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阿費夫神情憨厚又滑稽的模樣,達瓦就想到了自己酒意朦朧時,單騎回來找阿依娜的樣子。達瓦心裡略一怔,急忙回頭尋找阿依娜,“哎,剛才還在身邊的阿依娜呢?”阿依娜臉頰微紅,美麗的大眼睛放出有些朦朧的光澤,她迎著達瓦尋找過來的眼神,伸手說道:“來,達瓦阿哥你過來。” 達瓦趕緊起身走了過去,生怕她不勝酒力摔倒,幾步過去就伸手牽住了她,擔心的嗬護道:“阿依娜,你沒事吧?” 阿依娜瞧了眾人一眼,見沒有誰注意自己,就順勢將頭輕輕的靠在達瓦的肩上,一邊往草地上走,一邊說道:“達瓦阿哥,我沒事,就是好想跟你在一起。” 達瓦知道,阿依娜平時溫順的像一隻膽小的貓,是酒後才敢這樣,就趕緊安慰道:“和我在一起,你不會醉倒的,我的阿依娜。” 達瓦低頭瞧了一眼阿依娜手裡的酒杯,還有滿滿一大杯酒,索性一手攬住阿依娜的腰,一手抓過酒杯,輕聲說道:“阿依娜,阿哥要喝光你的酒。”說完,就要把杯子裡的酒一口乾了。 阿依娜急了,伸手抓住達瓦拿酒杯的手,慌忙說道:“達瓦阿哥,你不能醉,待會還要攔馬,怎麼還喝我的酒。” “我沒事,阿哥我再喝一桶酒,照樣可以摸黑走夜路攔馬。”達瓦為了證明自己是一條漢子,牛皮哄哄的吹了起來。阿依娜天真的咧開雙唇,開心的笑了。達瓦趁機抽出拿酒杯的手,一口將酒喝乾。 喝高了,達瓦心裡就多了一些想法,就想啊,今晚一別,列城會不會許久不能再見?望著月色中列城朦朦朧朧的影子,達瓦心裡是舍不得。再回頭看向身後月色朦朧中的草甸子,草地上落下阿依娜的身影,眼眶就不知不覺的濕潤了,視線也一點點變得模糊。隻是一瞬間,達瓦心底開始滋生出心慌意亂的感覺,甩了甩頭,眨巴眨巴眼睛,再一眼看回去,列城朦朧的暗影開始變得若隱若現…… 趁著月輝鋪地,達瓦和阿依娜騎著兩匹貝多因人的戰馬,跟隨阿費夫,與夥計們趕著馬群出發了。 列城遠去,已經無影無蹤,達瓦勒住馬頭在原地一動不動,隻有月亮依然高掛在來路的前方,畢竟那裡是自己遇見阿依娜的地方。 阿依娜打馬跑了過來,輕聲說道:“達瓦阿哥,我們落下了,快些跟上去。” 達瓦緩緩收回視線,強忍著眼淚沒有落下,努力在臉上保持著鎮定,內心卻已經碧波蕩漾。 “走吧,達瓦阿哥。”阿依娜再一次提醒達瓦。 達瓦含著淚卻笑了,他緊跟在阿依娜的馬後,追逐著前方的馬群而去。 不愧是貝多因人訓練出來的戰馬,雖然月色朦朧,能見度很低,但整個馬群相依相偎而行。 達瓦跟了上來,阿依娜心疼的對達瓦笑了笑,撇了撇嘴,說道:“不就是領個差,瞧你一臉魂不守舍的樣子。” 達瓦舉手摸了摸臉頰,眨著眼睛揶揄阿依娜,說:“你瞧清楚了?真的會有那麼明顯嗎?” 阿依娜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口吻酸楚的說道:“豈止是明顯,你失魂落魄的模樣,不要用眼睛看就知道,騙不了人。” 達瓦無奈的搖搖頭,失笑道:“阿依娜,你就是我的眼睛,你能看見我的心跳,你能看穿我的靈魂。” “達瓦哥,你真是的,你在笑話阿依娜。”阿依娜含羞的笑了。 踏著月色徐徐而行,阿費夫的幾個夥計,久未夜間攔馬,一路之上唉聲嘆氣,牢騷滿腹,氣得阿費夫少不了發了幾次火,罵了幾回人。 …… 一路緊趕慢趕,一路勞碌奔波,直跑到人疲馬掉膘,又擔心馬匹質量不好脫不了手,所以,遇到水草豐茂的地方,又停下來放牧,就這樣走走停停。 眼看到了頂莫崗,達瓦令夥計們將馬群攔在寨外崗下,任它們在一片草甸吃草。而後領著阿費夫和阿依娜兩人,急急忙忙趕往貢棟府衙。 在等大門站崗哨兵進去通報時,阿費夫心裡是七上八下,畢竟從來沒有跟貢棟謀過一麵,待會見麵,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 阿依娜則靜靜地站在達瓦身邊,好奇的瞄著府衙的高墻大門,想象著這座大院裡走出來的人,會是什麼八麵威風的角色。 不一會,進裡麵通報的哨兵回來,隻是公事公辦的說了一聲:“請在大門外等候。”就再也不吱一聲。 阿費夫和阿依娜麵麵相噓,不知就裡。達瓦隻得努力壓住內心的不安,一臉平靜的安慰道:“興許我們來早了,貢棟首領正在更衣。” 話一說出口,達瓦立即感到心裡發虛,因為自己跟隨貢棟有些年頭了,還從來沒有被攔在大門外的事情發生。 越想心裡越不踏實,達瓦不知不覺踮起了腳尖,抬頭朝門洞裡麵望去,也隻能夠看見畫滿屏風墻的九頭鳥。他無奈的回身看向遠方潔白的雪山,看著靜靜的村落,村民進進出出的忙碌著;有人牽著馱著羊皮囊的毛驢,去山腳運水;有人騎著藏犛牛緩緩而行,不知馱架上是什麼沉重的東西……周遭都沉浸在一片溫暖祥和的氣氛之中。 忽然,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達瓦急忙轉身回看,卻發現出來的不是貢棟首領,而是管馬管家普布倉木決。 “請達瓦快馬聽令。”普布倉木決一臉寒流降霜的樣子,聲音裡一股涼氣。 “達瓦在聽令。”達瓦鞠身答道。 “快馬達瓦,為買戰馬,克己奉公,兢兢業業,著迅速完成交接,不得有誤。” “是!”達瓦趨身上前,接過普布倉木決遞過來的銀票,及他身後仆人遞過來的羊皮袋子。隨即轉身走到阿費夫的跟前,把銀票給了他,指著羊皮袋子說道:“阿費夫大叔,銀票你數好,叫夥計們好生點一點現銀。” “達瓦兄弟,你與貢棟首領經手過目辦下的事情,我放心。”阿費夫回應達瓦道。 達瓦點點頭,“阿費夫大叔,你還是好生點一點。”他回頭斜了一眼身後,放低聲音說道:“貢棟首領給的價錢實在,我是怕有人雁過拔毛。” “哦,這個明白了。”阿費夫立即叫夥計們清點現銀,自己則數起了抓在手上的銀票。 片刻,銀票、現銀清點完畢,阿費夫在心裡估算了一陣子後,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沖著達瓦欣喜的點了點頭,說道:“達瓦兄弟,請帶我向貢棟首領致謝,謝謝他啦!我非常滿意!” 達瓦聞言,馬上揮了揮手,說道:“我們一起到草甸去,把馬如數攔進馬隊的圈馬場,你就可以帶夥計們回列城了。” “那好,那好,那好!”阿費夫頻頻點頭,一臉的喜悅,幾個人就一起去了草甸,其中還有頂莫崗馬隊過來的幾個馬夫。 普布倉木決就站在府衙門洞裡,怔怔的看著眾人遠去,一句話也沒有說。 “管家大人的臉色好難看,不知道我什麼地方沒有做周全?”騎在馬背上的阿費夫,看著離府衙遠了,才小心翼翼的向達瓦問道。 達瓦看向身後的那些隨從馬夫,有意無意的說道:“您多心了,我怎麼沒有看見?馬隊來公乾的兄弟們也沒有誰看見?” 達瓦故意說馬隊來公乾的兄弟們也沒有誰看見,就是告訴阿費夫,來攔馬的馬夫是普布倉木決指派的,裡麵會有他的親信。阿費夫瞬間明白,縮縮脖子,沒有再吱聲。 一到草甸,馬隊指派來的馬夫們,輕車熟路的就把馬攔走了。 等人和馬走遠,阿費夫一看身邊沒有了外人,憋著難受似的,嚷嚷道:“貢棟首領雖然沒有見上一麵,可他價錢給的厚道;那個普布倉木決管家,臉色也太難看了,給誰看呀?” “阿費夫大叔,想做買賣的人不止一家,有人成了,有人沒成,這都是生意上的事。”達瓦算是安慰阿費夫,說道:“你不以成敗論英雄,但有些人就不一樣,喜歡搞成則王侯敗則寇那一套,人啊,是不一樣的。” “達瓦快馬,貢棟大人有要事,請速速趕到府衙聽令!”遠遠的一騎快馬飛奔過來。 達瓦來不及細想,匆匆告別阿費夫,領著阿依娜立馬往府衙而去。坐騎上的達瓦一頭霧一頭水,一邊打馬一邊琢磨,自己在什麼細節上疏忽了。還是普布倉木決向貢棟進言,改變了主意;如果是這樣,那豈不是還要把阿費夫追回來…… 想著想著就到了府衙大門外,達瓦將馬韁交給阿依娜,一個人風風火火的趕了進去。 貢棟已經有些不耐煩,“你跑那裡去了?”他兩眼炯炯有神,盯著達瓦說道:“是不是吃回扣去了?” 達瓦心裡一驚,腳下一軟,單膝跪了下去,“首領大人,達瓦跟隨您多年,時刻不忘您的教誨,豈敢做下齷齪的勾當。”達瓦振振有詞,繼續說道:“我今天要是吃了回扣,出門立馬打雷劈死,騎馬摔死。” “那大門外的美女?”貢棟依然不依不饒。 “首領大人,我是真心愛她,我也是誠心替頂莫崗買馬;整片森格藏布河穀,包括拉達克周邊大大小小的部落,隻有列城的阿費夫手裡,才有貝多因人的戰馬存欄。”達瓦生恐說錯話,但又不得不辯解,說道:“偏偏我愛的人,偏偏是阿費夫的女馬夫,請首領大人明察秋毫。” 貢棟凝目深思,未置可否。沉凝片刻,突然說道:“你馬上去一趟列城,不要讓任何人知道,直接去麵見王後,告訴她,頂莫崗買馬的事情已辦成,完全是遵照原來的意圖辦理的,你得到王後回話之後,馬上回頂莫崗,千萬不要在路上耽擱。” “達瓦遵令!”達瓦隨聲應道,心中隱隱約約的冒出一股不祥之兆。 “你可以和門外的姑娘同去,一路上好有個照應,但是,府衙辦理的事項萬萬不可透露半分。”貢棟手裡玩著一股犛牛尾巴紮成的長須,一邊信任的說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你去吧。”貢棟目送著達瓦走出府衙大門。 貢棟隨即又召見了普布倉木決,要他立即讓米爾紮·馬力克知道,頂莫崗買的是存欄現貨,誰有就買誰的,買戰馬事宜已經結束。 普布倉木決連連稱是,唯唯諾諾離開了貢棟。走出府衙大門的一瞬間,臉色焦青,嘴唇發黑,兩眼裡透出失落的無奈。 達瓦和阿依娜騎著阿費夫饋贈的貝多因戰馬,火燒火燎的抄小路趕到了王後的莊園。達瓦依然是將阿依娜留在了大門外,自己隻身走進了莊園。 麵對雍容華貴的王後,達瓦如實的報告道:“高貴的王後,我的主人,您的奴仆達瓦向您報告,頂莫崗買馬一事已經完成,馬匹是販馬客阿費夫提供的;米爾紮·馬力克手上沒有存欄馬匹,已經出局……” “慢!”王後突然叫停,煞有介事的問道:“阿費夫的表妹貝姆堅參與了買賣沒有?米爾紮·馬力克和阿費夫他們兩個有沒有明爭暗鬥?互相傾軋?” 達瓦認為,回答沒有發生的事情太無聊,但又不知道該怎麼辦?隻好順其自然,如實回答道:“阿費夫的表妹沒有參與這次販馬;米爾紮·馬力克還蒙在鼓裡,暫時不會出什麼動靜。” 王後一臉滿意的笑容,笑意盈盈的揮揮手,叫達瓦去領賞錢。隨後還吩咐他回頂莫崗復命時,向貢棟首領問個好。 達瓦依然被蒙在鼓裡,全然不知道王國高層發生的變化。更不知道頂莫崗買馬一事,已經被套路,而且已經被帶進溝裡,並且釀造出一場正在發生的殺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