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下的草原遼闊而又寂靜，隻有燃燒著的火把在發出“劈哩叭啦”的響聲，火把光芒照耀下，那些荷槍漢子的嘴臉忽明忽暗，陰森森的令人恐怖，他們把遠道而來的販馬人牢牢地控製在槍口之下。 　　隻聽見剛才在人群裡說話的那個聲音又傳出話來，沖著米爾紮·馬力克大聲說道：“你隻不過是一個販馬客，一個馬販子，你有什麼身份和條件啊？竟敢說出要跟我們長老說話的大話來，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煩了！” 　　此言一出，人群裡一下子炸了鍋，阿卜杜拉直接嚷了起來：“我們是販馬的，我們是馬販子不假，可我們也是穆斯林，我們從波斯走來，千裡萬裡的，凡是經過的部落，長老都會客氣的對待我們，把我們當客人，你憑什麼說我們沒有身份和條件啊？” 　　人群中的蘇萊曼跟阿娜爾罕也激動的躍躍欲試，米爾紮·馬力克立即使勁的向他們揮手，將他們給製止住，根本不讓他們有說話的機會。 　　蘇萊曼跟阿娜爾罕以及夥計們無奈的瞪著對方，隻能兩眼冒火，卻是無能為力。 　　對方人群裡傳出一陣陰森可怕的冷笑聲，剛才說話的那個方向，人群裡又傳出話來：“把你們當客人？有擅入他人草場，縱馬踐踏草原，毀部落財產，擾部落安寧的客人嗎？” 　　“哈哈……哈哈……”對方那些荷槍的漢子發出一陣陣怪叫的大笑聲。 　　對方人群裡又傳出另一個年輕人的聲音：“說得好，你們如果真是來我們草原做客，是我們草原真正的客人，就得服從我們草原的規矩：凡是進入本部落草場，放牧牛、羊、馬、駱駝、毛驢者，必須按照部落規矩，繳納錢財銀兩。” 　　對方人群裡馬上有人附和道：“說得對，不繳納銀兩，私自進草場放牧，這不僅僅是賴錢的事情，更是蔑視部落的規矩；往大處說，按盜馬賊給抓起來都不為過。”這一番強詞奪理，說得他們自己人群裡交頭接耳，倒是有不少人點頭稱是。 　　好一派亂扯由頭的放肆言語，直氣得阿卜杜拉滿頭大汗，他咬了咬牙，大聲說道：“就算這草場是你們部落的，你也沒有立一個界樁；就算你們有規矩，也沒有拿出來給人看一下；憑什麼就說我們是盜馬賊？還有沒有王法？還有沒有公道？” 　　這時，對方人群裡又傳出另一個人的聲音：“你若是認了部落的規矩，可以讓你少交些銀兩，你若是不認部落的規矩，我們就綁人，如何？” 　　阿卜杜拉瞪圓了兩眼，大聲說道：“你要我服你，得讓人服的明明白白，你把事情搞得不清不楚的，有誰服吶？” 　　米爾紮·馬力克在心裡頭想了想：現在這個時候，任何的說辭和擺理由，都隻會刺激起這群人更無聊的蠻橫；而且這樣子拖下去的話，也解決不了問題。 　　初來乍到，又不是白天，想找一個中間人說道一下，都不可能。蘇萊曼在心裡認為：隻有滿足對方的胃口，盡量避免雙方肢體接觸，才會有平息亂子的機會，化解目前不利於自己一方的糾纏。 　　這時候，對方人群後麵有了些騷動，還像是又來了一些什麼人？ 　　一個清朗的聲音突然從對方人群中響起：“擅闖我草原的是何人？” 　　聞言，阿卜杜拉馬上低聲道：“米爾紮·馬力克，這個聲音有點耳熟，好像是……” 　　阿卜杜拉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就見在一圈火把的包圍簇擁下，從人群中走出一位騎在一匹阿拉伯快馬上的年輕人，雖然也是一身和當地人穿著一樣的打扮，但卻長著一張雪區藏人膚色的紅臉膛，兩眼炯炯有神，麵容俊朗，渾身上下透出一股子英武之氣。 　　哎呀，可不正是白天跟米爾紮·馬力克提起過的，護送貢棟府大小姐遠嫁西域的快馬達瓦嗎？ 　　“達、達……達瓦！”阿卜杜拉慌忙偏過頭去，結結巴巴的對著米爾紮·馬力克嚷嚷道：“貢棟府的快馬達瓦，是、是他！” 　　米爾紮·馬力克的臉上頓時堆起了笑容，努力鎮靜的說道：“我說聽著聲音為何那麼的耳熟，原來是貢棟府的快馬達瓦啊！這，這是什麼風把你吹到了古勒巴格大草原的？” 　　黑暗中達瓦睜大了眼睛，看清了火光下米爾紮·馬力克的臉，一臉不屑的說道：“現在我是公乾在身，個人私誼以後再聊，你們既然私闖部落草場，那就按照部落裡的規矩辦理，該抓的抓，該綁的綁，絕不容情！” 　　米爾紮·馬力克和阿卜杜拉互相對視一眼，感覺就象掉進了冰窟窿一樣冰涼。而阿卜杜拉的眼裡流露出不願善罷甘休的神色，嘆了一口氣道：“達瓦快馬，我們是誤打誤撞進了草場，讓你受驚了，這是我的罪過，請你高抬貴手，放過我一馬，以後定當重謝。” 　　達瓦將炯炯有神的兩眼轉向米爾紮·馬力克，在馬背上作揖行了一個禮，朗聲說道：“對不起，米爾紮·馬力克你是約束你的人馬的大哥；而我今天是替部落辦理公乾，也是馬虎不得，推諉不得的事情；事已至此，我看，還是痛快點，要麼交銀兩，要麼綁人，不要耽誤了大家。” 　　米爾紮·馬力克心裡不覺怔了怔，於心不甘，仍趨前一步，放低了聲音說道：“達瓦快馬，能不能借一步說話，咱們兩家做個買賣好了，我保證，這個買賣對你肯定是穩賺不賠的。” 　　“米爾紮·馬力克，別忘了，現在是眾目睽睽之下，我倆的交情好說，部落的事情必須公事公辦，否則，沒得談。”達瓦擲地有聲的說道。 　　米爾紮·馬力克苦笑一聲，慢條斯理的回道：“其實，我這一次販回來的六百多匹馬，絕大多數都是訓練有素的戰馬，其中還有貝多因人培訓的阿拉伯馬匹，實話對你說吧，好多都是經歷過戰火拚殺的，是有實戰經驗的中亞馬，如果合適的話，你可以挑幾匹去。” 　　“好吧，就這樣！”達瓦沉思片刻後，大聲說道：“我想了一下，可以用馬抵消銀子；如果我們部落長老不答應，我隨後立即將馬還回來，還是公事公辦收繳你的銀子，事情就這麼辦吧。” 　　達瓦說完話，看見米爾紮·馬力克立即與另外三人在那裡低聲商量，其中還有一個是女的，也看到了阿卜杜拉臉上的表情並不太痛快。心中暗暗想到，才幾年功夫，米爾紮·馬力克就將買賣做大了十幾倍，邪了門了，這實在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正當達瓦沉思之際，米爾紮·馬力克和阿卜杜拉已經退回到帳篷裡，而他的夥計們則是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達瓦的人則一直沒有下馬，虎視眈眈的繼續團團圍定在空地周圍。 　　片刻後，走出帳篷的米爾紮·馬力克一步一步的走到了達瓦跟前，仰頭說道：“達瓦快馬，實在是誤打誤撞冒犯了你的部落規矩，不是我故意輕怠你的部落，這回我們碰上你，算是好運氣，要不然還真是下不來臺，你給開個合情合理的價吧，我們一起合計合計。” 　　達瓦微微一笑說道：“其實，我們部落的牧羊人早就盯上了你們馬群，以為你們是過路的趕馬客，順路吃一口青草也就算了，沒有必要斤斤計較，可你們竟然在草場安營紮寨，所以，我們必須按部落的規矩辦。” 　　米爾紮·馬力克的臉上露出了尷尬的神色，“嘿嘿”笑道：“冒犯，多有冒犯！” 　　達瓦揮了揮手說道：“你們的馬露出疲憊神色的比較多，一看就知道是打算長住養膘的，也不怪你們貪圖古勒巴格大草原的水草豐美，馬駒不養出一層肥膘來，你們是上不了雪域高原的，也別想翻越喀喇昆侖山，所以呀，你們大約要留住一個月吧，那我們部落就按照一個月來收銀子。” 　　見心裡的如意算盤被人點破，米爾紮·馬力克的臉上立即露出了懈怠之色，悻悻說道：“事情既然已經如此，那就請達瓦快馬好人做到底，給合計合計，出個合適的價錢吧。” 　　“難道我古勒巴格大草原不配擁有好價錢？”達瓦的眼中露出炯炯之神，直視米爾紮·馬力克的眼睛，意味深長的說道。 　　“達瓦快馬，事已至此，你是心知肚明，如果不是考慮要翻越喀喇昆侖山，我們何苦來你的草場打擾，還是請高抬貴手，行個方便，給個友情價吧。”米爾紮·馬力克已經開始求饒，為了手裡的六百匹中亞馬，他是不得不求，一旦離開古勒巴格大草原，周圍根本沒有更大的草場，你荷包裡有再多的銀子也沒有用。 　　達瓦嘎笑一聲，沖著米爾紮·馬力克調侃道：“現在你們帳篷已經打好了，灶也埋了；馬也歸攏了，草也吃了，再等度過這三十來天，膘肥體壯，一口氣就翻過喀喇昆侖山，直奔拉達克去發財；你想想，你不就給了一點草料錢給我部落嗎？結果呢，出草養馬的是我，發財數錢的是你，多劃算的買賣啊！” 　　達瓦話還未落音，兩邊的人群裡都爆發出“哈哈哈”的大笑聲，笑得雙方一直繃緊的氣氛瞬間鬆懈下來。 　　阿卜杜拉的臉上早就笑開了花，連每一根胡須都在抖動，他怔怔的看著米爾紮·馬力克，催促道：“米爾紮·馬力克，當家的，這些都是良心話，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咱們就趕快成交吧。” 　　達瓦笑笑，繼續說道：“我已經替你們盤算好了，把草場給你們，用三十來天來養馬，部落也不吃虧，我們隻要你們二十匹馬而已，這點事不算什麼，部落得了馬匹，不再計較過去的得失，樂得做個順水人情，而你們呢，當然是馬放古勒巴格大草原；我不過是因為認識你們的緣故，做個中間的好人罷了。” 　　米爾紮·馬力克認命了，誰叫自己的馬沒草吃，進了人家的草場就任人宰吧。這會兒他的感覺好多了，說話也沒有開始那麼鉆心的疼了，他強裝笑容說道：“達瓦快馬，我的好兄弟，遇上你是我的緣，你開的價也是友情價，我認了，願意成交。” 　　達瓦的眼中露出了笑容，找書苑 ｗwｗ.zhaoshuyuan.cｏm 眨巴眨巴眼睛說道：“米爾紮·馬力克老板，你天生是一個精明的人，事到如今，我代表部落，代表長老謝謝你了，古勒巴格大草原也歡迎你！” 　　很快的，達瓦率領部落的人走了。當然還帶走了二十匹貝多因人培訓過的阿拉伯戰馬。 　　米爾紮·馬力克眉頭緊鎖，盡管他心裡對這個結果早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看見二十匹馬被趕走時，仍然是心中一陣一陣的不快。雖然自己隻是一個販馬商人，可連達瓦這種小跟班地位的人，都能決定自己的財產抉擇，實在是令人難以置信，他在心裡暗暗發誓：將來一定要努力做一個有錢更要有權勢地位的人。 　　望著漸漸遠去的火把，阿卜杜拉心中如同刀絞一般疼痛，他咬牙切齒的懟道：“達瓦啊，你小人得勢，你趁人之危，我阿卜杜拉與你勢不兩立。” 　　阿娜爾罕峨眉一皺，惺惺相惜，輕聲安慰道：“阿卜杜拉老板，忍一時之痛免百日之憂，我們付出了二十匹馬的代價，留在了古勒巴格大草原，就是為了我們的馬兒能夠活下來，以後好賺錢，是值得的好事情。” 　　蘇萊曼也有所感慨的說道：“說得是，我們的財產就在馬身上，馬在，財產在，我們吃過的苦就值；目前隻要對我們的馬群有利的，都是應該去維護的；所以，我們不但不能開罪任何一個古勒巴格大草原的人，我們還要反其道而行之，故意去籠絡他們，跟他們做朋友。” 　　“好，說得好！”米爾紮·馬力克緊鎖的眉頭舒展開了，露出了舒心的微笑，嘉許的目光溫暖的落在了蘇萊曼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