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巖書院求學的這兩年,除了田假、援衣假、過大節,其他時間蘇軾、蘇轍都極少回家,去年隻有兩次例外。 一次是程夫人的父親,也就是蘇軾的外公程文應卒。程文應與蘇軾的爺爺蘇序是兒時同窗,又是老庚。程父在蘇序離世兩年後去世。另一次是程夫人的母親,也就是蘇軾的外婆,在程父卒後沒有幾個月也跟隨而去。於程夫人而言,幾乎兩年時間痛失三位至親,仿佛整個世界瞬間坍塌,心頭湧起無盡悲傷,自此身體每況愈下,大不如前。 今年,蘇軾、蘇轍第一次告假回家,原因是姐姐蘇八娘即將大婚出嫁。 姐姐出嫁本是大喜之事,奈何在歸家途中,蘇軾總是感覺烏雲蔽天,絲絲愁悶纏繞心頭。蘇軾強行壓下心中不適,一路無話,快馬加鞭趕回家中。 當蘇軾趕到眉州城紗縠行門口時,處處張燈結彩,一片喜氣洋洋。楊姨正在門口笑逐顏開地指揮著幫工們進進出出布置著。此情此景,蘇軾一顆緊繃的心終於鬆弛下來。 蘇軾匆匆和楊姨打過招呼,便帶著蘇轍去主廳堂尋程夫人。 “阿娘,我們回來了。您別太操勞,這些活兒讓幫工們去做就行。”蘇軾見程夫人正在搭手挪動茶桌,忙上前扶過程夫人在一旁坐下。 程夫人稍稍有些氣喘,喜上眉梢地說:“二郎,三郎,回來就好。為娘歡喜啊!八娘後天大婚,嫁給表兄,蘇程兩家親上加親,為娘喜不自勝。” “是的阿娘,我們也歡喜著呢!”蘇轍也是眉開眼笑,被喜慶的氛圍感染了。 蘇軾環顧四周,未見到蘇八娘的身影,好奇地問程夫人:“阿娘,姐姐呢?這會兒她不應該四處查看,有不滿意的地方讓人趕緊重新布置麼。” 程夫人哭笑不得地說:“八娘這孩子,一根筋。說是難舍爹娘,不想這麼早出嫁,把自己關在閨房裡麵都兩三天了。嗬嗬,這都是人之常情,為娘當時出嫁的時候也是如此,想著要離開爹娘去夫家生活,也是好幾天情緒低落,精神鬱鬱。八娘這孩子,該知足了。原本去年就要大婚的,始料未及爹娘過世,八娘死活要隔代盡孝、服喪一年,結果推遲到現在。現在一年喪期已滿,程家定好良辰吉日,說是正好借大婚之喜徹底沖刷兩家哀傷之情,為娘也覺得甚好。” 蘇軾見程夫人說到最後又生悲切,連忙上前摟住程夫人的手臂勸慰道:“阿娘,姐姐出嫁是大喜事,咱們不想不念這些啊。” “弟弟,你先陪阿娘說說話,我去看望下姐姐。”蘇軾稍作安排,便去了蘇八娘的臥房。 在蘇軾推開房門的瞬間,突兀感覺仿佛一下撞入兩個格格不入的世界,強烈的反差感猛然澆滅了蘇軾原本就不多的喜悅。房門外人來人往,熱鬧喧囂;房門內時光凝滯,死寂無聲。 蘇八娘身穿大紅衣裳,背對房門如同枯槁般坐在朱紅梳妝臺椅凳上,梳妝臺上一麵大圓的雙鸞銅鏡,隱約倒映出蘇八娘消瘦的麵容。 此刻的蘇八娘煢煢孑坐,給蘇軾的感覺竟是如此陌生和疏離,仿佛素昧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