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洵拜入歐陽修門下,兩人皆是大喜過望。 蘇洵隨即將蘇軾和蘇轍引薦給歐陽修。前有張方平推薦信的提及,現有兄弟二人對於歐陽修發問的對答如流。簡短幾句交流,歐陽修就已心知兄弟二人皆是才華橫溢之輩,對兄弟倆甚是喜愛。 歐陽修也將身後的青年介紹給蘇洵。青年名叫林希,是福建路福州福清西門(今福建福清)人,西溪林氏家族之人,也是歐陽修的學生,現與蘇洵是師兄弟。 眾人相互認識後,蘇軾、蘇轍、林希三位同齡人在書房一處說話,歐陽修和蘇洵則一邊飲茶一邊暢聊。 說著說著,就自然而然地談到了佛教,這是當時讀書人無法繞開的一個話題。 蘇洵笑對歐陽修說:“老師,我信奉佛教,師事蜀地出身的雲門宗四世高僧圓通居訥大師,是其皈依弟子。” “哦?”歐陽修驚訝一聲,隨即便陷入了往昔的追憶之中:浮生若夢,錦瑟無端,追憶往日,思緒萬千。 良久,歐陽修才回過神來,灑然一笑道:“明允,我年輕之時,以辟佛為己任,決意恢復儒家道統。我朝初期掀起的陣陣排佛浪潮,我是其先鋒。我在《本論》一書中更是稱佛教為‘魔教’,‘千年佛教賊中國’。” 蘇洵內心一驚,暗自嗟嘆:人不輕狂枉少年。如歐陽修這樣的文壇領袖,也有年少輕狂之時。幸虧歐陽修早已不再辟佛,否則就不會有今天的師生緣分了。 蘇軾三人也被歐陽修的話語吸引,默默圍站過來細聽歐陽修的述說。 歐陽修眼中滿是追憶,繼續說道:“果然,偏見比無知離真理更遠。直至11年前,慶歷新政失敗,我被貶外放滁州。到滁州後,我成天遊山玩水,飲酒作樂,自號醉翁,寫了《醉翁亭記》。雖然我胸懷曠放,並不怨嗟,但無法避免偶爾總會有煩悶之時。一日無聊,從滁州漫到九江。我以復雜的心絮去訪居廬山圓通寺居訥禪師,欲與居訥較量,借以宣泄反佛受挫和變法失敗之苦悶。居訥知我之心,於是借剖析韓子辟佛受挫之原由,比擬釋我之苦悶。居訥先指出三教融通,佛教更甚儒教一籌;再陳韓子排佛實質,借排佛之名行排外之實;進而說明韓子失足之關鍵,唐憲宗乃中興之主,不去匡扶,卻以排佛邀功,自詡孟子辟楊墨,有沽名釣譽之嫌。觀其所為,必招其果。最後指明,今當朝太祖太宗開國,真宗、仁宗勗繼,異時而動,焉有不受挫之理?居訥最後的話語,我至今仍然歷歷在目:‘佛道以悟心為本。足下屢生體道,特以失念生東華為名儒,偏執世教,故忘其本,誠能運聖凡平等之心,默默體會,頓祛我慢,悉悔昨非,觀萬事之本空,了生死於一致,則凈念當明、天真獨露,始可問津於此道耳。’我當時聞聽居訥之言,就已茅塞頓開,胸中真正釋然後已是大為驚赧。後來回到朝廷,再也不談辟佛之事,並自號‘六一居士’。六一為集古錄一千卷,藏書一萬卷,有琴一張,棋一局,酒一壺,一翁老於其間。” 蘇洵一陣唏噓感慨:“未曾想到老師和我師父還有這麼一段過往。” 歐陽修看向蘇洵的目光愈發親切:“我亦未曾想到明允竟是居訥大師的法嗣。先前是居訥教我,現在是我教其法嗣。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俄頃,歐陽修主動說起關於蘇洵的前程安排:“明允,其實像你如今的情況,自古以來並不少見。比如孟浩然就和你一樣,雖然德才兼備,但就是考不中進士功名,結果蹉跎半生。明允,如今你是我的學生,我定然不會再讓你埋沒如斯。你既然是滄海遺珠,我就要讓你發光發熱。來,今日你替為師研墨,為師今天就寫好奏疏,明日早朝麵呈陛下,親自向官家舉薦你。” 蘇洵的心跳在興奮中劇烈地跳動著,仿佛都要跳出胸膛,身體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一躬到底地哽咽說道:“多謝老師知遇之恩!學生銘感五內,沒齒不忘!” 蘇軾和蘇轍臉上都洋溢著喜不自勝的紅暈,為蘇洵欣喜若狂的同時,也對歐陽修這位千古伯樂心悅誠服,甚至將其奉為圭臬。 林希聞聽歐陽修此言,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也是身軀再震。對於自己這位師兄,他是羨慕不已。可以預見,明日過後,蘇洵之名將傳遍京師。 蘇洵研磨後,歐陽修提筆一氣嗬成《薦布衣蘇洵狀》,奏疏對於蘇洵其人的評價是“履行淳固,性識明達。”;對於蘇洵其文的評價是“其論議精於物理而善識變權,文章不為空言而期於有用。”;對於蘇洵所著的《幾策》、《權書》、《衡論》三書的評價是“辭辯閎偉,博於古而宜於今,實有用之言,非特能文之士也。”。 翌日早朝,歐陽修親自向宋仁宗呈獻《薦布衣蘇洵狀》,並當著滿朝文武大臣的麵對於蘇洵推崇備至,稱其文具有荀子和戰國縱橫家的雄辯之風,竟把蘇洵比作荀子,滿朝皆驚。 隨後,公卿士大夫爭相傳誦蘇洵,蘇洵文名因而大盛。此後不足一月的時間,蘇洵的名氣和聲望在人才多如牛毛的京師聲名鵲起,迅速崛起,直至名動整個京師。 唐宋八大家,分別為唐代韓愈、柳宗元和宋代歐陽修、蘇洵、蘇軾、蘇轍、王安石、曾鞏八位。其中韓愈、柳宗元是唐代古文運動的領袖,歐陽修、三蘇(蘇軾、蘇轍、蘇洵)等四人是宋代古文運動的核心人物,王安石、曾鞏是臨川文學的代表人物。韓愈、柳宗元、歐陽修、蘇軾更是被後人合稱為“千古文章四大家”。 唐宋八大家,除了歐陽修自己以外,其餘宋代五大家皆是出自他的門下。值得一提的是,這五人都是在不名一文之時,被歐陽修相中、推薦、提攜從而名揚天下,所以歐陽修堪稱千古第一伯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