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煉獄孤狼(1 / 1)

十八裡湖 神予安 6954 字 2024-03-18

時間無聲無息,一千多個日子就那麼在黑一天白一天的交替中溜走了。一些人被帶走,一些人被帶來,熙熙攘攘,你方唱罷我登場。   柳尚雲和梅自寒相依為命,藏匿於原始山林最為隱蔽的角落,行走於狼猹虎豹蛇鼠蟲蟒出沒之地,沒有人知道這裡到達這裡。他們每天都在重復著幾乎相同的事情,三年如一日,光陰似乎凝固了。   梅自寒學會易容術之後,兩人曾下過幾次山,每次都是極其漫長艱難的旅程,頭回遇到幾隻熊瞎子,遭到圍攻險些丟了命;梅知章三周年祭,依照柳尚雲的意思,朝著家的方向祭拜就行了,但梅自寒纏著要回家祭拜,順便打聽打聽一些情況。   潛入縣城一切都順利,就在即將返回的那天下午,在距離城門半裡地的雜貨鋪門口恰巧碰到朱金山。朱金山比以前更胖了,一臉橫肉往外咧歪著,頭發梳的油光滑亮,戴著圓框墨鏡,繡龍畫鳳的長衫,外罩緞麵兒的馬褂,手裡盤著核桃,在十來個家丁簇擁下邁著小方步神氣十足的往城裡方向走。   如果不是朱金山響亮的說話聲,他們也就擦肩而過了。   朱金山咬牙切齒吩咐身邊的人,“你們記住,但凡圖像破了、舊了、看不清楚了,第一時間換上新的!我沒事兒就會過來檢查。姓梅的兩個漏網的雜種不除,我坐牢那幾年的怨氣出不來,這心裡吧老有個事兒,堵得慌!”   聽的真切,梅自寒按捺不住巖漿般噴湧的仇恨,不由自主走向朱金山,柳尚雲大驚,急忙死死抱住梅自寒的胳膊,兩個人都在發力,僵持著,柳尚雲不得不推著梅自寒往前走。   但他們這種不自然的舉動和梅自寒怒火燃燒的眼神兒還是引起了朱金山的注意,他摘掉眼鏡冷笑著問,“嗬嗬,這倆人有點意思啊,咋覺得是沖著我來的呢?”幾個家丁聞言就要圍上來。   柳尚雲撤到梅自寒身後,朝屁股踹了兩腳,“還不快走!看啥?看啥?不剛帶你吃過大碗兒麵嗎?咋又看到包子鋪走不動路了,真是個吃貨!”梅自寒往前踉蹌了幾步,柳尚雲緊跟上去,架起胳膊,緊著走。   朱金山往對麵看去,“老羅家包子鋪”的匾額還挺新,門口支起的大鍋上摞起好幾層蒸籠,還冒著煙兒呢,“新開的?”   “新開的!據說是警察局某個人的親戚。”家丁回復道。   朱金山還是覺得哪兒有點兒不對勁兒,再去看剛才那兩個人,沒了。   梅自寒心底復仇的種子根深蒂固,日益枝繁葉茂;盧奎、朱金山對梅家後代的追殺也從沒鬆過手。特別是朱金山定期檢查更換懸賞抓捕圖像,能在瞬間捕捉到梅自寒的眼神兒產生懷疑,可見他對梅家的人是多麼的“惦記”。   柳尚雲師徒還打聽到:梅姓一族各家連續被人使絆子、挖坑,沒法兒活兒,大多被迫遷走。梅嶺縣已經不再是梅家的天下,呼風喚雨的是朱、盧、譚三家。   柳尚雲告訴梅自寒,復仇的機會可能還要等很久,就像他托人給遠在海外的薛靜童捎信兒說那的樣,不要輕易回來,等消息!千叮嚀萬囑咐一定一定要督促梅自清務必學有所成,否則,大仇難報,悔恨終生。   不能麵對現實的人往往成不了事兒。柳尚雲耐心啟發開導梅自寒,要對付強大的對手的唯一方法就是你比他還要強大,但現在的形勢表明,相比仇家,相差天壤之別。   幾次下山又購置了幾把砍刀,做暗器、配迷藥用的原料,基本配齊全了必要的生活用品,最重要的目的也達到了——收集到一批梅自寒需用的書。打那以後,柳尚雲再沒讓梅自寒下過山。   十八歲的梅自寒,身材頎長、肩寬背挺,一雙深邃大眼目光凜冽,那隻抓狼吊羊的兇猛山鷹畏懼於梅自寒的目光,隻要梅自寒的目光透過遮臉的濃密長發看向它,它會扭過頭,或者閉上眼裝睡。   梅自寒的話越來越少,他對柳尚雲如兒子對父親般的情感都體現在行動中。沒有辜負師傅嘔心瀝血教育教導,發了瘋似的刻苦讀書,幾百本各類書籍,被他翻閱得破破爛爛;拚命練武,身手敏捷、勁大力沉,他能在那個黢黑的山洞裡上下奔跑,攀爬“摸天梯“如履平地。   他習慣了可能在常人眼裡被視為地獄的恐怖環境,打過虎戰過狼,戲弄過蟒蛇,已經成了山林之王。   柳尚雲甚是欣慰。   臘月。天寒地凍,山林蕭瑟。柳尚雲和梅自寒製作了捕籠,放在野獸經常出沒的地方。狐貍、狼,野山羊、野豬等,隔幾天便能逮著一個兩個的,不光解決了吃的問題,禦寒的衣服和被褥也有了著落。這裡麵也有講究,找尋適合下籠子的地方是關鍵。   又要過年了。這天晚上,一輪寒月高懸,與皚皚白雪相映成輝。沒有風,天地間因平靜而顯得祥和。吃過晚飯,柳尚雲和梅自寒坐在火盆邊聊學問、聊人間百態,山鷹臥在屋簷下梅自寒給它準備的窩裡,第一次下山撿回的小白狗,已經長大,名字叫大白,趴在柳尚雲的腳邊,氛圍格外溫馨。   梅自寒問柳尚雲,“柳叔,我已經長大,什麼樣的苦也都吃過,能夠獨當一麵了,這幾年您為了我實在太辛勞,以後您什麼都不用乾,全都由我來;其實,最好是這樣——您下山找個舒服的地方踏踏實實過後麵的日子,我定期去看您,總之不能一直跟著我受罪!您能接受我的想法兒嗎?”   柳尚雲沒有立即回答,往火盆裡加了點柴,把火挑了挑。“自寒,你能這樣想,我很感動。可如今你父母的大仇未報,你連露麵的機會都還沒有,我怎麼能安心離開你?再等等,用不了多久了。惡人必須死,否則,好人沒法活兒。”   天南地北的聊著,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了。柳尚雲看看月光投下的樹影,“自寒,時間不早了,你睡吧,我去看看籠子,這幾天大雪咱們也沒去看。”   “我也去吧,一直都是咱們一塊兒的,不然逮著東西了,您一個人也忙不過來。”   “我估計不會有,先去看看,要不要換個地方;要真有,也沒問題,之前逮那幾頭狼,不都你自己搞定的嘛!實在不行,我回來叫你。”   說著,帶著大白出了門。   他們每次觀察好位置之後,會利用地形,樹障、掩體、絆索等,在不同的位置布局固定多個捕籠,擺一個迷魂陣,不管什麼野獸,進到這個陣裡就別想再逃走,不是鉆入這個籠子,就是撞進那個籠子;籠子裡設置機關,野獸觸動機關,數十個鉗子從不同方位彈出,牢牢鉗住野獸的腿或腳。   這種別出心裁的精巧設計均出自梅自寒的奇思妙想。   這次捕籠的布局距離住處稍微遠點兒,是一個山坳,不過憑經驗判斷這兒有難得一見的狼道,意味著數量之多,群狼常來此地。   如果不是大雪,估計就這一次就足夠過年的,柳尚雲想著想著就到了。   晃晃兒的月亮爬上頭頂,影子縮在了自己的腳下,雪地裡除了大白,其他的看起來挺清楚的,因此,柳尚雲清楚的看到那些捕籠不但被拆除了固定的壓石、木楔,而且被胡亂的堆在一起。   他連忙撫摸大白的頭,大白領會意思,緊貼著他的腿,一起藏在幾摟粗的古樹後。柳尚雲把目光所能及之處過了一遍,沒有發現什麼。“難道有人來了?不可能啊,要想到這兒必經我們住處,這幾天我們都在家,沒有得到住處四周的各種機關的反應!”   “你還真有膽量!我以為等不到你們了呢!”柳尚雲正在思忖,一個顫抖的低吼般的聲音傳來。   他覺得後背、兩個腮幫子起了雞皮疙瘩。隻見一個通體金黃的老頭兒站在山坳中間的那堆捕籠旁麵向他。   “出來吧!咱們好好算算賬。”   柳尚雲知道要麼是人,要麼是鬼怪,躲是躲不掉的,今晚說不定是一場劫難。有了心理準備,他平靜的走了出來。   “我幫你數著,往我這兒走十步。”低吼顫抖的聲音發出緩慢的“一步、兩步、三步……”的指令。   十步走完,借著月光雪光,柳尚雲看到,肥大的黃袍子裹著的那老頭兒乾瘦乾瘦的,尖嘴猴腮。   “你們一而再再而三,變著法兒的欺負我們,我都忍了,讓它們躲著你們,你們是給臉不要臉,追著我的孫男娣女捕殺,原本我快要死了,沒辦法管它們,讓它們跟你們鬥去,結果它們鬥不過,我就打算帶著它們離開這裡了,你也看到了,路都清理好了;沒想到你來了。”   柳尚雲大概明白了,“你是狼精?”   “你知道也好,不過,晚了!”老頭兒昂頭嚎了幾聲,須臾之間,一團烏雲飄來遮住了月亮,像黑布籠罩了天地。大白狂吠起來,柳尚雲用全是汗的手拍它的頭安撫,無濟於事。   老頭兒轉身形甩動長袍,陰風陣陣,腥臊味令人作嘔,一群狼集結而至。   說實話,柳尚雲頭暈眼花,實在是太緊張了,他暗中給自己打氣,“去你媽的,一條老狼,成精了又能怎樣?”   抽出鋒利的曲背砍刀,猛然起動直奔老頭兒,一人一“精”撕打起來,大白也撲上去抓咬,卻被幾頭狼團團圍住。山坳裡發出陣陣恐怖的吼聲、嚎叫聲。   梅自寒心裡慌慌的,老出虛汗。他很奇怪好端端的月亮怎麼就被黑雲給遮住了,他一想到放捕籠的山坳黑咕隆咚的,不禁打了個寒顫。   拿起兩個砍刀插在身後腰帶上,又拿過來齊眉高的鬆木棒,招呼山鷹,向山坳尋去。   大白的慘叫、狼的嘶吼,隱隱傳來,梅自寒知道遇上大事了,吹了一聲尖利的口哨,給師傅報信,奮力狂奔。   這幾年跑山洞、攀絕壁煉就的功夫派上了用場。   梅自寒看到了極為慘烈的場麵,師傅柳尚雲渾身是血,一老頭兒正騎在他身上,雙手被老頭兒摁住不能動彈,老頭俯下身一口一口啃柳尚雲的頭和臉,周圍全是狼,一個個躍躍欲試,大白被幾頭狼咬的皮飛肉爛,變成了紅色。   梅自寒“啊!”的大喊一聲,掄木棒從後麵向老頭兒腰部橫掃過去,哪成想老頭像是長了後眼,縱身躲過木棒,梅自寒一個箭步跨到柳尚雲跟前,正要抱起他,老頭兒折身來拿梅自寒。   梅自寒躍起,再掄木棒,怎麼也打不著,觀看的群狼開始聚攏過來,正在焦急之時,山鷹閃電般俯沖下來抓住老頭兒,騰向高空,梅自寒大喊,“山鷹,啄它!啄它!”山鷹彎雙爪,低頭啄向老頭兒的雙眼,隨即把老頭拋向地麵,梅自寒瞅準機會,棒帶風聲“啪——”結結實實正砸在頭上,老頭兒應聲落地,是一隻乾瘦的老狼。   群狼齊叫,撲向梅自寒,梅自寒舞動木棒,血肉橫飛,但群狼絲毫沒有退卻,反而撲向木棒,抓梅自寒的手臂。梅自寒胳膊稍一鬆勁,木棒落地,他趕緊抽出雙刀再戰群狼,衣服被撕成一條一條的。   梅自寒聽到了柳尚雲拚盡全力的大喊,“殺頭狼!殺頭狼!”   頭狼就是那個站在後麵石頭上來回走動嚎叫的狼,又壯又大。   梅自寒不顧群狼撕咬,揮砍刀沖向頭狼,頭狼也惡狠狠向他撲來。山鷹連啄帶抓,幫梅自寒解圍。   頭狼很是狡猾,知道梅自寒手裡有刀,不從正麵直接進攻,而是轉到身後從高處往下撲,撲不著撤回去,再從後麵從上往下撲,梅自寒體力消耗很大。   現在群狼和他和大白、山鷹攪戰在一起,他擔心時間長了師傅再被盯上受到傷害。   頭狼又一次從背後攻來,梅自寒不躲不避,扔掉砍刀,趁著頭狼前腿剛搭上他的肩頭,他突然轉身,抱住狼頭,待狼身著地就勢一滾,跨在狼背上,雙膝壓住狼的兩條前腿,雙手死死卡住狼的脖子,狼後腿蹬地,幾次想掀翻梅自寒。   梅自寒知道必須以最短時間結束掉頭狼,不然山鷹和大白是擋不住其餘狼的。砍刀就在旁邊,可惜騰不出手去拿。他搖頭甩開因汗水打濕蓋在臉上的長發,張嘴咬住頭狼的咽喉,往上狠的一提,狼咽喉處連皮帶肉被撕掉一塊,一個血窟窿汩汩往外冒血。   狼扭動屁股和後腰,梅自寒雙腿夾緊,一隻手滑向狼嘴,緊緊攥住,不讓它發出指揮群狼的信號。不管準不準,再來一口。他在狼咽喉冒血的位置又以最深的限度咬下,甩頭撕開,血濺滿臉,頭狼登時停止了掙紮,梅自寒嘴裡那一大塊狼肉正是咬斷的喉嚨。   頭狼死了,群狼齊喑。梅自寒像個血人一樣,他站起身拾起雙刀,指向群狼大喝一聲“滾!”,群狼默默的一溜煙跑了。   烏雲散開,月光皎潔,如同白晝。山坳裡雪紅雪白,狼屍橫七豎八。   梅自寒連滾帶爬到柳尚雲身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抱起柳尚雲一邊連聲呼喚,“柳叔!柳叔!醒醒柳叔!”一邊急急往回趕。   到住處,梅自寒把火盆加滿木柴,打來熱水給柳尚雲擦拭血痕,奄奄一息的梅自寒艱難的抬起手,示意梅自寒靠近。   梅自寒淚如雨下,“師傅!柳叔,您要挺住啊!咱們買的跌打損傷藥還有,我這就給你用上。”   柳尚雲擺擺手,斷斷續續的說,“自寒!我要走了,記住,現在形勢變了,沒有洋槍洋炮成不了氣候,單打獨鬥也乾不成事兒;沒有自己的人馬不要下山!”他大口喘著粗氣,停頓了一會兒。   “自寒,以後你要照顧自己了,好好活著;下山就易容,另外,你不要再用現在的名字,從今往後你叫柳懷根。”   梅自寒答應著,已哭的泣不成聲。   柳尚雲不舍的望著梅自寒,撒手而去,死不瞑目。   大白流血過多也未能留住。梅自寒把它葬在了柳尚雲墳墓一旁。   師傅遭遇不測,令梅自寒陷入久久無法解脫的傷心和自責,他認為是他的大意才導致悲慘的結果。濃發披肩淩亂不堪,滿臉胡須,分不清鼻子眼,精神恍惚,除了休息就是手持砍刀,帶著山鷹不分白天黑夜的尋找野獸,特別是狼,竟至野獸見到他都慌亂逃跑。   有一次半夜,他追殺幾匹狼快到山下才追上,被藏在草從裡的獵人們發現,他們親眼目睹了狼被屠殺的情形,親眼目睹了那個“野人”用刀劃開狼的脖子喝狼血的場景。嚇病了近一個月。   從此,這座深山老林裡又多了一個“狼人”的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