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南在江絮家住了幾天後,與江絮已是很好的朋友,雖然蘇南依然話不多,但二人每日一起打水漂,叉魚,好不快活。 直到有一天,江絮見嘉南睡著了,忍不住伸手欲扯嘉南一直不肯在任何人麵前摘下來的抹額。誰知小手剛觸及嘉南的額頭,他便立刻驚醒,彈坐起來,眼中又是驚恐,又是憤怒,吼道:“你乾什麼!滾,你滾!”江絮被嘉南突如其來的怒吼嚇哭了,站起身來瞪著嘉南。嘉南也怒不可遏地瞪著江絮。二人對峙無果後,江絮“哇嗚嗚嗚——”地跑走了。嘉南這時才周身鬆馳下來,卻突然感覺自己好像對江絮太兇了些,心中有些懊悔。 江絮一人來到小河邊,奮力朝河中央扔小石頭,突然,江鵬的聲音在江絮耳邊響起:“每個人心底都有秘密,也許是恐懼,也許是骯臟,也許是痛苦,也有可能,隻是不願分享。孩子,要尊重每個人的決定。”江絮仰頭看向江鵬,問道:“爹,我對他那麼好,他怎麼還是不信任我?”江鵬說:“孩子,君子之交淡如水。但是,信任一個人,是一件需要很大勇氣的事。”江絮又問:“可我們不知他身份,應當信任他嗎?”江鵬反問:“你想要相信嗎?”江絮思索了一會兒,答:“想。”江鵬說:“那信便是。看一個人,不一定非要知道他的全部,憑其行,感其心,想信,信便是。世事艱難,眾生皆苦,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明知人心難測而信之,是謂孤勇。”江絮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不再言語。他們身後不遠處,躲在樹後的嘉南落下一滴清淚,自言自語道:“阿絮,對不起。我不是不信你,隻是我害怕,特別特別怕。等蘇嘉南有能力時,一定做一個值得你信任的人。” 第二日早晨,江絮跑到嘉南房前,輕輕敲了敲門,心中有些忐忑。嘉南打開門,江絮一看到嘉南,便輕聲道:“嘉南,對不起。”嘉南有些發愣,這是第一次有人對他說“對不起”這三個字。好半響,嘉南才說:“對不起,我不該那樣對你,還有,謝謝你。” 幾日後,江鵬的好友,大宗師的關門弟子方韌來到蘇縣,見江絮筋骨極好,是難得的武道好苗子,而蘇南氣息沉穩,經脈寬順,亦是奇才,便收二人為徒,教授二人流雲劍法,馬踏飛燕步,以及枯榮心法等等獨門武功。三人練武抓魚,吟詩下棋,日子便這樣一天天過去。直到三年後宰相離世,江鵬受召回京,這樣平靜的日子才被打破。 江絮不舍與嘉南分離,走時哭得袖口都濕了一大片,他拿出一個盒子給嘉南,裡麵裝著的,是一條梅花抹額與一些銀票,哭著說:“師兄,從前我在宮裡,雖有王公貴胄為伴,但始終跨不去的,便是一個‘禮’字,如今有了你,我才知何為真的愉悅快樂,你日後定要回來尋我。”嘉南收下了那盒子,又從衣服裡摸出一塊玉佩,說:“阿絮,大恩不言謝,你與義父救了我的命,我……”說到這裡,他停住了,復又接到:“師父帶我雲遊四方,不知何時再能見你,這塊玉佩特別,是我母親生前親手刻給我的,我把它給你保管,再見時,以此相認。”江絮緊緊抱住嘉南,把頭埋在嘉南肩上,眼淚也打濕了嘉南的衣衫,他說:“好,一言為定,你一定要來尋我。” 自此,江絮每日將這塊玉佩帶在腰間。十七年來,一日都不曾解下。 可這一別,竟已也有十七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