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匆匆,又到此年援衣假。 初到十月的眉州,正是小陽春,依舊小橋流水、綠樹成蔭、鮮花遍野,美如天機錦繡。如同出嫁的姑娘,銀釵金鈿珍珠屏,盛裝待發,隻等你的到來。 隨著十月的持續推進,天氣開始轉涼,仿佛冬季卻又夾雜著夏季的餘溫。空氣中躁動的因子,在時光的浮沉中漸漸隱匿起來。此時的眉州,又如同一位慈愛的長輩,伸開最為柔情的肩膀,溫暖遠來的遊子。 無論四季輪回、寒暑交替,也無法阻擋蘇軾一顆酷愛奇石的心。 這天,蘇軾不由分說強拽著蘇轍一同去眉州城外的河裡。兩人各自背著一個小籮筐,裡麵塞滿了各種各樣的石頭,兄弟兩吭哧吭哧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石頭背回紗縠行後院。“嘩啦啦”,大小不一、形狀各異、五顏六色的石頭散倒一地。 蘇轍勉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苦笑,臉上肌肉忍不住抽動幾下,苦澀地討好說:“哥哥,這次背完石頭後就行了吧,都這些了,假期不用再去了吧?” 蘇軾看著小半院子奇形怪狀、色彩繽紛的石頭,甚是滿意,小手一揮,大氣地說:“嗯,已經很好了,不用再去了。” 蘇轍無語凝噎,暗自用手抹著眼淚。他淒苦啊!剛剛9歲正是呼朋喚友瘋玩的年紀,天天被哥哥拉壯丁背石頭。家裡、大河,兩點一線,哪兒都去不了。反抗?想都別想,12歲的蘇軾比蘇轍高了不止一頭。 蘇軾有一個癖好,甚是有趣。他會把背回家的石頭再挨個做一次慎重篩選,特別中意的才會留下,其他的在院子裡麵刨坑埋了,美其名曰“種石”。 當然,挖坑刨土的苦力活亦是蘇轍代勞,蘇軾可沒有這閑工夫,他得仔細品鑒每一塊奇石。 “哥哥,快來!快過來啊!”蘇轍驚喜地高聲尖叫,都發出了被掐住脖子的鴨子般尖銳刺耳聲。 蘇軾連忙跑過來定睛朝土坑看去,地裡竟然挖出一塊異常美麗的奇石,形狀像魚,似魚鱗般閃爍著淺碧的色彩,裡外都點綴著細小的銀星。石質細潤晶瑩,微顯道道脈絡,敲之能發出悅耳鏗鏘的聲音。 蘇軾十分歡喜,搶過石頭清理乾凈,愛不釋手。還不忘“砰砰”拍了蘇轍的肩膀:“弟弟,你立大功了,以後不用再去背石頭了!” 蘇轍喜極而泣,老天終於開眼,這悲催的背石生涯總算結束了。 蘇軾發覺這塊奇石猶如自然天成的硯臺,就試著拿它當硯臺磨墨,發現非常容易發墨,而且有保持水分的特點,能將磨好的墨水保持較長時間的潤澤。 蘇軾寶貝得不得了,炫寶一般拿給家裡所有人看,家人們都嘖嘖稱奇。蘇洵更是贊美地說:“這是一方天硯啊!雖然形狀不太完整,但具有硯的品質。這硯是文字吉祥的象征,亦是你文章發達的祥瑞之兆,要好好善待善用之。” 蘇軾福靈心至,立即為天硯作銘:“一受其戒,而不可更。或主於德,或全於形。均是二者,顧予安取。仰唇俯足,世固多有。” 蘇軾認為一旦接受了此天硯,就不應該使其易主。世間萬物,有的以內在品德為高,有的以外在形貌為高。在這二者之間,蘇軾會選取什麼呢?仰人鼻息、跪人腳下,這樣的人世間已經夠多了! 自此,蘇軾與天硯朝夕相對,不僅下筆如有神、文章自天成,更如君子在側、明德惟馨。一股無形無狀的勢,在蘇軾身上逐漸凝聚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