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初雪未至,林貴妃產子,已經一天一夜。次日,正是霜降。那日破曉,隨著一聲痛苦的喊叫,三皇子誕於世上,隨著他一道而來的,還有那漫天的大雪。 林貴妃是北齊先皇最寵愛的妃子,在其尚在潛龍之時,便嫁入王府。原應是正妃,卻因當時其父皇忌憚武將林家,欲製衡林家和先皇權勢,為其指婚當時家族式微的獨孤氏,這不得已降為側妃。林貴妃與先皇兩情相悅,因此先皇對這樁婚事頗為不滿。成為正妃的獨孤氏也因此受盡冷落。後來不知獨孤我用了什麼手段,給先皇下了藥,獨孤氏在先皇神誌不清之時得以被寵幸,這才得了一對雙生子。先皇追悔莫及,遷怒其子,竟是常年不見這兩子。登基後,為彌補林貴妃,許諾將林貴妃將來誕下之子立為太子。獨孤氏心雖不滿,卻因家族式微,無力爭鬥。林貴妃當年難產,興許也是獨孤氏動的手腳。本以為順利產子後當母子平安,誰承想沒過一個月,林貴妃竟越來越虛弱,終是去了。 隻可惜那皇子一出生便沒了親娘,雖說先皇因深愛林貴妃,將這愛意延伸到了那皇子身上,但深宮之中,一個孩子,總不能時時刻刻得父皇庇佑。不過那孩子確實爭氣,讀書特別用功,在所有皇子中,是最出色的。十一歲那年,便被封作太子。但也因此,使皇後獨孤氏對其動了殺心,次年上元節,先皇與嬪妃微服出宮,與民同樂,同行的還有四個皇子。途中,三皇子便失蹤了。實際上卻是眾人賞燈之時,皇後命人將其劫走。在那之後,先皇暴怒,封禁全城,可那人已早已帶著三皇子出城了。按原計劃,本是該將三皇子殺害,可那人動了惻隱之心,將皇子送至南晟,安頓在了一處農戶家裡。後來先皇一直令宰相黃堅派人尋找,那黃堅卻早已與皇後暗中串通,欲扶嫡長子登基。 北齊皇室血脈有個特征,便是額上均有朱砂胎記。皇室之人將其視作天家尊貴的象征,人人配戴抹額,隻有最親密之人可以摘下。宰相憑看這個線索,知曉了三皇子並未被殺的消息,派來尋他之人,實則都是索命之徒。終有一天,他們找到了那處農戶所在,幸運的是,那皇子當時正在田裡放牛。他們打斷了夫婦二人的膝骨,鞭打他們,逼問三皇子下落。二人遠遠瞧見三皇子欲要回來,眼神中透露著絕望,不斷地搖頭。三皇子見狀,瘋了似的向家裡跑去,善良的鄰居卻死命將其拽住,將他藏匿在了牛棚之中。直到他們殺了夫婦二人,無功而返,三皇子才被放出。出來時,他變得異常沉默,拒絕了村裡其他人家的收養。他告辭了村民們,獨自一人南下謀生了。 說到此處,紅衣女子便停了下來。隨著聲音戛然而止,江絮也從舊事中抽離出來,他心中竟為這個素不相識的敵國皇子遭遇,攪得生疼。他黯然開口,問道:“後來呢?他還活著嗎?” 那女子沉默,喝了口茶,想起坊主的話,開口道:“再無下落。若老天有眼,便當讓那孩子好生活著吧。”江絮道:“什麼條件?”“沒有條件,真的再無後文了。” 江絮默然,仰頭一嘆,喃喃道:“你們又是從何知曉?”那女子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道:“九州事盡知,秘境坊的眼睛無處不在,自然知曉。”江絮聽這話,有些耳熟,“九州事盡知?”他思索著。沉默半響,那女子打斷了他的思索,問:“公子不是還想知道北齊朝政如今真正的形勢嗎?公子想知道的,恐怕與出使有關吧?”江絮道:“正是。”“那小女子便隻說重要的了,政事千頭萬緒,若事事都說,反倒會被細枝末節纏身,看不清斷不明。來日為公子派一人隨行去北齊,有什麼問他便是,他會對公子的一切嚴格保密,可好?”江絮應承下來。 “如今北齊宰相手握重權。當初皇後也就是如今太後,與黃堅聯合之時,便埋下了如今的隱患。獨孤太後與北齊皇帝慕容嘉慶、朝中大多文臣是皇室一派,而宰相黃堅與將軍李贄又是一派,黃黨掌大部分兵權,因而總體上皇權式微,武將專權,與南最格局正好相反。嘉慶帝軟弱,此次沖突興許是太後在背後推動。皇室主戰,想通過與外敵相爭之法擴張國土,同時使士兵疲弊,削弱武將實力,黃黨主和,以保持現狀,休息生息,不斷壯大。公子聰慧,想必自有談判之法。”說罷,江絮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喝了茶,便告辭離去了。 紅衣女子再次回到那方庭院,將香囊交與蘇南,並把江紫的一言一行,盡數告知,隨後,蘇南便讓她退下了。 蘇南摩挲著手中的香囊,輕聲道:“阿絮,你竟是對我這般用心……”說罷,他唇角勾起一抹溫柔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