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達克王國管轄區域不大，發生一些事情會很快就被大家都知道。而王城列城更小，發生了什麼事情的消息會傳播的還要快，更何況是大清國衛守府成立以及它的守備大人迎娶國王的侄女，所以這件事在列城和列城周邊的農村、牧區很快就傳瘋了。 　　這既是一個吉祥如意的日子，也是一個令人敏感的日子，總之今天是個好日子。 　　白瑪因為年齡小，要等待一、二年才出閣的消息當時傳到了卓瑪耳朵裡，她馬上打發家丁騎馬把白瑪叫了過去，一個是要把當姑娘這麼些年來攢下的私房話統統說給白瑪聽，另一個是要問明白消息是不是真的。所以，次貝南傑在白瑪家沒有見到人，撲了個空。 　　白瑪畢竟年齡小，沒有卓瑪那麼通達人情世故，一見到卓瑪，白瑪就像一隻小喜鵲，嘰嘰喳喳的把知道的消息統統說了出來：“恭喜阿姐……賀喜阿姐，卓瑪阿姐，幸虧我阿爸給擋了，要不然我就會和阿姐一塊嫁人了，以後就再也沒有自由自在的時候了。” 　　“你說什麼呀？你不是年齡小的緣故？是你阿爸……我的堂叔擋了好事？”卓瑪狐疑的盯著白瑪，三步並作兩步趕到門口把門關好，返身牽起白瑪走進內室，“你不要懵懵懂懂的亂說一氣，完顏庭是道光皇帝的親戚，敢檔他的好事，小心給你阿爸扣一頂犯上的帽子，吃不了兜著走。” 　　“哎呀，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是我阿爸說祖上沒有同一天二女嫁一夫的，有違祖製，求國王恩準我過些日子再嫁人，又不是不肯嫁給他衛守府大人，你看你，你自己不知道內情還嚇唬人家。” 　　卓瑪聽白瑪說完，既溫柔又憐惜的端詳了一會白瑪，就像一個成年人審視一個孩子一樣。卓瑪今天自己就要變成新娘了，而朝夕相處的白瑪阿妹還會跟從前一樣春光爛漫。這些由不得卓瑪心裡不感慨萬千，女大十八變，女大不中留，女孩子總歸是要嫁人的，這些話若是放在平時，卓瑪會雲淡風輕的回給對方一個客氣的微笑。可是，今天她的臉上再也找不到雲淡風輕的淡然，更多的是青稞成熟後的沉甸甸，因為她是拉達克國王的侄女，她是拉達克的女兒，從今而往，她必須學會為國王分憂，為拉達克分憂。 　　“白瑪，等阿姐今天喝了酒後就算是有主的人了，以後再也不能陪著你撒野了，往後有什麼不是之處，要靠你自己給自己做主張，”卓瑪牽著白瑪的手，另一隻手輕輕的撫摸著白瑪的肩頭，“遇著什麼事不要粗糙，做女人最要緊的是心細……” 　　“唉——”白瑪嬌嗔的盯了卓瑪一眼說道：“又不是遠嫁異國他鄉，又不是隔著千山萬水，阿姐不就是換個地方睡覺而已，那那麼多婆婆媽媽的話。” 　　卓瑪“噗呲”一聲笑出聲來，“慣壞了的瘋丫頭，阿姐不痛你，哪個痛你？還真是說不得喲，若是阿姐不痛你，要你自己在自己心裡頭難過。” 　　“我就偏不難過！”白瑪扭開身子走到一邊。 　　卓瑪走過去，說道：“我們倆一塊嫁人就好了，就能夠像打小時候一起過來的這十幾年一樣，有個伴，總不分離，你跟著阿姐，阿姐痛你，多好啊。” 　　“我才不稀罕嫁給完顏庭呢，一天到晚沒有一句掏心窩子的真話……” 　　卓瑪沒有想到白瑪會說出這麼重的話來，當時就有些生氣，嗔怒言道：“阿妹，你怎麼能夠在背後嚼完顏庭大人的舌根子呢，他今天是你的姐夫，以後還會是你的相公，你太任性了。” 　　看見卓瑪生了氣，白瑪也是一肚子的委屈，氣鼓鼓的更是心裡有啥嘴上就說啥：“阿姐你樂意不能代表我也樂意，明明是大展哥和小豐哥喜歡我們倆嗎，為什麼要你嫁給完顏庭，還要我也嫁給完顏庭……” 　　“白瑪，我的好阿妹喲，因為我們不是一般的女人，我們是拉達克國王的侄女，我們的生命是為拉達克而生的，我們沒有自己可以任性的權利。” 　　聞言，白瑪情不自禁的滴下了兩顆淚珠，小胸脯一起一伏的心潮激蕩，不知道心裡有多難過。 　　一個將門之後，無拘無束信馬由韁的在高原燦爛的陽光下成長起來的白瑪，她不羈的激情和性格今天暴露無遺，令同時也是將門之後的卓瑪心裡也是深深的刺痛。王族的女人，古往今來是沒有自由擇夫的權利的。 　　“阿妹不要難過，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是忌諱眼淚的。”卓瑪輕言勸慰白瑪，其實她自己的心裡也是一股酸楚的滋味。 　　“阿姐跟你說，這女人生下來就是為男人而活的，這是命，”卓瑪一邊替白瑪擦拭眼淚，一邊安慰白瑪，柔中帶剛的直言道：“雖然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做一個百依百順的女人更討人喜歡，但是，我們拉達克的女人也不是軟弱可欺的……” 　　“對，我聽我阿爸說起過，我們拉達克的祖先，一個太祖老祖宗王太後，就把一個欺負拉達克公主的穆斯林國王扔進河裡給活活淹死。”白瑪非常自豪的說道：“我們拉達克的女人在西域一帶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就沒幾個國王敢來提親。” 　　在拉達克歷史上，第十世國王尼瑪南傑，曾經把公主紮西旺姆嫁給基什特瓦的國王。紮西旺姆從小在青藏高原長大，心靈就像是山林中的鳥兒一樣自由，她實在適應不了伊斯蘭教規的生活，就找機會跑到普裡格她母親司司喀頓王後那裡，基什特瓦國王帶人追到普裡格要人，王後虎威爆發，二話沒說，讓人把基什特瓦國王綁了，直接扔進河裡淹死。 　　由此可見，拉達克的女人個性有多麼鮮明，為人有多麼彪悍！ 　　看見白瑪不哭了，開始有些好心情了，卓瑪就開始逗白瑪玩兒，“阿妹，阿姐今天晚上就陪完顏庭大人過了，你心裡當真就沒有什麼想法？” 　　“阿姐你好沒羞呀，還沒過門呢，就想著兩個人在一起的好事了，”白瑪伸手就去撓卓瑪的咯吱窩，卓瑪一驚，“嗬嗬”的大笑出聲，她的臉頰霎時飛上兩朵紅霞，襯托著她眼睛裡的流光溢彩，渾身上下青春靚麗的氣息四溢而出，失去平衡的身體一歪倒向了白瑪。 　　白瑪條件反射的伸出雙手抱住卓瑪，她本是無心故意擁抱卓瑪，可就在卓瑪倒進她懷抱的一瞬間，她的一顆心就已經融化進懷抱中熾熱的身體裡。白瑪的心口微微的一陣顫抖，兩隻手把卓瑪的身體盡力的往懷裡摟了摟，嘴唇有些顫抖的說道：“阿姐，我們永遠不分開，你娶我，我嫁你，那該多好啊！” 　　“嗬嗬……”卓瑪剛剛想要止住的笑聲又爆發出來，笑得渾身無力的她，兩隻手也像白瑪一樣擁抱著對方。白瑪的天真無邪使得卓瑪的心窩裡，一半是幸福，一半是刺痛，她卓瑪何成不想守著阿妹這無憂無慮的小精靈，快快樂樂的就象山坡上的羔羊，在陽光下撒歡，在草地上打滾……可是，女人終歸還是要嫁人的。 　　卓瑪站直了身體，用兩隻手揩去眼角溢出的淚花，又把白瑪輕輕的擁進懷裡，在白瑪的耳朵旁邊，吐氣如蘭，委婉的輕聲說道：“嫁人就嫁人，沒有聽說過有女人嫁女人的，虧你想的出來，”她輕輕的放開白瑪，“阿姐想好了，隻要不離開拉達克，隻要還是在拉達克過日子，隻要每天還能夠看見白瑪，卓瑪就會沒有條件可言的嫁給他。” 　　“阿姐，你真好！”白瑪一陣小激動，小鳥依人一樣又擁進了卓瑪的懷抱，好一會才說道：“阿姐，我可不可以不嫁給完顏庭？” 　　卓瑪輕輕推開白瑪，無語的一聲長嘆，說道：“白瑪啊，等過一、二年你長大一些了，你就會明白國王的良苦用心了，阿姐對你個人說啊，我們兩個是國王花了心思和價錢培養的姊妹花，是國王手掌心裡的籌碼，完顏庭身後是強大的大清帝國，我們是沒得選擇的。” 　　白瑪認真的聽卓瑪講完，若有所思，“容易受傷的總是女人，卓瑪阿姐，其實你說的，我都懂，我偏偏就是不願意被傷害……” 　　“好了，好了，你的驢脾氣又上來了。”卓瑪打趣白瑪道。 　　白瑪立即還以顏色，說道：“你才是驢，你是阿裡羌塘的野毛驢，你是天山腳下的小叫驢。” 　　卓瑪聽了，故意沒好氣的說道：“今天是本姑娘的好日子，你敢罵我是驢，你再胡攪蠻纏，看我不叫人轟你出去。” 　　白瑪怪異的瞧了卓瑪一眼，“嗬嗬”的低聲笑了起來，放低聲音詭秘的說道“阿姐，要是今天你嫁大展哥，我立馬就嫁小豐哥，氣死完顏庭去。” 　　卓瑪慌忙捂住白瑪的嘴巴，低聲吼道：“唉唉，唉，你找抽啊，盡胡思亂想，要是讓完顏庭知道了，報告國王，我們兩大家族都會出事，你懂事些吧。” 　　白瑪用力搖了搖腦袋，將卓瑪的手用嘴拱開，說道：“管他個孫子的，把我逼急了，我什麼事都敢乾。” 　　卓瑪無奈的拍了白瑪屁股上一巴掌，白瑪護著屁股躲開，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態。 　　卓瑪就指著白瑪氣急敗壞的說道：“你要是敢放肆，擺在你跟前的就隻有兩條路，一條路是把你沉進森格藏布河水中，一條路是把你遠嫁到波斯去，到時候，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狂。” 　　白瑪天生就是一付不服管的犟脾氣，聽聞卓瑪說出這麼難聽的話來，頓時就氣急攻心，說道：“大唐的文成公主還不遠千裡而來，進藏嫁給鬆贊乾布呢，我為什麼就不能嫁到波斯去，”白瑪忽然察覺自己的嗓門過高了，立馬降低聲音，嘀咕了一聲：“隻要不把人沉進森格藏布河淹死就行。” 　　卓瑪“噗呲”一聲笑出聲來，找書苑 www.zhaoｓhuyuan．com 她故意裝作第一次看見白瑪的樣子，一張臉湊到白瑪跟前左看右看，不無揶揄的冷笑道：“尊敬的拉達克國王的侄女，白瑪姑娘，波斯有駱駝奶給你喝，森格藏布河隻有水給你喝，難道你想拋棄了森格藏布河，去把波斯的駱駝奶裝進你的夢裡。” 　　“阿姐，別鬧了，好不好？”白瑪生怕卓瑪還會說出什麼不得體的話來，急忙哀求卓瑪不要再說了，還巴結兮兮的挽上卓瑪的胳膊。 　　卓瑪笑瞇瞇的看著白瑪，坦蕩誠懇的說道：“阿妹，我們兩個是雪山上盛開的並蒂蓮，隻有拉達克才是我們的家，離開了雪山和拉達克，我們就會在風中凋零。” 　　白瑪緊緊的挽住卓瑪的胳膊，笑了，眼睛裡滿是對卓瑪的欽佩，心裡就想到：阿姐就是厲害，什麼話到了她的嘴裡就是好聽。 　　這時，前院傳來家丁高調的傳呼聲：“國王陛下駕到！”這是次貝南傑在白瑪阿爸的陪同下到了卓瑪家，卓瑪的阿爸、阿媽和一屋子來賀喜的至愛親朋都興高采烈的迎了出去。 　　“給國王請安！”大管家一聲吆喝，全家人統統跪在大院的地麵上。 　　次貝南傑趨身上前親自扶起了自己的堂哥和堂嫂，眾人連忙齊齊起身，眾星拱月一般把國王迎進正屋大堂。 　　卓瑪隔著窗欞將院中發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轉身吩咐白瑪：“快，替阿姐把頭蓋蓋上，國王到我們家了。” 　　白瑪幫著卓瑪蓋上紅彤彤的蓋頭時，顯得異常的冷靜，卓瑪阿姐就要出閣了，而她的臉上卻沒有一絲絲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