貢棟府今天旌旗招展,大家都在張羅大小姐梅朵遠嫁西域的喜事,整個頂莫崗都沉浸在幸福之中。排場自不用講,光是那一百五十匹貝多因人戰馬組成的送親馬隊,杠杠的,是百歲老人都沒有見過的大排場。 寨子裡的男女老少都幸運的得到了賞錢,大家夥都在心裡念叨著貢棟首領的好,都在心裡祝福大小姐梅朵幸福無比,紮西德勒(吉祥如意)! 站在高崗上,眼瞅著送親的馬隊越走越遠,貢棟肚子裡的一顆心,算是慢慢的落了下來。伴君如伴虎,自從王後跟國王鬧翻,他的一顆心從來就沒有放踏實過,既掂著頂莫崗的前途,也掂著自己一家老小的安危,不知那裡是個頭。 “時不待我,本首領得快些去見王後,當麵陳述頂莫崗發生的一切,已免遭小人暗算。”貢棟雖然心急如焚,臉上卻雲淡風輕,他將遠眺的目光收回,對自己的夫人說道:“我們公主出嫁的事,我需稟告王後一聲,家中客人就勞煩你安排了。” 貢棟夫人是個明事理的人,聽了夫君一言,馬上笑意盈盈的回道:“夫君請放心,我會把客人安排的妥妥帖帖的。” 貢棟避開眾人,回屋收拾妥當,看看天時,估算著在天黑以前,還能趕到路途中的一座牧場。便個人單身前往馬廄牽馬,為了不引人注意,身邊隻帶了一個馬夫,翻身上馬,就朝列城方向奔去。 貢棟一路盤算著,要怎樣稟告王後才順理成章?既要杜防普布倉木決搞陰謀,也要繼續贏得國王的信任。想了很多,可惜身邊連個合計一下的人都沒有。馬夫是個新入馬隊的年輕人,可能認生,沒膽跟他當首領的搭訕說話,這樣,一路就有些孤獨寂寞。 想著剛剛離去的女兒,貢棟開始琢磨女兒已經走出的路程,心裡鐵定的認為,那條路是一條氣候跟風景都非常出色的好路。 “首領大人,還需要一些時辰趕路,前麵有一眼泉,讓馬歇一下喝口水。”馬夫看了看天色,難得開了金口,主動說了一句話。 貢棟這才注意到,一路狂奔,胯下的坐騎周身濕透。看看天色,貢棟似乎還沒有要停一下的意思。跟隨來的馬夫連連哀求道:“首領大人,不能這麼跑了,把馬跑壞了,去列城就隻能靠兩條腿走路了。” 馬夫的話有道理,是一個懂得疼惜馬匹的人。貢棟很無奈,原地休息了一會兒,兩匹馬也收了汗,喝了水。隨後,隻能任坐騎小跑前進。 “你叫什麼名字?”貢棟盤問的語氣說道。 “報告首領大人!”馬夫謹慎的回答道:“我叫紮洛。” “你以前是乾什麼的?都會些啥?”貢棟繼續用盤問的語氣說道。 紮洛還是謹慎的回答:“放馬的,我隻會放馬。” 達瓦被派往西域保護梅朵,貢棟身邊總好像少了一點什麼;紮洛剛才愛馬、疼馬的模樣,令貢棟越品越覺得有一點達瓦的味道;雖然不如達瓦,但也強過身邊沒個聽使喚的人要好。“以後你到我的身邊來吧,給我做貼身快馬。”貢棟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 “哎,是,是的!”紮洛受寵若驚的回答道:“我願意緊跟首領大人,發誓舍生忘死守護大人。” “以後跟武術教頭練一練,多學些功夫,跟著我,不懂功夫是吃不消的。”在貢棟眼裡,紮洛還年輕,培養培養還是可以成為有用的人的。 紮洛一聽到貢棟首領說的話,答應的乾脆利落:“是!” 貢棟二人緊趕慢趕,終於在天黑以前到達了牧場。 …… 當貢棟趕到王後莊園時,貢尊旺姆的臉色便沉了下來。因為她跟貢棟有約在先,如果她不傳喚人,誰也不準往王後莊園跑,除非是出了大事…… 此時此刻,貢棟不請自到,自然是沒有好事,難怪貢尊旺姆的臉色難看。 貢棟實話實說,直接把事情挑明了說道:“頂莫崗的管馬管家跟兩個穆斯林販馬客商,跑到國王那裡告發了我……” 貢尊旺姆聞言一驚,急忙打斷貢棟的話,問道:“什麼罪名?” “按照王國律法,應該是‘擅自買馬擴兵’。”貢棟自嘲的說道。 “那兩個販馬客商,是米爾紮·馬力克和阿卜杜拉吧?你的管家叫什麼名字?”貢尊旺姆的語氣不冷不熱,自顧自說,沒看貢棟一眼。 貢棟驚異王後的智慧,詫異她怎麼知道的那麼清楚?“管家叫普布倉木決,那兩個販馬客商的名字,王後從何而知?” 貢尊旺姆揮揮手,嘲笑道:“你的快馬達瓦報告本後的。” “哦!”貢棟大夢初醒。 “他們手裡抓住你什麼把柄嗎?”貢尊旺姆又問道。 貢棟聲音很低的回答道:“隻是普布倉木決那裡,有一張沒有什麼大用的購馬文書;其他的細節我都做的天衣無縫,購馬銀票,都是近幾年莊園跟主子做買賣所獲的銀票,都是主子錢莊上的。” 貢尊旺姆瞧著貢棟一副唯唯諾諾的模樣,冷笑一聲,緊接著說道:“他們敢去國王那裡告狀,就不怕自己已經觸犯了拉達克的王法?兩個行賄的,一個受賄吃回扣的,要是被國王知道了,他們有幾個腦袋夠國王砍的?” 一聽到王後接二連三的說出“國王”兩個字,貢棟心窩子一哆嗦,趕緊開了口,說道:“主子,他們若是告狀,一定會說是我秉承你的命令‘擅自買馬擴兵’,這一條罪名也夠砍頭的。” 話音一落,寂靜無聲,四周靜的可怕。 貢棟無神的看著地麵,雖然身邊就站著拉達克僅次於國王的人物,可他的心還是在一點一點的往下沉,眼睛裡盡是虛寒的暗光。王後她有自己的家族背景可以依賴,能夠幫助她戰勝對手;而自己一介首領卻隻有依仗王後的實力,才有機會渡過難關。可是,王後卻沒有吱聲,麻木不仁的神態,一時令貢棟心裡喘喘不安。 貢尊旺姆垂下眼簾,訕訕笑道:“我的貢棟首領,你的心跳,我都能聽見,你準備束手就擒了?” 貢棟無言以對,半晌沒有吱聲,他感覺得到自己的心跳確實“呯呯”有聲。 貢尊旺姆正眼看著貢棟,語氣冰涼的說道:“頂莫崗的首領大人,你打算把擴充的馬隊交出來?還是把頂莫崗的兵權交出來?還是把你的寶貝女兒交出來?” 貢尊旺姆的揶揄令貢棟如墮雲霧之中,益發懵懂,但一聽提到自家女兒,馬上脫口而出:“我的女兒已經遠嫁西域,此刻正在跋涉途中。” “你已經背著我安排後事了,我的貢棟首領大人,你是要把我交給國王囉?”貢尊旺姆的臉子益發冰涼,令人心裡發怵。 貢棟第一次看見王後如此的陰陽怪氣,心裡一緊張,腳下一軟,一條腿跪了下去,張皇失措的解釋道:“王後息怒,主子你誤會我了,你聽我慢慢說給你聽,我撂下頂莫崗吃喜宴的至愛親朋、父老鄉親於不顧,快馬加鞭趕到莊園,特地向王後稟告,就是怕他們三個小人奸詐,傷害到尊貴的王後!” 貢尊旺姆眉頭微皺,催促道:“揀要緊的說!” 貢棟咽下一口唾液,才小心翼翼的說道:“我已經以送親的名義,將新買進的一百五十匹貝多因人戰馬組成送親馬隊,命令我的快馬達瓦,繞到桑噶桑拉家族王後的娘家,再將這些戰馬通通贈送給您的家人,就說是王後買給娘家人的。” “哈哈……哈哈!”貢尊旺姆突然大笑,從喉嚨裡爆發出一陣具有強大的穿透力的聲音。 貢尊旺姆的眼睛裡放射出火辣辣的光芒,臉上霎時布滿了紅暈,情緒高漲,聲音宏亮的說道:“天算不如人算,珠聯璧合,大功告成!” 貢尊旺姆怎麼也沒有想到,貢棟的策劃和她的計劃不謀而合,而且貢棟已經走到了自己的前麵。有了這一出好戲,無論誰去向國王告狀都將徒勞。日後誰再膽敢以此事挑釁本後,娘家人就會出兵應對。 貢尊旺姆的心情一下子清朗起來,大腦也開始飛速運轉,事到如今,何不將計就計——借刀殺人,激怒國王把三個告狀的小人統統砍了…… 想著想著,貢尊旺姆就有些疲勞的感覺,才忽然想起已經過了用晚餐的時辰,忙支使下人安排貢棟用膳,並且安撫貢棟道:“首領大人,明天我帶你去麵見國王,洗刷你的恥辱,砍了那些個汙蔑你清白的小人的狗頭。” 貢棟心知肚明,唇齒相依,唇亡齒寒,維護王後尊嚴就是救助自己,而王後幫助他貢棟就是在維護自己的尊嚴。 唉,活著就是演戲,演戲就是活著,就看你是演的精彩,還是活的精彩。 第二天,天邊剛剛露出一絲絲魚肚白,阿費夫就帶著隨從急匆匆的出門,去頂莫崗接達瓦。接達瓦到列城接受國王的召見,這是阿費夫心中天大的好事,阿費夫一刻也不敢耽誤。太早了,還未到開城門的時間,施舍了好幾枚阿拉伯銀毫,守城的衛兵才放人出城,他不敢怠慢,快馬加鞭,一路直奔頂莫崗。 貢棟一覺睡到日頭照到了床頭,才懶洋洋的起床,吃了早茶,就坐等王後派人過來傳話,一起去麵見國王。 阿費夫一路狂奔,好不容易才趕到頂莫崗,可惜達瓦已經護送大小姐遠赴西域,人不在頂莫崗了。 阿費夫捶胸頓足,懊悔不已,知道已經不可挽回,就對貢棟夫人說道:“叫達瓦好好在西域過日子,千萬不要回頂莫崗,不要回拉達克。” 貢棟夫人細細問明緣由後,對阿費夫是千恩萬謝。同時,她對阿費夫說道:“普布倉木決,米爾紮·馬力克和阿卜杜拉已經去列城告狀,不知國王會不會信任他們,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阿費夫謝過貢棟夫人,就要離去,卻被府上家丁攔住,說是來了就是客,進了門不喝一杯喜酒的話,就是瞧不起他們的主人貢棟首領。 阿費夫與隨從數人拗不過,知道這是貢棟夫人的安排,也隻好客隨主便,謝過一聲就入了席。 當然,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隨禮隨份子是一定要拿的,阿費夫就把原來準備給達瓦跟阿依娜的禮金,轉手就給記到府上大小姐的收禮簿上。 臧家人喝酒禮數多,什麼舅舅的酒,什麼主人的酒,什麼長輩的酒……幾圈喝下來,喝得阿費夫忘記了還要趕回列城。喝到日上三竿,幾個人假裝尿急方便,搖搖晃晃的溜出貢棟府,趴在馬背上往回走,一路上晃晃悠悠的,不緊不慢的,人還在路上,月亮早已經爬到頭上…… 貢棟久等不見王後招呼,又不敢隨意驚動王後,就待在屋裡乾等。還是紮洛懂來事,拿了一點銀子,故意讓一個來上茶水的女仆說漏了嘴,說是王後召見了執政大臣貢炯,商談什麼大事,好半天也沒有出屋子。 等女仆走後,貢棟打開眉結舒心的笑了,自言自語的說道:“還是王後足智多謀,把國王身邊的智囊都召來了,準備的夠充分的,那三個無恥小人怕是沒有好日子過嘍,哈哈!” “紮洛,今天是不會出門了,你去後廚要幾個下酒菜,拿一壺青稞酒,我要喝兩口。”貢棟忽然覺得肚子餓了,也就大大咧咧的吩咐紮洛去後廚。 紮洛領了命令,一溜小跑進了後廚,招呼廚子上灶。看了看,估計廚子還要忙一陣子才能出菜,擔心貢棟首領罵他辦事拖拉,就討了一壺酒,人先回到貢棟下榻屋裡。 “紮洛,你小子夠機靈,知道本首領我急了,先拿青稞酒來。”貢棟破天荒的誇了下人,這也是他被兩個馬販子和一個叛主的下人給坑的,想想,馬上雨過天晴,他當然有些得意忘形,忘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