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費夫千恩萬謝,拱手辭別次旺南傑,離開王宮回到家中。看天色不早,決定第二天再去頂莫崗,然後陪著達瓦向次旺南傑請罪。至於貢棟首領吧,就讓他自己跟國王扯去,反正他們彼此之間是有君臣之禮的。 那一晚,阿費夫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心裡一直在犯嘀咕,要不是表妹貝姆堅天天睡在國王身邊,弄不好,自己也難逃罪責。就這樣,直到後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著。 話分兩頭說,達瓦路遇普布倉木決和米爾紮·馬力克及阿卜杜拉三人後,及時報告了貢棟。貢棟馬上意識到普布倉木決會向國王出賣自己,遂立即命令達瓦集結馬隊,準備護送大小姐前去西域。 “首領大人,此去西域雖然千裡迢迢,但由我帶十數個侍衛護送,定能一路平安無恙,為什麼還要集結馬隊護送呢?”達瓦雖然傳令馬隊集結,卻一邊不解的向貢棟詢問道。 “你還年輕,有些事情你一時半會看不透。”貢棟語重心長的說道:“此去護送小姐,並非僅僅是防範小人算計;我讓你帶著馬隊同行護送,目的就是要帶走剛買下的一百五十匹貝多因人的戰馬。” “之前,我早有準備,一些重要的細節沒有讓普布倉木決知道,他手裡隻有一張無甚大用的購馬文書而已;就連買馬的銀票,都是府衙跟王後做買賣所獲利的銀票;關鍵的東西是馬,隻要馬匹離開了頂莫崗,一切就好辦了。”貢棟說罷,目光深沉的看向遠方,仿佛已經看見了雪山後麵的景色。 “首領大人,標下不明白,既然普布倉木決手裡沒有憑據,為何不把新進的馬匹留下,分散到各處放養,就當是頂莫崗從前就已經有了的,不行嗎?”達瓦還是不解,依然困惑的問道。 聞言,貢棟收回視線,轉身朝達瓦意味深長的笑了笑,“你冷靜的想一想,把一百五十匹好馬良駒留在頂莫崗,國王手下有的是斥候細作,萬一穿幫,那又何苦呢?”貢棟攤開雙手哈哈一笑,說道:“現在,阿費夫拿在手裡的銀票都是王後錢莊的,如果馬匹都是王後的,誰能撼動拉達克高貴的王後?” 達瓦恍然大悟,眼睛裡流露出欽佩的光芒,他高興的說道:“大人,真是太妙了,你出的是絕招呀。”確實啊,把責任通通推到王後身上,整個拉達克根本沒有人敢冒犯王後天尊。 達瓦轉念一想,不對呀?貢棟首領平日裡是靠王後罩著的人,怎麼會把屎盆子扣到王後身上呢?“首領大人,這算不算坑王後?你真願意王後被算計?”達瓦心有餘悸,冒冒失失的問道。 “頂莫崗今天山窮水盡,走投無路,有誰願意替本首領冒險?要是被普布倉木決和米爾紮·馬力克、阿卜杜拉三個無名鼠輩告倒了,豈不是雪上加霜。”貢棟似一意孤行的說道:“本首領豈是泛泛之輩扳得倒的人!” 聞言,達瓦不再言語,呆滯的望著他的頂頭上司,他的貢棟首領大人。 貢棟深深的舒出一口氣,嘆道:“本首領吃的鹽比你吃的糌粑多,過的橋比你走的路多,考慮事情不會不比你周全。” 貢棟首領說的話聽不明白,做的事看不透徹。達瓦的雙眼立時像是被大霧迷住一樣,心智也像是被石頭壓住一般,周圍瞬間陷入沉默。 馬隊正在集結,戰馬在近處嘶鳴。達瓦莫名其妙的煩躁不安,想了想後,還是沒忍住,謹慎的問道:“首領大人,如果國王知道馬匹隨標下到了西域,那麼,豈不是會讓王後跟首領都因欺君之罪而受到懲罰?標下真的好擔心。” 貢棟突然爆發出一陣豪爽的大笑聲:“哈哈……哈哈……”他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手點著達瓦說道:“唉,達瓦啊達瓦,你還是太年輕,一百五十匹馬跟頂莫崗相比?根本沒法比。”他心平氣和的對達瓦交待道:“老話說得好,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你替本首領將一百五十匹馬通通送給王後家人,就說是王後買給娘家人的;誰能把王後和我怎麼樣?” 達瓦如夢方醒,猛然抬起了頭,深刻的看向貢棟的臉龐,心裡頓時激動了,即為貢棟解決問題的手段嘆服,也為自己無知,差一點誤會了首領而感到羞愧。 貢棟老成持重,依然一言一語的對達瓦說道:“國王如果相信了普布倉木決,一定會派人前去班公湖,截斷我去往拉薩的路徑……” “菩薩保佑!”達瓦激動的雙手合十,“國王絕對信任王後!相信首領!” “達瓦,你此次護送小姐,不走班公湖,走西南方向那條道,先到桑噶的桑拉家,將一百五十匹馬通通交給貢尊旺姆王後的家人,就說是王後買給娘家人的,然後,再走巴勒提,翻越喀喇昆侖山,護送小姐到古勒巴格大草原,你出使西域,將一肩承擔兩起神聖的使命。” “首領大人!”達瓦胸脯一起一伏,內心充滿激情的說道:“達瓦一定不辱使命,不折不扣的辦好大人吩咐的事情。” 貢棟信任的看著達瓦,再次語重心長的叮嚀道:“一定要讓王後的父母愉快的收下戰馬,一定要把這筆厚禮完美的送到!” “送厚禮給誰呀?”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隨著一聲鈴鐺般笑嗬嗬的笑聲,走進來一位儀態大方的臧家姑娘,而阿拉伯姑娘打扮的阿依娜也緊隨其後。 “梅朵,阿爸的公主,你都聽見阿爸說什麼啦?”貢棟喜上眉梢的大聲問道。 “阿爸,你別吱聲,外麵好多人都說我跟阿依娜象雙胞胎姐妹,你用你的慧眼仔細瞧瞧,我們象不象?”梅朵興高采烈的說道。 貢棟聽見梅朵這般說起,挺拔的身體沒有動一下,隻是定神的看向梅朵和阿依娜兩人,看著麵前一對如玉雕的人兒似的姑娘,上上下下直打量。 見父親隻瞧不說話,梅朵不耐煩了,忍不住噘嘴催促道:“阿爸,我們倆象不象你快說一聲啊!” 達瓦“咦”的一聲,忽然想起自己第一眼看見阿依娜時,總覺得象是在那裡曾經見過。此時此刻,看見梅朵、阿依娜兩人手牽手肩並肩站在一起,方才解開了自己原來的疑惑。想一想,第一次見到阿依娜時,如果她是穿著藏家姑娘的衣裝,自己肯定會把她當成梅朵。 達瓦不禁啞然失笑。 偏偏貢棟特別疼愛女兒,總找機會跟梅朵開心。心裡想著女兒即將遠嫁他鄉,老天竟然讓容貌酷肖的阿依娜來到她的身邊,這難道是菩薩在送吉祥。他刻意望向達瓦,笑瞇瞇的問道:“達瓦,老夫人老眼花,看的不真切,你幫老夫好好瞧瞧,是一朵花?還是兩朵花?” “不會是害怕吧?害怕在我的公主跟前露出怯意,你不敢說吧?”貢棟見達瓦沒有吱聲說話,就笑瞇瞇的調侃他道。 阿依娜本來是陪著梅朵來找貢棟的,眼見達瓦忽然噤聲,就搶著說道:“首領大人,我和梅朵倆人覺得我們就像一對雙生姐妹!” 貢棟還是笑瞇瞇的,笑而不語,故作深沉的觀察她們倆。 梅朵見阿爸故意賣關子,也不著急,還扯了扯阿依娜的衣袖,讓她平靜下來,任阿爸瞧個稀罕、瞧個夠! 貢棟瞧著瞧著還真瞧出了套路,他擺擺手,示意梅朵和阿依娜不要動。他則在原地邊觀察邊來回走了幾步,然後,附在達瓦的耳朵上悄悄的耳語了一番。 達瓦謹慎的連連點頭,嘴裡念念有詞,“有啊……有啊,我這就去找來。”說完,撇開眾人一溜小跑的離開了。 梅朵可是敢開全武行的嬌小姐,任起性來,橫刀立馬,天王老子都不怕。看見貢棟一陣竊竊私語支開了達瓦,就脫口而出道:“阿爸,你鬼鬼祟祟的搞什麼鬼?是不是要算計我和阿依娜?” “犟丫頭,阿爸會算計自己的親生女兒,虧你想得出來!”貢棟沒好氣的懟道。 “那你支走達瓦快馬乾什麼?又不誇一誇我們,害的我們姐妹倆一點小激動都沒有。”梅朵依然不依不饒的說道。 貢棟不緊不慢的“嘿嘿”笑道:“你急什麼?得等一會,達瓦來了你就知道了。” 梅朵賭氣“哼”了一聲,提起右腳後跟,往地下跺了一腳,也不顧阿爸的感受,兩手挽住阿依娜的一條胳膊,側身看向別處。 貢棟揮一揮手中的犛牛毛鞭子,依然不為所動的看著達瓦離去的方向。 然而,梅朵已經耐不住被冷落,挽著阿依娜的胳膊,有意無意的說道:“阿依娜,我們找達瓦去,誰知道他會不會個人去列城?萬一他去列城了,你怎麼辦?” 阿依娜害怕得罪首領,悄悄的用暗勁拽住梅朵,腳下不敢往達瓦離開的方向挪動半步。 阿依娜長年累月套馬,練出了一身蠻力氣,任梅朵是練過武藝的人,竟然也被阿依娜拽住不能動彈,急的梅朵脫口嚷道:“撒手,你不去,我去!” “別、別、別,聽首領的,達瓦一會就回來了。”阿依娜一直不肯鬆手,輕聲的勸說道。 此時,貢棟清楚的聽到了馬蹄聲,就對阿依娜說道:“阿依娜,你放開梅朵吧,你們倆一起到門外去接達瓦吧,馬上就會知道我使喚他是去乾什麼去了。” 梅朵偏偏喜歡使小性子,讓她去了,反到不去了。她站在原地,沒好氣的說道:“我就是不去,我就站在這裡,看達瓦自己走過來,讓他自己說,是乾什麼去了。” “哈哈,你這個犟丫頭,我不跟你置氣。”貢棟招手喚達瓦來到身邊,說道:“你跟我的公主說說,你剛才乾什麼去了?” 達瓦見狀,揚了揚手中的包裹,朝大家微微一笑,對梅朵客氣的說道:“首領大人考慮事情周全,是方方麵麵,麵麵俱到,他吩咐我去寨子裡買一些姑娘穿的藏裝,把阿依娜打扮成臧家姑娘;這樣,你們兩人出現在眾人麵前時,就真假莫辨,去西域的千裡路上,公主的安全就多了一層保障。” 一層朦朧的淚花,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瞬時湧上了梅朵的眼睛,她的鼻梁有些酸楚,聲音哽咽的說道:“阿爸,你真好,什麼事情都為我操心,我已經長大了,我會保護好我自己的。” 梅朵的話雖然不多,卻令貢棟百感交集,他深情的望著自己的女兒,想著即將分離的骨肉親情,忍不住眼角濕潤,他柔聲說道:“雄鷹的翅膀長硬了,就要飛過雪山;駿馬的蹄子長硬了,就要穿過高原;離開了拉達克頂莫崗,離開了阿爸阿媽,以後的路,千裡萬裡都要靠你自己一步一步的走下去;該來的都會來,該去的都會去,這都是菩薩賜給我們拉達克人的命運。” 貢棟的話字字珠璣,入耳入心。梅朵感激的瞧著嗬護自己長大的阿爸,深情的說道:“我長大了,阿爸開始變老了,等我到了古勒巴格大草原,我要攢勁的生兒育女,給你養一大堆孫男孫女,再接你過去養老,每天喝馬奶子酒,吃綿羊肉,曬太陽,看草原的雄鷹在藍天下自由的翱翔。” 這麼多年了,不管是在家裡,還是在家外,貢棟對梅朵都是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一向來都是寵著梅朵,梅朵可是使著小性子長大的。今天梅朵能夠講出如此感恩懂事的話來,貢棟心裡如高原湖水滾滾翻騰…… “梅朵!”貢棟的眼淚一下抑製不住就下來了,滿臉的皺紋不停的微微顫抖。 “阿爸!”一聲呼喚脫口而出,梅朵含淚忘情的投入父親的懷抱,哽咽道:“阿爸,你抱緊女兒!” 這一走,不知要何年才能相見。貢棟就像一個孩子,哽咽無語,淚流兩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