 倒是一旁的種建中看他可憐,到底是開口道:“進卿兄,二哥這般處理本也沒什麼問題,難道那一日站到李家兄弟那邊的真都該殺?那須是幾百口子人命!” 沒人理他還好,一見有人理會,韓銳當即吹須瞪眼:“你都一口一個二哥的叫了,自是站在你家二哥那邊說話。再說我何曾說要坑殺那幾百人了?我須隻是想那李言及其人親衛不得好死罷了。” 經過此番一場變故,種建中到底是個知道感恩的,吳希不惜親冒風險護送他來到州城,他便也就此改了口,用起了更加親近的“二哥”作為稱呼。 “韓進卿,不論你如何鬧,這酒我必然是不會讓你飲的。都說了對你傷口愈合不好,聽不懂我說話是不是?!” 吳希一句話點破了對方,這些天他也是漸漸品明白了,韓銳頻繁與他鬧別扭,到最後總會拐帶到討一壺酒喝上麵,想來該是酒鬼的酒癮犯了的緣故。 韓銳猛然間遭人說破心思,登時臉色通紅,便也就悻悻然坐了下來。 這一幕惹得一旁的韓三失笑不已,卻是趕緊低聲開言要去安慰對方。 不料想韓銳卻是對其百般嫌棄,直接推開了對方,暗罵就是有你韓三盯著才使我不得酒喝的,要不然吳冀之哪有那麼多閑心整日看著自己? 吳希捧著書冊漫不經心讀著,嘴角卻是不由得露出幾分笑意,感嘆幸好幾人此番有驚無險,否則便不會有這樣胡鬧的場景存在了。 “幾位倒真是好興致,卻不比我們這幾日這等焦頭爛額。” 隨著一聲帶著笑意的話語傳入,四人齊齊抬頭去看,卻見長子縣君付誼不知什麼時候來在了門外,手中還提著兩隻用油紙包裹著的燒雞。 到底算是共同經歷過生死了,吳希等人便也都沒有端著架子,選擇紛紛起身來迎。 “付縣君,我們這幾日閑著無聊,不正是為你與潞州諸位讓些功勞出來,好能順利在官家那邊饒過這一遭麼?”吳希含笑搭話。 付誼走進屋內,便將手中提著的燒雞擱在了桌上,復又趕緊尋了個座位就坐,看起來也真是累壞了。 其人有氣無力道:“我的吳察判啊,可不敢說這個話,您的功勞便是想讓,又有誰能去接呢?我們也不過是費一些苦工,以期讓官家覺得咱潞州上下沒功勞有苦勞罷了。” “哎,付縣君這是說得甚話,若不是當日你帶著人替我疏散人群,說不得便沒有後來的事情了。”吳希稍稍反駁了一句。 “那不也多虧了咱們這位韓吏員,否則我哪裡曉得該領著人手去替你開路?”付誼卻是不以為然道。 付誼口中的韓吏員自然是指的韓三,彼時韓銳尚在長子縣沒有過來,當然不可能參與到此番事情裡麵。 當日韓三候在門外,聽得自家郎君要主動請纓去城北大營,從來更曉得民間情狀的他,便當即想到整齊兵馬走上大街,會引起民眾什麼樣的反應。 於是其人趕忙去尋唯一識得的付誼說話,請對方去借了些本州衙門的差役,由兩人領著及時到街麵上維持了秩序。 聞聽付誼誇獎自家正經的元從部下,吳希自然是十分開心的。 其人伸手便將一隻燒雞取過,遞給了一旁的韓三與韓銳去分,復又將另一隻撕了一半遞給種建中,這才好整以暇地坐下。 無視了韓銳沒有酒如何吃肉的嘟囔,吳希隨意用帕子擦了擦手上油漬,同時朝著付誼發問道:“今日怎麼有空來我這裡,可是事情全都理順了?” 付誼自顧自地倒了一杯茶,咕咚咚仰脖灌了一口,隨意用袖口擦了擦嘴角水漬,方才長舒一口氣答話。 “不敢說全都捋順了,總歸大致有些眉目。郭府君與李州判他們領著州中僚佐寫碟報去了,我這才落得些清閑,便出門去買了些吃的與你們送過來。” “哦?前前後後的事情李言都交代了?” “這番叛亂的事情其人自然沒法不交代,至於之前如何在州中胡作非為、貪贓枉法,卻是在見到那荀禮的供狀方才鬆了口。” 吳希點點頭:“隻是可惜荀禮沒熬過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否則人證物證齊備,便是他不鬆口也無所謂了。” 付誼擺了擺手:“荀禮也是個十足的惡徒,沒什麼好可惜的。” 作為本案的重要人證,荀禮自然是與韓銳一起被送來了州城上黨。 不過令人意外的是,明明之前看起來比種建中狀態還好的荀禮,待等到了上黨之後卻是不久便撒手人寰了。 吳希猜測大概是其人腹內某個臟器,到底是受些了損傷的,從長子到上黨這段路上顛簸不停,算是將其人的小命徹底葬送。 好在其人在長子縣時,便因為有心報復李言、李立兩兄弟的滅門之仇,請人尋來了長子縣中,被付誼委托署理縣務的幾名大吏,當眾留下了供詞並畫了押。 無論其人出於公心或是私仇,都算是臨了臨了為國家做了件好事。 不過就像付誼說的那樣,荀禮終究曾與李家兄弟算是一丘之貉,做過無數魚肉百姓的惡事來著,倒也並不值得可憐。 甚至其人的死亡,到底算是驗證了惡有惡報這個道理。 “那些最後時刻棄了武器的禁軍呢,郭府君打算如何處理?” 這幾日郭逵等人也是忙得腳打後腦勺,來見吳希等人數麵也隻是匆匆來去,並沒有得著深入溝通的機會,因此吳希如今對事情的最新進展半點不曾了解。 “這事府君也犯愁,若說他們沒錯吧,終歸也是對著咱們亮了刀刃的。而若是將他們當作李言同黨處理,卻也有些不合情理。府君最後也隻是決定向朝廷問問意見,看官家那裡願不願意寬恕吧。”
第七十八章 事情進展(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