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知不覺中,古勒巴格青色的大草原在陽光下漸漸曬成了墨綠色,看著草灘如同一張墨綠色的地毯鋪展在大地上,四野茫茫,漫天漫地的綠,給人帶來心底的歡愉和眼睛裡的享受,真的是一種美好的刺激。 用不了多久,可能要離開古勒巴格大草原了。阿娜爾罕心裡充滿了惆賬,聽說喀喇昆侖山區的路途,比起帕米爾的路段還要崎嶇艱難,心裡不免又多了一層憂慮。 離開故鄉將會越來越遠,她愈加懷念自己的親人,自打從槍口下僥幸逃脫,被燃燒的村莊已不復存在,但她心中堅信:家中親人仍然活著!想著想著,她的眼裡不知不覺溢滿了淚水。等著吧,總有一天她還會回去,雖然這僅僅是一種信念,能否實現?可能會是遙遙無期,但也有可能用不了多久—— 蘇萊曼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阿娜爾罕,你好,我給你帶來一個快樂的消息,剛才部落的長老派仆人送來消息,說部落在舉辦一場有趣的鬥雞比賽,邀我們過去參加。” 阿娜爾罕急忙抹了一把眼睛裡的淚水,詫異的說道:“你不知道啊?鬥雞就是賭錢呀!” “我就是去看看別人贏錢,這有什麼不可以?”蘇萊曼不以為然的說道:“本來我還有點心動,既然你不樂意,我就沒什麼好說的了;這幾天你在帳篷裡整理行裝,是那麼幸苦,就算是出去散散心嘛。” “那我一個女的跟你去賭場合適嗎?多少有些不自在。”阿娜爾罕不樂意的說道。 蘇萊曼“哈哈”一笑,輕輕的拍了拍阿娜爾罕的肩膀,說道:“得了吧,看鬥雞是不分男女老少的,願意賭錢的壓錢,不願意賭錢的看熱鬧。” “我實在是不能放心你去,萬一你賭錢呢?”阿娜爾罕有些煩躁的說道。 蘇萊曼搖了搖頭,轉身就走出去幾步,但他還是回轉身來,拉著阿娜爾罕的手說道:“去吧,去吧,就算陪我去,以後還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到古勒巴格部落來呢。” 看著蘇萊曼一定要去,還牽著自己不撒手,阿娜爾罕就點頭答應了。隨後,他們倆騎著兩匹馬去了部落。 古勒巴格部落是一個不大不小的中等部落,大概有六、七百戶人家,往常除了一些駝隊和馬幫,沒有幾個客人來部落,大致隻有一年裡的鬥雞比賽,才是唯一熱鬧聚集人氣的好日子。 在部落男人的眼裡,鬥紅眼的公雞象征著勇敢,敢於拚搏,視死如歸。自己如果贏了,就能過上一段富足的好日子,如果輸了,大不了勒緊褲腰帶繼續過苦日子。 隻見鬥雞場上,鬥雞的場地簡單的用羊毛氈子圍成一塊空地,鬥雞場上早早的聚滿了人,看鬥雞的人是裡三層外三層,而鬥雞場的外麵也不閑著,人們裡三層外三層的圍著還沒有上場的雞,算計著自己將把錢壓到那隻雞身上才能贏。觀看者雙拳揮舞,又叫又跳,助威聲此起彼伏,兩隻雞不停的飛騰撲打,撲扇著翅膀狠狠的啄向對方,羽毛像雪片一樣被扯落,雞冠子上流出的鮮血染紅了脖子。 看了幾個回合後,阿娜爾罕已經不忍心再繼續看下去,這樣一種殘忍的玩意,真不明白為什麼還能夠給男人們帶來激情和刺激。 “蘇萊曼,我們出去走走吧,這裡麵太悶熱了,再說,天色也不早了,我們還是回去吧。”阿娜爾罕一頭的熱汗,站起身來說道。 蘇萊曼知道這種流血的場麵不適合阿娜爾罕,所以,他立即起身與阿娜爾罕走出了鬥雞場。 貢棟府的大小姐梅朵天生的是一個玩家,嫁做他人婦有好幾年了,還是改不了好玩的本性,根本沒有把古勒巴格大草原當成古勒巴格大草原,而是直接將古勒巴格當成了拉達克頂莫崗的貢棟府,依然個性張揚,我行我素。這不,部落裡搞個鬥雞場會,她也興致勃勃的趕過來賭運氣。 她的本色依舊,出門必須帶上幾個人,其他人可以隨意更換,但是達瓦跟阿依娜一定是雷打不動的不換。 今天,她叫上達瓦跟阿依娜及幾個隨從,大搖大擺的就進了鬥雞場。當她走進來的時候,恰好蘇萊曼跟阿娜爾罕從另一個出口出去了。 鬥雞場裡充斥著大呼小叫的聲音,有贏了錢的歡呼聲,有輸了錢的怒吼聲,還混雜著雞屎的臭味。梅朵高興的押上了自己喜歡的公雞……人吶,運氣來了,趕都趕不走,梅朵連押幾次,把把贏錢,贏得賭客們都開始一門心思跟她押了,隻要她押那隻雞,大家都押那隻雞……把梅朵搞得亢奮的不行。 “達瓦,你押;阿依娜,你也押;今天是個好日子,不押白不押,今天不贏錢說不過去……”梅朵已經有些肆無忌憚。 達瓦想起臨出門時,當家的說過的那幾句話:“見好就收,不要留戀貪賭,贏錢就離開;鬥雞場是一個三教九流、魚目混珠的地方,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一定要保證夫人的安全。” 本來,如果換上別人,說聲走也就是一句話的事情。可梅朵是大小姐出身,又是部落當家的夫人,何況現在又在贏錢的興頭上,隻能和氣委婉的勸導。達瓦忽然想起來梅朵是一個家鄉觀念很重的人,平日裡沒有事的時候,就愛跟自己說藏語嘮家常,是非常非常地懷念高原故土的人。 於是,達瓦就小聲的對梅朵說道:“夫人,我們出去散散心吧,當家的前一段不是新進了二十匹阿拉伯戰馬嗎?夫人您不是還選中一匹純黑色的做你的坐騎嗎?今天我們就去草灘上看一看,那裡可是有六百多匹高頭大馬;過不了多久,馬群的主人將帶它們離開古勒巴格大草原,前往您的故鄉拉達克。” “是嗎?”梅朵驚訝的立起身來,好奇的問道:“以前你為什麼不曾跟我提起過?現在別人家要離開了,你才對我說起;達瓦,回家以後,我要用我的羊鞭子狠狠的抽你。”她說著還舉起手中的馬鞭揮了揮。 達瓦在心裡會心的笑了,世上那有馬鞭不抽人,要換成羊鞭子抽人的。他馬上遞了一個眼色給阿依娜,隨後自己上前引路,阿依娜和隨從斷後,簇擁著梅朵,前呼後擁的走出鬥雞場。 “阿依娜,達瓦這麼對我有信心,就知道我喜歡駿馬;而你呢,不是也頂喜歡駿馬的啊?為什麼達瓦不去草灘上為你挑一匹好馬?”梅朵三步並作兩步,往拴馬的地方走去,還不忘跟緊跟身後的阿依娜開心。 “夫人,您喜歡駿馬,自然是沒關係的,我一個下人還能跟主子一樣?”阿依娜笑嘻嘻的說道:“巾幗英雄配駿馬,您是部落的主子,隻有您才配,我能夠天天跟在您的身邊就知足了。” 阿依娜的話說出來通情達理,完完全全沒毛病,但梅朵卻聽出來阿依娜一口一個主子讓人生分,自己雖然是部落當家的夫人,可向來沒把達瓦和阿依娜當下人看待過。回頭看了阿依娜一眼,就回想起從頂莫崗到古勒巴格大草原時的日子,一路之上,風餐露宿,還是阿依娜操心打理自己的。心裡就想著等到了草灘上,也給阿依娜挑一匹好馬。 梅朵一行人馬,大大咧咧的就離開部落向著草場的大路而去。忽然就看見他們前麵同一個方向,也走著一男一女兩個人。 達瓦生性機敏,個人趕往前麵去一看究竟,看著那個女子就有些麵熟,細細一端詳,咦,那不是私闖部落草灘那天,米爾紮·馬力克與阿卜杜拉及另外二人在那裡低聲商量時的那個女子;再一端詳,與她同行的人,竟然就是四人在那裡低聲商量時的那個男子。 梅朵是個很注意禮尚往來的細節的人,先去草灘上看馬,還是先跟販馬的客人打個招呼,這些小事達瓦看來根本就不是個事,也不關乎緊要;但這些念頭在他的心中一閃而過,他還是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下主子梅朵的臉色。 猶豫片刻,達瓦熱情的招呼道:“兩位遠方來的客人,你們好啊!” 達瓦大聲的打招呼讓那個女子吃了一驚,她緊張的瞧了一眼,印象中很快回想起來,眼前的男人是率人趕走她們二十匹阿拉伯戰馬的男人,但是她沒有吱聲,隻是警惕的瞧著達瓦。 蘇萊曼聞聲跟沒事人似的盯了來人一眼,他很快認出來是部落率人趕走他們二十匹馬的漢子達瓦,於是回應道:“你就是快馬達瓦吧,幸會,幸會!” 阿娜爾罕雖然看不慣那天發生的事情,但終究人家還是提供了草場給馬群落腳,見蘇萊曼已經主動回應了,也微笑的回道:“達瓦你好,幸會,你這是去那裡呀?” “哈哈!”達瓦精神抖擻的坐在馬上,回過頭去看了看身後跟上來的一隊人馬,說道:“我跟隨我們部落當家的夫人出門巡視草原,走到左近,我們夫人提出要往你們租用的草場巡視,你們給我們夫人引路,意下如何?” 為了給對方一個下馬威,達瓦故意編排是梅朵夫人巡視草原,喧賓奪主,意欲擠兌蘇萊曼、阿娜爾罕兩人,好差遣他們前麵帶路。 蘇萊曼和阿娜爾罕兩人皆是明事理的人,知道是部落提供了馬群吃草安歇的草場,才得以在此地安營紮寨。所以,這種差遣不算一個事,說不說出來,都會給部落夫人帶路引道。 達瓦遂及時的把夫人介紹給他們倆人,說道:“她是我們部落的夫人!” 蘇萊曼和阿娜爾罕他們倆馬上滿臉堆笑的主動與正走近身邊的梅朵打招呼:“夫人您好!夫人您好!” 梅朵顯然沒有料到事情居然會是這樣,她的注意力已經不加掩飾的落在了蘇萊曼和阿娜爾罕兩人身上,甚至不再去看達瓦,她聲音愉悅的笑道:“嗬嗬,你們就是遠道而來的客人?我代表古勒巴格大草原歡迎你們,你們給草原帶來了吉祥,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紮西德勒!”夫人雖然離開了雪區,但每每祝福時還是愛貼心的說:“紮西德勒!” 蘇萊曼急忙將右手撫在左心房,欠身說道:“夫人好,我是蘇萊曼。” 阿娜爾罕也將右手撫在左心房,欠身說道:“夫人好,我是阿娜爾罕。” 梅朵也將自己的雙手放在身前攤開,就好像敬獻哈達一樣微微欠身:“謝謝,我遠方來的客人,你們客氣!” 蘇萊曼隨即擺了一下手,微笑道:“我在前麵引路,夫人您請!” 然後,大家魚貫而行。 梅朵看著綠茵茵的草灘上盛開的無名的野花,眼睛裡充滿了喜悅,平時養尊處優慣了,難得離開部落半步,不知道在原野裡藏有如此絢麗的景色。 “當初,夫人從頂莫崗到古勒巴格草原時,已是黃昏以後,錯過了飽覽草灘風光的機會,接下來,你又往莎車城經商做買賣,又錯過了飽覽草灘風光的機會。”阿依娜陪著梅朵說起來到部落後的事情。 梅朵感慨的說道:“是啊,轉眼已是幾年,好快啊,好想回頂莫崗看一看阿爸和阿媽。” 阿娜爾罕聽見夫人述說離鄉的感慨,不知不覺勾起了自己的心事,她望著遠方,說道:“月亮是故鄉的圓,水是家鄉的甜,世上沒有不愛故鄉的人。” 阿依娜也感慨萬分的說道:“確實如此,當初我流落拉達克的時候,雖然老板待我很好,可我還是抑製不住思鄉的情感,常常一個人躲著偷偷想家落淚……” 阿娜爾罕聞言,瞧著阿依娜稀奇的問道:“阿依娜,你去過拉達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