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爾紮·馬力克和阿卜杜拉離開拉達克後,為了賺到更多的錢,一門心思想找到出手快的好馬,他們日夜兼程一路向西,一直走到了伊朗高原的波斯。 到了波斯,才知道整個伊朗高原已經陷入兵荒馬亂。 當時,在一片混亂中,控製伊朗高原的兩個強大部落是贊德部落與愷加部落。贊德部落傭兵自立,統治著伊朗高原的南部和中部;愷加部落則在伊朗高原東北部擴充勢力擁兵自重,不斷與北上的贊德部落發生沖突。人人自危,商路斷絕,前往貝多因人居住區域的道路也被兵火阻斷…… 一天清晨,路邊一家旅館的外麵,突然傳出一陣淒厲的呼救聲,隻一陣子的功夫,一切又歸於死寂。住在旅館裡的米爾紮·馬力克和阿卜杜拉從睡夢中驚醒,他們麵麵相噓,瞪直了眼睛互相看向對方。路邊旅館前廳的柵格窗子緊緊的關著,但是,糊在柵格窗子上的馬糞紙上有兩個很小的孔,通過小孔,可以清清楚楚的看清屋子外麵的情形。 隻看了一眼,阿卜杜拉癱坐在桌子旁,已經沒有膽量再看第二眼,他麵色慘白,兩條腿忍不住索索發抖。 “到底出了什麼亂子,光天化日,明目張膽的殺人,還搶東西……這如何是好?”米爾紮·馬力克看了看外麵,頓時如芒在背,聲音顫抖的嘆道。 阿卜杜拉慶幸自己沒有如平日早起,到戶外走動。否則,現在躺在地上的不是別人,一定是自己,他想想就覺得後怕。 大概過了約半個時辰,米爾紮·馬力克才象平常一樣俯下身子,繼續從馬糞紙上的小孔觀察外麵的情況。一會,米爾紮·馬力克神情篤定,恢復了從前的大哥風範,嘴裡開始揶揄阿卜杜拉:“你的膽去那了,你還是不是個男人?”可是,在一旁的其他人還是能夠看出來,他的氣色還沒有復員,有些慘白,他鎮定的外表,無法掩飾內心的驚慌…… 活生生的幾條人命啊,幾下子就倒在血泊之中,殺人者動作麻利乾脆,搶了隨身攜帶物品,落下死者的武器、馬匹瞧都沒瞧一眼,一陣風似的就騎馬離開了。 旅館的老板心有餘悸,阻止眾人:“不要開門……都不要出去,萬一他們殺回馬槍!” 米爾紮·馬力克聽到阻止,兩條腿立即像被釘子釘住一樣不敢再動。他看了看旅館老板,小心問道:“老板,這些人……是些什麼人?在路上還會碰著他們嗎?” “你不知道?”旅館老板奇怪的反問道。 米爾紮·馬力克抬起下巴朝阿卜杜拉揚了揚,說道:“我們一起到喀喇昆侖山中的雪區去做買賣,好幾年沒過來了。” “哦,雪區?那裡是雪域高原,我聽說過。”旅館老板謹慎的從門縫看向外麵,過了一會兒,轉身說道:“五年前,贊德人擊敗了愷加人,愷加人的哈桑汗陣亡,他們的兒孫為復仇,跟想要征服整個波斯的贊德人打成一團;大大小小的部族你爭我奪,散兵遊勇落草為寇,殺人越貨的事情時有發生,不知波斯那一天才不打仗。” 聽了旅館老板一番話,阿卜杜拉隻覺得毛骨悚然,渾身上下不舒服。忽然間,就覺得人活著真好。 又過了一陣子,米爾紮·馬力克慢慢走到門後,俯下身子,從門縫向外麵瞄去,兩手扒在門上,眼睛幾乎貼在門板上,自言自語說道:“外麵還有強盜嗎?我想出去看看!” 阿卜杜拉瞧了一眼米爾紮·馬力克撅起的屁股,小心翼翼的湊過去,緊貼身後問道:“走遠了吧?” “咦!”米爾紮·馬力克被冷不防的驚了一跳,偏過頭來埋怨道:“你搞什麼鬼名堂,冷不丁的嚇老子一跳,豬腦子!” 阿卜杜拉挨了罵,惹得身後的旅館老板和眾人都訕笑出聲。 米爾紮·馬力克乾脆順勢起身,一手用力拉開旅館木門,一手緊緊抓住阿卜杜拉的手,大步跨了出去。 “別……別這樣,強盜會回……回來的!”掙脫不掉牽扯的阿卜杜拉,極不情願的被拉了出去。 一跨出門外,米爾紮·馬力克興奮的嚷道:“阿卜杜拉兄弟,快去牽馬,抓住牽穩了,它們現在是無主的野馬,把它們送到拉達克去,就是金銀珠寶,就是鉆石瑪瑙……” 一聽清楚米爾紮·馬力克興奮的話語,阿卜杜拉頓時亢奮起來,忘記了害怕,撒開兩條腿就跑起來,張開兩隻大手,迅速將落在地上的韁繩通通抓住,緊緊的拽在手裡,死死不放。 “天啊!”阿卜杜拉驚呼一聲,愣愣怔怔的眨巴著眼睛說道:“這我可真沒想到,隻知道去牧場買馬,沒有料到這樣也可以發財……” 米爾紮·馬力克揮手指了指殺人者離開的反方向,吩咐阿卜杜拉牽著馬先走,自己回旅館拿東西。說著他快速地返回旅館,拿了隨身物品,牽上兩人的坐騎就跑了。留下旅館門內一屋子驚愕不已的客人和門外幾具血淋淋的屍體,快速消失在馬蹄揚起的煙塵裡。 人就是怪物,自從有了這一次意外驚喜,發了一筆小財,米爾紮·馬力克和阿卜杜拉就開始在各地遊走,專門收集戰亂之中的無主野馬,做起了無本買賣。當然,有時候,他們也會低價收購別人撿到的無主野馬。不過,那樣的事情很少,戰亂嘛,人都朝不保夕,誰還有心思去撿無主野馬。為了那些到手的馬匹,他們兩人專門尋了一條荒涼的無主山穀,雇了幾個放馬的夥計,將馬匹圈養起來。 不知不覺中,這種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過了好幾個月,手上的馬匹也漸漸的多了起來,有了二、三百匹。當然,有些老弱病殘的馬匹,他們也會挑選出來,賤價賣給一些飯店和酒館。賣了錢,不但自己可以花天酒地,還可以給付夥計工錢,就連馬料的錢都有了。 “米爾紮·馬力克,我的幸運神,我們不要去拉達克了,就在波斯呆著,就這樣撿亂軍跑散的野馬,撿死人遺下的野馬,我們不是一樣可以發財嗎?”阿卜杜拉搖唇鼓舌,喋喋不休,試圖說服米爾紮·馬力克。 米爾紮·馬力克輕蔑的瞧著阿卜杜拉,隻覺得胸中有一股激流洶湧澎拜,渾身上下熱血沸騰。眼睛隻能看見鼻子尖尖上的好處,胸無大誌的阿卜杜拉就好像是在戲弄他一般,他忍不住大聲吼道:“阿卜杜拉,你真的是癡人說夢,什麼就在這裡呆著,什麼我們不要去拉達克了,都是一派胡言。” 米爾紮·馬力克激動的指著遠方說道:“戰爭總有一天會結束,波斯總有一天會恢復秩序;我們呆在這裡還會有財富嗎?就算戰爭一時半會不能馬上結束,我們這樣在戰場的夾縫中偷偷摸摸的揀拾別人的遺失物,無異於是在刀尖上舔血,不知道那一天就會意外死去;到時候,就會有人來揀拾我們遺下的馬群,阿卜杜拉,你想過嗎?” 其實,阿卜杜拉心知肚明,好長一段時間他都是在恐懼和害怕中度過。他也曾經擔心米爾紮·馬力克有一天出去就回不來了,如果真會是那樣,他一個人絕對是沒有繼續活下去的勇氣的。 阿卜杜拉羞愧的低下了頭,“米爾紮·馬力克,你說的都在理,其實我也害怕兵火無情,害怕我們兩個會失去一個,我有時晚上還做噩夢,我真不該說出沒出息的話來。”他聲音益發低沉的說道:“米爾紮·馬力克,我很愧疚,對不起,我一定都聽你的,你說什麼時候去拉達克,我就趕著馬群跟你去拉達克。” 米爾紮·馬力克憐惜的看著阿卜杜拉,為他的一聲愧疚和對不起原諒了他,說道:“情況不容樂觀,敵對部落兩派之間已經亂成一鍋粥,誰也不服誰,誰也沒有辦法扭轉眼前的局麵。” 阿卜杜拉搖搖頭,低聲道:“這幾天不怎麼樣,沒有什麼收獲,大路上白天看不見一個騎兵走過,晚上卻總有大隊人馬經過,這個樣子好象是要打大仗了?” “是啊,出現不正常的現象,就不會有好事;你我現在如果冒冒失失的去外麵收馬,就是自尋死路;所以,我們隻能靜觀其變,而且盡量不要出去走動。”米爾紮·馬力克眼神憂鬱的看向遠方,前方是一片通向沙漠的矮丘。 開始,阿卜杜拉怔怔的說不出話,愣了一下,隨即說道:“如果仗打亂了,散兵遊勇很容易找到我們山穀來,到時候,我們的馬如果被搶去了,我們又會變成窮光蛋。” 米爾紮·馬力克捋了捋嘴上的胡須,冷冷的說道:“我們也就是隨遇而安的命,挨不起大風狂沙似的變故,我們必須避其鋒芒,合適的話,我想,我們還是早些離開這裡,趕馬上路去拉達克吧。” 阿卜杜拉茫然的問道:“那……那現在怎麼辦?” 米爾紮·馬力克攤開雙手說道:“現在隻能死馬當成活馬醫,我們通過矮丘進入沙漠,我們隻要進入沙漠,即可避其鋒芒,逢兇化吉,躲過部落交戰給我們帶來的禍患。” 顯然,阿卜杜拉聽到逢兇化吉這句話,立刻來了精神,問道:“這樣可以嗎?” 米爾紮·馬力克自信的回答道:“當然可以,沙漠是個坑,誰敢不尊重它,它就會讓誰付出代價!” 阿卜杜拉挺直了腰桿,微微的笑道:“米爾紮·馬力克,我就信你,你安排吧,如果沒有什麼後果,那我們現在正好可以先走一步,以避過兵火帶來的不幸。” 米爾紮·馬力克跟阿卜杜拉合計完後,立即召集夥計們,推開了圍住山穀的石墻,一起將馬群趕向矮丘。 馬群好不容易通過矮丘,阿卜杜拉卻不想再走了,他拉住米爾紮·馬力克的馬龍頭,說道:“我們別走了,好不好?馬上就要到沙漠了,我們停下歇息一陣子,兩派部落如果打起來了,我們就繼續走,進沙漠;如果部落沒有打仗,我們就折回山穀去,你看我說得對不對?” “好到是好,可是一旦部落的兵丁趕了上來,後果會很嚴重,你不明白嗎?”米爾紮·馬力克的眉頭擰緊了,接著說道:“繼續走,進入沙漠再說,這裡不安全。” 近三百匹馬上路,走在一塊還是比較擁擠。臨近傍晚時分,天邊開始漫出紅霞,餘暉逐漸染紅了西天,馬群已經開始進入沙漠邊緣,人和馬都泛了,一起停了下來。 米爾紮·馬力克與阿卜杜拉跳下馬背,疲倦的仰躺在沙堆上。他們將馬群由夥計們看著,開始休息。 米爾紮·馬力克腦子裡亂糟糟的,剛想靜一下,卻聽到前麵傳來一陣嘈雜聲,一個夥計慌慌張張找到他的跟前,大聲嚷嚷道:“老板,不好了,出事了,前麵突然冒出二百多匹馬來,不知道是那個部落的?” 聞言,阿卜杜拉不敢怠慢,連忙起身,就要趕到前麵去查看。 米爾紮·馬力克一下子拽住了阿卜杜拉的衣袖,笑瞇瞇的說道:“誰也不會把馬群趕到沙漠裡吃沙子,依我看,一定是兩邊部落交戰打散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受了驚嚇跑進了沙漠。” 阿卜杜拉聽了暗生喜歡,心裡也明白了八、九分。想一想在這周圍區域,二百多匹馬跑丟了,必定會鬧騰得沸沸揚揚,滿城風雨,也必定會大張旗鼓的張揚找尋。而這些進了沙漠也沒人尋找的馬,不用說,一定是無主的野馬。 米爾紮·馬力克擔心夜長夢多,和阿卜杜拉貼著耳朵根子竊竊私語,一陣合計,阿卜杜拉聽了,“嗬嗬”直樂,說道:“我相信你,無論成敗我都相信你,你說該怎麼做,我照辦就是。”立即吆喝夥計將兩群馬趕攏,一塊往沙漠裡趕。 米爾紮·馬力克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迅速在心裡給整個事情定了位,排除了有人下套子的可能性,那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好運氣。他輕咳一聲“這周圍不知道是誰跟誰打亂仗?二、三百戰馬也不要了。”看了阿卜杜拉一眼,繼續說道:“我們就安安心心的養起來,等到來年夏天了,拉達克雪山開山了,我們就一起翻過喀喇昆侖山,到拉達克列城去。” 阿卜杜拉環顧四周說道:“既然跟我們的馬群混合了,那誰也分不清誰是誰的馬了?”畢竟是二百多匹戰馬,不是一匹、兩匹那麼簡單,開始還有些擔心,會不會有人尋找?可現在已經走進了沙漠,就再也沒有了後顧之憂。 朦朦朧朧的暮色裡,他們緊跟在馬屁股後麵,馬群揚起的灰塵鋪天蓋地,弄得人一頭一臉的黃沙,混和汗水黏在身上,極不舒服。但是,今天米爾紮·馬力克不覺得難受,阿卜杜拉也不覺得難受,他們都進入到了一種忘我境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