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一章 哭泣的男人(1 / 1)

遺禍千年 裡卡舞乾戚 7674 字 2024-03-17

眾人發現彭震南消失,是在第二日約定好的集合時候。   不過也無人在意,大家隻是覺得彭震南昨日受了辱,覺得麵子上過不去,半夜自行離開了。   張首富給大家指派了一名仆人作向導,名叫趙二,五十多歲的年紀,是個啞巴,不會說話隻是一個勁地笑,笑得忠厚笑得卑微。   馬匹、乾糧、帳篷等物一應備齊,城門剛開的時候眾人就出了城,由趙二騎著匹老馬在前引路,便向著西北方向的密林行去。   “你們覺不覺得有點奇怪?”   左昂和李冰凰三人並行,一起走在隊伍末端,略顯不安地問道。   李望看著他,回道:“什麼奇怪?”   左昂道:“那個彭震南如果真是自己想走,昨日受辱之時就該走了,怎會特意等到半夜無人之時再走?而且昨日大家的房間都在同一偏院內,怎會一點都沒有聽到他離開時的動靜?”   李諾道:“他都決定偷偷摸摸溜了,當然會躡手躡腳,這有什麼?”   左昂搖頭道:“還是不對,他的房間挨著我的,進房門前我還注意到了他的神情,憤怒、不甘,是想報仇的神情,如果他要走的話,神情不該是這樣。”   李冰凰忽開口道:“所以你覺得他為什麼失蹤了呢,小猴子?”   突然被這麼稱呼,左昂一時語塞,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很快鎮定下來,回道:“我也不知道,我隻是覺得他不是自己離開的。”   李冰凰目視前方也不回頭看他,聲音清冷如雪道:“你也覺得他是死了?”   左昂疑惑道:“我也?難道郡主你也是?”   李冰凰微微點頭:“不錯,我也是。”   李望糊塗地看著二人,問道:“他死了嗎?誰殺的,昨天和他起沖突的?”   左昂搖頭道:“不會,那兩人要殺,正堂內就動手了,何必等到晚上。”李望更想不明白了,皺著眉奇道:“不是他們還能是誰?而且晚上也沒特殊動靜,難不成抓走他的是鬼?”   李諾的頭腦比李望的靈光,此時已是想到了大概,她道:“不是鬼,卻有一種比鬼還可怕的生物。”   李望大吃一驚道:“你是說妖物嗎?不是被森林族的村長殺了嗎?”   李諾很不滿地看著她,用手戳了下她的額頭道:“你笨啊,是告訴你妖物隻有那一隻的?”   “現在不管是不是有妖物作祟,這件事看起來都不簡單,而且就是前麵這幾個人,咱們都要多留個心眼。特別是你,別真被人當猴耍了。”   李冰凰沒有指明這個“你”是誰,甚至沒有往這個“你”的方位看上一眼,但是左昂明白,她是在說給自己聽,也是在提醒自己別太信任一直表現得很熱情的杜承良。   嘴上小聲說了個“明白”,左昂心裡還是對杜承良頗有好感,認為自己的直覺不會出錯。   走了一個多時辰,遠處已經可以看到密林的輪廓了,天公卻不作美,陰雲流動,悶雷聲漸起,看天色要下雨了。   夏季,要不連日乾旱,要不就是來場驚天動地的暴雨。   好巧不巧,這場暴雨就被他們遇上了。   大雨傾盆,雷電交加,已是不能繼續行路了。   沒人願意在電閃雷鳴的時候鉆進樹林裡,那簡直是活得不耐煩了。   好在張首富未雨綢繆,備好了一切。眾人取出馬背上的帳篷,就地安營紮寨。   左昂和杜承良擠了一頂帳篷。坐在帳篷裡抱著膝蓋,左昂百無聊賴地盯雨幕遮蔽下的密林,祈盼著雨快點停。   黑雲壓頂,更壓在人心。   雖是白晝,卻猶如黑夜。   左昂曾經很喜歡下雨,而且下的越大越好,因為那樣就不用去學堂了。可是此時,他卻無心欣賞雨景,心裡沉甸甸的,總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古怪在牽扯著他的神經。   “喂,趙老哥,你要作甚?”   杜承良的聲音吸引了左昂的注意,他斂了心神,向杜承良呼喊方向看去。   雨中,密林邊緣,趙二竟獨自站在那裡。   他是啞巴,但不聾,聽到有人呼喊他的名字,他緩緩轉過身來。   忠厚的笑,謙卑的笑。   他麵向眾人,笑得一如往常。   可是,有什麼值得笑的呢?   其餘人也看到了他,都錯愕地看著他,看著他全身被大雨淋得濕透,笑容卻愈加深了。   一道閃電忽然劈落於密林之中,世界一瞬間被點亮,也映得趙二的笑臉慘白,仿若厲鬼!   寒意,所有人都感覺到了寒意。   不知哪頂帳篷裡又有人驚呼了一聲:“是誰?”   其餘人動作齊整,一齊向發生處扭了頭。   什麼都沒有。   不知道是失望還是慶幸,眾人收回了目光。   還不等放下懸起來的心,他們就看到了更詭異驚魂的一幕。   趙二,不見了。   酷夏時節,背後卻是滲出了一層冷汗。冰靈族雙胞胎本來就白的透明的臉似乎被嚇得更沒有血色了。   哥哥鄂無憂驚道:“那老頭剛不是還在那裡嗎?人呢?”   “金刀將”王九也是一臉的疑惑不解:“多半,是進樹林裡去了。”   鄂無愁反問道:“那老頭走路都費勁,能眨眼間功夫就進樹林嗎?怎麼可能!”   劉熹揣著雙手陰笑道:“嗬嗬,等雨停了進樹林一看便知,閣下慌什麼?難不成你們冰靈族人的膽量都這麼小嗎?”   鄂無憂臉上一紅,轉而怒道:“注意你的言辭,否則小心你的舌頭!”   劉熹輕蔑一哼,倒也不繼續回擊,縮回帳篷裡,來了個閉目打坐。   眾人都不再言語,各自思忖心事。隻有徐廣掏出懷裡臟兮兮的酒囊,喝得酒氣熏天。   雨一直下到近午時方止,地上滿是泥濘,走一步都要陷進泥裡去。   密林樹多路窄,不便行馬。收拾了帳篷,將馬匹找了樹樁拴好,眾人輕裝上陣,步行入林。   如果說原先左昂居住的森林是爺爺,那麼這個小樹林簡直就是重孫子輩的。樹木低矮密集,枝杈交錯,稍不留神就要被掛到衣服。   杜承良和王九使的是巨劍和金刀,便自告奮勇在前麵砍葉劈枝,為大部隊開道。   由於沒有了向導,他們也隻能根據那日老者所描述的方位摸索著前進,不過好在樹林不算大,就算沒有了趙二,多找些時辰總是能找到那洞穴的。   樹林中地麵狀況更差,如果不是輕手輕腳的走,就會被濺起的爛泥臟了衣褲。一幫大老爺們無所謂,可苦了三名少女,就連一貫保持優雅冷逸形象的李冰凰都雙手拎起了衣袂,踮著腳尖走得緩慢。   忽然,樹梢枝葉婆娑作響,沙沙之聲從四麵八方傳來。   起風了,風很大。   裹挾來了腥臭之氣,也驅趕著濃濃霧氣撲麵而來至。   頃刻間,眼前隻剩了白茫茫一片。   “奇怪,怎麼突然起了這麼大的霧?”杜承良的大嗓門在隊伍前麵傳來。左昂向前張望,發現杜承良的身影在白霧中已是若隱若現。   前方又一個聲音傳來,聽起來像是王九的,他走得更靠前,已是看不到了。   “大家小心!這霧不一般,隻怕是......”   話明顯沒有說完,但他卻說不下去了。   因為他聽到了一個詭異的聲音。   所有人都聽到了。   哭聲,男人的哭聲。   哀切,悲慟,戚戚慘慘。   乘著慘白的霧氣輕飄飄鉆進了每個人耳中。   都說晚上聽到女人哭,準會被嚇出一身雞皮疙瘩。可這白天聽到男人哭,效果同樣瘮人。   冰靈族的雙胞胎這下真的受不了了,罵罵咧咧地吵著要退出,要往回走。   人族眾人卻是不同意。   杜承良此時隻剩一張臉還看得清了,遠遠看去,他仿佛隻剩一張臉漂浮在空中。   “萬萬不可,此處確實不尋常,正因如此才更不能單獨行動,那樣更危險!”   雙胞胎可能真得受了驚嚇,哪裡聽得進去這些,低頭尋著來時路的腳印,便頭也不回地返程了,沒走出幾步,兩人就都隱沒在了濃霧之中。   杜承良搖頭嘆氣道:“唉,祝他們好運吧。”   劉熹冷冷道:“杜大俠還真是宅心仁厚,那二人本就非我族類,死不足惜,理他作甚。”   杜承良也不理睬他,回身一把拉過了王九,走回了大部隊之中。   “王兄,我看咱們兩人也別在前麵開路了,這霧太大了,走散了就不好了,我看咱們就抱成團,一寸寸往前摸索吧。”   剩下的人繼續前行。說來也怪,冰靈族的兩個人走了後,那男人的哭聲竟然也消失了。   杜承良和王九兩個人性格相仿,都是豪爽的俠士,並肩而行相談甚歡,也可能是為了緩解這壓抑的氛圍,他們說話的聲音都很大。   劉熹和常繼春一高一矮兩人都是陰沉沉不說話,一個揣手於胸前,一個負手於身後,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兩個老大爺出來遛彎。   徐廣還是自顧自灌著酒,腦袋那麼大的酒囊喝了一路都沒見底,隻是他的腳下開始打了醉拳。   左昂和李望李諾走在李冰凰身後一步的距離,都是把手按在劍柄之上,隨時準備應戰。   每個人的表情都不同,動作都不同,唯一相同的是,他們都很緊張。   而這份緊張,在杜承良踢到一塊石碑之後,便徹底被放大到了要撐爆胸腔的地步。   石碑是一塊無字碑,按照張首富的說法,這石碑之下便是那洞穴入口了。   蹲在地上摸了摸,杜承良果然摸到一個金屬把手,提住了向上一拉,一個黑洞洞的入口就顯露了出來,同時刺鼻的血腥味也差點熏得杜承良吐了出來。   趕忙把腦袋避到一旁,用力呼吸了幾口空氣,杜承良回首指著洞口問眾人道:“各位也聞到了吧,下麵怕是不乾凈。還要下去嗎?”   大雨過後,林中潮濕,更覺得悶熱異常,又是心中焦躁腳下加急,走了不多時,那對冰靈族的雙胞胎就都是大汗淋漓了。   所幸那男人的哭聲漸漸聽不見了,他們二人便覺得自己已經在遠離危險了。   冰靈族自有一套修行法門,與人族不同,隻是二人自小隨父母和人族通商,往來密切,對於人族昊元的修習功法頗為憧憬,便拜了人族的老師,學習人族的功夫。   此次聽說此地有百年前大修為者留下的寶物,得之可使修為大漲,二人想也沒多想就趕來了,豈能料到竟是如今這個局麵。   寶物千好萬好都不如活命好,又沒有人族那種死要麵子的脾氣,於是二人便果斷選擇了放棄。   但是來時容易,想走可就難了。   地麵泥濘,留下的腳印極深。他們順著腳印原路返回,最初確實順利,可走了一陣,鄂無憂卻發現了奇怪的東西。   他本走在前麵,低著頭仔細尋找地上的腳印,白霧依然濃密,他瞇著藍眼睛找得專注。   忽然,他頓住了腳步。身後的鄂無愁沒剎住車,撞到了他的背上。   鄂無愁問道:“哥,怎麼停了?”   “你......來看看,這是什麼?”   鄂無憂手指的方向,是地上的兩串腳印,其中一串足尖對著樹林深處,想必就是他們來時留下的。而另一串則是橫向而行,其中一個足印剛好踩在他們的足印上。   奇怪的就是這足印。   腳掌寬且大,前端有三個分叉,像是三根腳趾。   怎麼看都不是人族的腳印,倒更像是某種體型巨大的野獸。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兄弟兩人對視一眼,方才的略略安心如今又被驚懼所替代,不消多說話,兩人心照不宣,決定加快步伐快些逃離這片密林!   越怕什麼就越來什麼,他們跑了沒兩步,那男人的聲音竟又再次出現了!   而且,離他們很近。   隻是不再隻是哭聲,啜泣間還夾雜著含混不清的呢喃之語。   “嗚嗚......求你......求求......我不想吃了......不能再吃了......嗚......真的吃不下了......求你們了......”   不聽!不管!不停止腳步!   鄂無憂和鄂無愁哪還有膽量去聽這聲音在說什麼,反正現在隻是怪聲,聲音又殺不了人,隻要跑出去就安全了!   兩人越跑越快,可那聲音卻越來越近。   “對不起......嗚......真的對不起......”   這一句,兄弟二人聽得極其清楚,仿佛那人就站在自己麵前說話一樣。   麵前?   想到此處,他們才稍稍緩下腳步,定睛看向麵前的白霧。   原本純白的霧氣竟隱隱約約現出了一道黑影,一動不動,似乎已經在那裡等著兩兄弟很久了。   沖的速度太快,兩人此時已經無法止住腳步了。   沖破霧氣,他二人已是到了那黑影近前,也看清了黑影的真麵目!   隻可惜,他們也隻有機會看一眼。   “撲通、撲通”兩聲,兩顆人頭滾落在地,天藍色的眼睛還驚恐地張著,隻不過什麼也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