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三日,大雨依舊傾盆。直至第四日,大雨停歇,天空放晴。 蘇洵習慣性聽取蘇軾的意見,與其一起商議明日拜謁歐陽修之事:“二郎,我計劃明日持張大人的推薦信去拜謁歐陽大人,到時你和子由隨我一同前去。” 蘇軾點頭稱是:“好的阿爹。出蜀地前張大人特意交代,讓我們趕到京師後第一時間就去拜見歐陽大人。可是阿爹,僅有張大人的推薦信還不夠。雖然張大人前期就已經將您的《幾策》、《權書》、《衡論》三書抄錄與歐陽大人,歐陽大人對於您的學識極為欣賞。但是,為了顯示您對於歐陽大人的尊敬,以及為了讓歐陽大人對於您的過往更加一目了然,我建議阿爹再寫一封自薦信。” 蘇洵點頭對於蘇軾的建議表示認可,隨即有些遲疑地詢問蘇軾:“二郎,我有一個想法,不知是否合適?” 蘇軾輕聲笑道:“阿爹,您有話就直說,咱們父子無可諱言。” 蘇洵赧然一笑:“阿爹明日想爭取一下,看能否拜在歐陽大人門下。隻是我隻比歐陽大人小兩歲,我這年紀……” “阿爹!”蘇軾打斷了蘇洵,鼓勵地說,“阿爹,達者為師。歐陽大人是我大宋朝的文壇領袖。如果您真能拜入歐陽大人門下,那是您的幸事,也是蘇家的幸事。無論如何,既然您有這個想法,就一定要竭力爭取一下。” “嗯!”蘇洵用力地狠狠點頭。 於是,蘇洵沉思良久以後,提筆書寫自薦信《上歐陽內翰第一書》。內翰即翰林學士,因掌內製,故稱內翰。此時的歐陽修為翰林學士,被尊稱為歐陽內翰。 蘇洵的自薦信首先述當朝諸位賢人君子的離合變故,以表自己的慕歐之意。範仲淹推行慶歷新政的時候,歐陽修是骨乾成員。慶歷新政失敗之後,範仲淹、富弼、歐陽修等人飽受打擊。後來,富弼東山再起當了宰相,歐陽修東山再起當了內翰執事。蘇洵把慶歷新政的骨乾成員都誇了一遍,其中的“執事”說的就是歐陽修。蘇洵這是表明支持慶歷新政的立場,等於是官場上的站隊。 其次敘孟、韓、歐文之間的比較,以示自己知歐之深。蘇洵把歐陽修和孟子、韓子(此指韓愈)並列,尊稱歐陽修為“歐陽子”。古代的文人能被尊為“子”,那是最高的榮譽,比如孔子、老子、墨子、荀子、孫子等。歐陽修推行古文運動,把孟子和韓愈視為偶像。蘇洵將歐陽子與孟子、韓子並列,表明了支持古文運動的學術態度,正中歐陽修的下懷。 最後蘇洵談平生之經歷,袒露十年學道之心得,以求歐公之知己。蘇洵用這樣的筆法,表明了希望成為歐陽修門生的願望。 蘇洵書寫完畢自薦信《上歐陽內翰第一書》後,第一時間交予蘇軾閱看。蘇軾不吝贊美道:“阿爹的文章恣逞筆力,開闔抑揚,把您的慕賢之心、求薦之意、平生之誌敘述得既曲折周詳,又委婉得體。如此甚好!” 翌日,晴空萬裡,蘇洵手持張方平的推薦信和自書的自薦信,帶領蘇軾和蘇轍一同前去歐陽府拜謁歐陽修。 歐陽府門前,蘇洵向門倌說明來意,並請其幫忙遞交張方平的推薦信給歐陽修。 不久,歐陽府的大門四敞大開,門倌熱情洋溢地把蘇洵一行三人迎進歐陽府,直接領到書房。 在歐陽府書房,蘇洵三人第一次得見歐陽修真容。單論外貌,歐陽修其實並不出眾,身材較為瘦小,麵色略顯蒼白,嘴唇有些外翻,導致牙齒稍稍暴露唇外。但其文壇泰鬥的氣質卻是攝人心神,讓人首肯心折。歐陽修身後還站立著一位與蘇軾年齡相仿的青年,確是玉樹臨風,一表人才。 蘇洵連忙抱拳一禮:“草民眉山蘇洵,拜見歐陽大人!” 蘇軾和蘇轍亦同時抱拳一拜:“拜見歐陽大人!” 歐陽修沒有因為蘇洵布衣身份而有任何輕慢,爽朗一笑:“明允,我與你神交已久,今日終於得見,快快請坐。” 蘇洵坐下後,未等其開口,歐陽修主動說道:“明允,安道的推薦信我已閱看。我本與安道就是故友,後來因為政見不同而針鋒相對,但這並不影響私交。就算如此,他也未曾向我引薦過一人,畢竟分屬兩個不同的陣營,你是特例。所以方才我看到安道的推薦信也很是詫異,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不得不讓我慎重其事。先前安道已將你的《幾策》、《權書》、《衡論》三書抄錄與我,我非常欣賞和喜愛這三書,其足以與劉向、賈誼相媲美。” 蘇洵聞言心神俱震,他從未想到歐陽修對於自己的評價會如此之高,連忙起身再拜:“多謝歐陽大人抬愛!” 蘇軾和蘇轍驚喜對視一眼,內心無比歡喜。 歐陽修身後的那位青年也是身軀一震,萬分驚詫地看向蘇洵,他深深地知道,能得到歐陽修如此評價是何其不易。 “坐坐,明允不必如此。”歐陽修和氣笑道。 蘇洵趁熱打鐵,連忙掏出那封自薦信遞給歐陽修:“歐陽大人,這是我自書的自薦信,還請歐陽大人再閱。” 歐陽修接過蘇洵的自薦信,贊賞地看了蘇洵一眼,便專心閱看。少頃,歐陽修雙眉舒展,展顏大悅道:“明允立場鮮明,態度一致,與我是同道中人。如果明允願意,我希望明允能夠拜入我的門下,咱們亦師亦友。” 蘇洵原本還在苦惱此事如何開口,結果出乎意料歐陽修主動提及,並且還不僅僅是老師和弟子的關係,竟是亦師亦友的關係。 蘇洵本就不是愚笨之人,也不是不會來事,慌忙再次起身,正衣冠後,以左手緊把右手拇指,其左手小指則向右手腕,右手四指皆直,以左手大指向上,麵對歐陽修行叉手禮,且一躬到底,三拜歐陽修:“學生拜見老師!承蒙老師不棄!學生願老師桃李天下,伯樂千古。” 這次歐陽修沒有出言阻止,而是坦然接受蘇洵對於自己行拜的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