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所的燈光曖昧，茶水飄香。 　　四個中年男人圍著麻將桌坐了一圈，但桌上並沒有牌，而是一摞紙。 　　著名網文大神“西葫蘆老王”率先開口：“老馬啊，你沒戲的，你吃不了網文這碗飯。” 　　馬介甫端著大肚子，靠在椅背上說：“我又不指望這個吃飯。我就是寫著玩，隻是希望更多人看到我的故事而已。” 　　編劇老梁說：“你不要小瞧文藝創作。我做編劇20年，都不敢寫網文。 　　老王是大神級作家，他也寫不了劇——隔行如隔山。” 　　老王又說：“老馬呀，網文是個專業，現在已經形成一個產業了。 　　你的做法如果不符合產業發展規律的話，是要被歷史車輪碾過的。”說著，他指了指寫了大綱的這摞紙。 　　馬介甫有點不高興了，挺直身子，懟老王說：“你這家夥，不是年初那會兒，你告訴我，先寫起來再說的嗎？ 　　現在可好了，我越寫越上癮，你反倒告訴我，我不行，別乾了？” 　　老王半晌無言，滿臉窘迫，憋了半天，才說吭嘰出幾個字：“那會兒我不是不知道你不行嘛。 　　你寫了《禦夢行者》，我才知道你不行……” 　　“寫作跟嗑藥一樣。你個老家夥把我騙得寫上癮了，一天不寫一萬字就渾身難受。 　　都這會兒了，你說不行？不行是吧？今天你結賬。”說著，馬介甫轉過臉，不看老王了。 　　桌上另一個男人，某乎大V，JF博士皺著眉，把《源場之巔》的大綱從頭到尾翻了一遍，問馬介甫：“馬胖子，這大綱是你寫的？” 　　“哼！不像麼？” 　　“像，充滿了一股撲街的氣息。”JF博士說，“馬胖子，你要是實在是閑的難受，不如跟我做ai動漫吧。 　　你給我300萬，我把你那本《禦夢行者》做成動漫，肯定比現在火。這是短視頻的時代，是ai的時代，誰還看文字啊……” 　　“滾！”馬介甫也不理他了。 　　“唉……老馬，你也別生氣了，我看吧，咱們幾個人想想主意，攢一攢，能救就救一下。”編劇老梁說。 　　“救不了……這題材太老了，敘述節奏太慢，人設過時，故事設定又太離譜了；而且，人家有那麼多現成的好作品，憑什麼看你這個呀？”老王點了一棵中華，用煙頭指著馬介甫質問到，“ 　　老馬，你也是老生意人了。網文寫作，本質上就是一門生意，是文化消費品的商業化生產。 　　我問你，你的讀者群是誰？你的市場定位是什麼？你寫出來了，你讓編輯把你這個《源場之巔》擺在哪裡賣？” 　　幾句話問得馬介甫啞口無言。 　　老梁還在打圓場，說：“老王，你廢話了。咱們死馬當活馬醫，給他改改題目，改改大綱，再改改人設，救不了也救一下，來都來了，別光囉嗦了，辦點正經事。” 　　“我覺得，不妨把《源場之巔》改成《我在反第四天災局工作的日子》。”JF博士說，“你這個源場是個什麼鬼？誰也不知道什麼是源場，你拿來做題目，別人看的一頭霧水。” 　　“你那個反第四天災局又是什麼鬼？”馬介甫撓著幾根稀疏的頭發問，“為什麼不是第一天，第二天？” 　　“老馬你就不懂了吧，”老王說，“第四天災是個網梗。這個名字雖然拗口，總歸比什麼《源場之巔》好得多。誰知道什麼踏馬是源場啊。” 　　馬介甫嘆了口氣，隻好接受意見。 　　突然，手機鈴聲響起，是老婆打來的電話。 　　馬介甫慌忙接通電話。 　　“你個死胖子，死哪裡去了？說好了回家吃飯，又去哪裡鬼混了？” 　　媽呀，忘了跟媳婦說了。“媳婦啊，我跟老王他們幾個在一起，我們在喝茶……” 　　“還？喝？茶？”電話裡的聲音急了，“好哇，你還敢喝茶，本事大了呀！” 　　“不是，媳婦，不是你想的那種喝茶……不信你開視頻，查崗……算了，我這就回家！” 　　馬介甫狼狽不堪地逃回家，挨了媳婦一通好揍。 　　第二天一早，起床的馬介甫，覺得昨夜似乎睡了個好覺，但沒有做夢。 　　馬介甫有個習慣，會把自己的夢境記錄下來，但昨夜一下子就過去，早上就到了，沒有夢。 　　清早起來，渾身特別輕鬆，好久沒有感覺這麼舒暢了。 　　走到客廳，兒子已經背上書包，耳朵裡塞著耳機，就要離開家門。 　　“兒咂！上學去啊？”馬介甫歡快地問。 　　兒子頭也沒回，比了個中指，推門走了。 　　“你踏馬……”老馬生氣了，想找個什麼東西揍他一下，但兒子已經離開家門了。 　　“爸爸！爸爸！”女兒從房裡跑了出來，一把抱住馬介甫的肚子，“爸爸！你瘦了呀？” 　　還是女兒親！ 　　馬介甫把女兒高高舉起，親了又親。 　　“胖子！別玩了！”精心打扮的媳婦穿著緊身包臀裙，顯出妖嬈的曲線，“我送二寶去幼兒園，你趕緊把她放下！” 　　“媳婦，你今天乾啥去？” 　　“我上午去健身房，下午去拍短視頻，晚上你去接二寶吧，我不知道幾點才回來。” 　　“那個啥……為啥你晚回來就可以，我就不行……” 　　眼看媳婦抬手要打，馬介甫自覺理虧，低頭逃掉。 　　“胖子，二寶說得對，我也覺得你瘦了。你稱稱去！” 　　一上秤，馬介甫大吃一驚，體重秤上的數字不多不少地顯示:208斤。 　　一夜！50斤？ 　　這是真的嗎？ 　　那個安家宜？說的難道都是真的嗎？ 　　這是怎麼回事？ 　　馬介甫感覺自己頭有些暈，血壓有點高。 　　媳婦並沒有理他，推門就走了。 　　到了公司，老馬還是一腦門子糊塗。 　　小秘書靜靜早早就把咖啡準備好了，今天格外穿了一條鏤空的紗紗裙，看到馬介甫從電梯裡出來，便踮著腳尖招手。 　　“馬總，您瘦了呀？”靜靜笑得甜甜膩膩的。 　　“真的麼？”馬介甫聳了聳肩，吩咐到，“把安保部的闞國威給我叫來。” 　　幾分鐘之後，安保部總經理闞國威推開馬介甫的辦公室。 　　“馬總，有事找我？呦，您瘦了呀？瘦了好！精神！” 　　“老闞，麻煩你把監控調到我的電腦上。” 　　“什麼時候的？” 　　“昨天下午的。” 　　“好嘞，沒問題。” 　　馬介甫一個人緊緊盯著電腦屏幕，找書苑 www.ｚhaｏshuyuａn.com 按照時間節點倒推著： 　　15:35——兩個訪客離開馬介甫的辦公室 　　15:05——兩個訪客進入馬介甫的辦公室 　　14:45——兩個訪客到達公司前臺 　　14:40——兩個訪客出現在公司大門口，步行推開大門，並沒有開車 　　14:39——公司大門口空無一人 　　14:35——公司大門口空無一人 　　…… 　　什麼情況？這兩個人憑空出現在公司大門口的嗎？ 　　馬介甫把這一分鐘的錄像逐幀逐幀地檢視，又調取了同一時間不同位置的四個攝像頭，反復對比，不禁毛骨悚然。 　　這兩個人於14:39:15秒憑空出現在公司大門口，沒有任何跡象，就如同“復製-粘貼”出來的一樣。 　　這時，馬介甫的手機突然亮起，一條沒有發信電話的短信，憑空出現在他的手機上： 　　“馬總，如昨日所約，已幫您減去50斤體重。隨後會以每周2斤的速度，用25周時間幫你減去剩下的50斤。 　　您不需要改變飲食習慣或運動，一切由我來辦，您隻管享受生活就好了。 　　您隻需要於11月8日，把《源場之巔》上線即可。” 　　信息最後的署名是：您的朋友，安家宜 　　放下手機的馬介甫，手依然在不停地顫抖。 　　他的目光從落地窗向外望出去，深深感嘆到，這座城市是如此繁華，如此美麗，卻不知有多少真實，又有多少說不清楚的事，正在不停發生著。 　　他久久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