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回 歲在甲午,蜀且有變(1 / 1)

張方平接旨以後第一時間將種古及其五百陜西廂軍收入麾下。陜西廂軍與蜀地幾乎沒有任何利益牽扯,張方平指揮起來沒有任何顧慮。這五百陜西廂軍興許能夠發揮奇效,成為其手上最鋒利的那把刀。   張方平知道輕重緩急,沒有再在嘉川驛停留,連夜帶領五百廂軍趕赴益州城。當務之急就是盡快趕到益州城坐鎮,通過當地官員全盤了解清楚整件事情的脈絡。隻有梳理並抓住那個最重要的線頭,才能抽絲剝繭找到問題的核心,從而徹底化解此次危機。   翌日破曉的時候,張方平終於趕到益州城,眾人已是疲憊不堪。張方平持詔直接入城,直奔益州衙署,未有片刻休息,第一時間讓值班衙役傳喚益州路轉運使兼益州代理知州高良夫前來衙署問話。   不到半個時辰,高良夫肥胖臃腫的身軀就已火燒屁股地出現在張方平眼前,氣喘如牛,汗出浹背,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卑,卑職高良夫,拜,拜見張大人。”   張方平不緊不慢地說:“高大人辛苦,還未到辦公時間,就讓高大人提前來衙署辦事。”   高良夫臨近衙署時就已瞧見陜西廂軍將衙署守衛得水泄不通,如今又見一身殺伐之氣外溢的種古如同雕像般杵立在張方平身側,愈發膽戰心驚地說:“卑職惶恐,是卑職疏忽。如今國難當頭,卑職理應片刻不離衙署才對。張大人有事盡管吩咐,卑職定然肝腦塗地,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張方平沒有進一步逼迫,直入主題:“高大人,還請將此次事件的前因後果事無巨細說與我聽。”   高良夫戰戰兢兢地說:“回稟大人,大約在今年七月,邊關最早傳來儂智高欲借南詔兵寇蜀的消息,在突如其來的外患威脅麵前,蜀人民眾情緒急劇失控。大人,歲在甲午,蜀且有變啊……”   張方平聞言內心劇震,如同一道閃電驚過。他是何其聰敏之人,隻憑高良夫一言,就已隱隱抓到了最核心關鍵的那個線頭。   蜀地民間盛傳《六十甲子歌》。歲在甲午,蜀且有變。孟知祥之割據,王小波、李順起義,皆此時也。   孟知祥是五代十國時期後蜀的開國之君。本為後唐西川節度使,在唐明宗時通過武力及其它手段逐漸控製了整個東、西兩川。933年被授予東、西川節度使,封蜀王。934年正月,孟知祥在成都稱帝建國,是為後蜀,此年正好是乾支紀年的甲午年。這就是所謂的“孟知祥之割據”,可謂甲午首亂。   993年二月,王小波率眾起兵,攻掠州縣,引發北宋歷史上最為著名的一次民變。十二月,王小波傷重死,由李順代領其眾,於994年正月攻入成都,此年正好也是乾支紀年的甲午年。這就是所謂的“王小波、李順起義”,可謂甲午二亂。   甲午隻是標記時間的符號,但在每次重復這個記號時都有變亂發生的這一歷史巧合被人發現後,這個時間記號對於蜀地的意義便從偶然變成了必然。按照這一邏輯,所謂的甲午再亂,就當發生在994年甲午年的六十年後,即1054年,也就是今年。   “歲在甲午,蜀且有變”出自人言,既朗朗上口,又觸目驚心。在這樣的情況下,蜀地的普通民眾成為傳播流言的主體。老百姓對宣傳流言也有相當的熱情。在流言四起之時,人心惶惶在所難免。盡管蜀地流言頻生,但當時社會局勢卻一向安定,似乎頗為詭異。自王小波、李順起義後,蜀地再無動亂出現。不過,由於宋初蜀中變亂頻生的不良記錄,朝廷對蜀地的疑心並未消除。這一時期,朝廷對蜀地采取高壓管治政策,一方麵用嚴刑峻法鎮懾蜀民,另一方麵又嚴格限製民間活動,甚至不惜製造冤案,濫殺無辜。由此可見,蜀地的安定,是在嚴峻刑法加上嚴密監控下實現的,蜀人的不滿自然也與日俱增,對此連蜀地士大夫也頗有微詞。流言四起,便是蜀地民眾不滿情緒的宣泄,既然不能造反,也就隻好造謠了。在這種氛圍下,時人大多認為蜀人奸訛易動。這樣的地方特殊性又自然強化了外界對蜀地的不安。麵對流言,中央和地方、朝廷與民間都心存憂慮,不得不謹慎對待。   “甲午再亂”之說,隨著蜀地民眾的傳聞其事而上達天聽,朝廷也開始憂心忡忡。既然蜀地的相對安定,是在嚴峻刑法加上嚴密監控下實現的,蜀地太平表象背後的社會緊張,朝廷也心照不宣,時刻保持警惕。每當聽到不利於蜀地安定的言論,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朝廷都會特別留心。針對蜀地流言頻發的風氣,早在宋真宗時就製定了嚴厲的規定,對於造謠者,地方官可以先斬後奏。   對於“甲午再亂”的流言,朝廷也是相當重視。盡管朝廷和民眾都對此說又信又怕,不過麵對甲午年必有蜀亂的說法,蜀地本地士人卻心情復雜。事實上,由於朝廷長期疑心蜀人為亂,已在蜀地形成一套高壓政策,而甲午再亂之說如果成真,無疑會使蜀地的特殊性更為嚴重,必然再次強化朝廷的這種疑忌心理和嚴厲政策,這是出身蜀中的士大夫所不願看到的。   蜀中知識精英在流言麵前,既不像民眾那樣“傳聞其事”,也不像朝廷那樣“預為之防”,而是用理性的分析為本地政治爭取較好的前景。在流言麵前,各方呈現出不同的麵相,恰與各自的身份和地位息息相關。   事實上,蜀地是在平靜中迎來了傳說中“蜀且有變”的1054年甲午年。甲午年上半年,盡管氣氛緊張,然而蜀地卻仍然維持著安定局麵,朝野擔心的“內亂”並未發生。然而,大約在七月間,蜀地的局勢突然發生戲劇性的變化。邊關突兀傳來儂智高欲借南詔兵寇蜀的消息。這一消息很快從邊關傳到內地,儂智高欲寇蜀似乎正好印證了甲午再亂的預言,蜀地民眾立即陷入焦慮與恐慌之中。甲午再亂說與儂智高入寇說結合起來,甲午再亂的陰影由先前對內亂的焦慮變成了對外患的恐懼,迅速形成大眾歇斯底裡的大恐慌。如果傳聞屬實,外患危險就迫在眉捷,蜀地民眾的恐懼情緒就會徹底失控,後果不堪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