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篇:死人(1 / 1)

漫長冬夜 史官2X1599 5900 字 2024-03-17

一個星期後....   “對,你們看,把這些東西切成半圓形,然後豎著一片一片疊起來,裡邊可以塞塑料板或木頭....我個人推薦塞塑料板。完事把海綿切成塊填到裡麵當緩沖墊,再墊一層皮,最後用這個打孔器打出這幾層材料邊緣的洞,拿這個鞋帶一穿....誒,這護臂不就做好了!”——此時,澗貞正在六號樓的圖書間——一間將近四個教室那麼長的寬大房間裡教新招募上來的技工們製作簡單的護臂。   因為這間屋子太大了,澗貞建議魏維生將搜集來的木工、金工甚至是電工設備都放在此屋中,既方便有經驗的人來教授,又可以隨時投入生產,且不同工種間可以更方便地配合、交流,實在是太棒了。   澗貞本就是一個愛勞動的人,同樣的他也非常愛動手,雖然基本都動得不咋地,時常製造出和自己想象中完全不一樣的東西。但如今災難降臨,他那些滑稽玩意卻陰差陽錯地派上了很多用場。   “現在,大家應該都得到了....這個!”說著,澗貞從講臺桌下掏出了一根大約50厘米長的小段墩布桿。   “在拆卸從外邊搬出來的電器和車輛機械的時候,我們找到了很多很多這樣的大螺母....”此時澗貞座下的技工們都掂了掂下發下去的大型螺母....真的很大,幾乎能夠占滿整個掌心,仿佛一塊光亮而銳利的石頭。   “今天咱們就要物盡其用,來!先用你們手頭的工具把你們的墩布桿頭部削一削,要求至少能把螺母塞進去!”   “然後,在塞螺母之前,各自在棍子上挖出一個榫槽,待會固定螺母用!”   “沒有螺母的,肯定發你大型軸承或寬齒輪了!都一樣的,這些都是打擊部位,按照這些玩意能塞進去孔洞的寬度進行調整!”   “挖好了,直接塞上,然後鋸出一個能插入你們的榫槽的木塊,往裡塞!”   “好,非常好,然後往螺母的縫隙裡打膠!快,之後再用發你們的麻繩從攻擊頭到你們削掉的位置一直纏,纏嚴實咯!完事兒用電工膠帶再纏一遍,記得一定要把膠帶拉出彈性來,再一圈一圈慢慢裹,千萬別直接裹!這玩意的要點在於它後期彈性的收縮,媽的到時跟焊上去的一樣拔都拔不下來!”   “最後!在持握最舒服的地方蒙上皮或布,保證咱們的兄弟在揮舞的時候不會脫手!就這樣!”   “貞哥,這啥啊?看著好憨啊。”此時,澗貞座下的一位技工喊道,他此時已經製作完了澗貞要求他們完成的東西。澗貞笑著走下去,接過技工手裡的武器,說:“這是‘骨朵’,歷史上一種非常有名的鈍器,無論是威懾性還是殺傷性都很強,而且除了揍人,它還有很多生活中其他的作用可以發揮....”   技工們聽了,都有些不屑,而後有人調侃道:“啊?鈍器啊,那有個錘子用,不就當錘子用嗎。我尋思咱直接拿刀砍不就行了,那切肉不比砸肉威力大啊。”   澗貞聽了,轉身笑答:“哈哈哈確實,傳統觀念上人們都這麼想。但朋友們,你們知道銳器——尤其是以砍為主的銳器有一種概念叫‘刀筋’麼?”   技工們聽了都搖搖頭,明顯沒聽說過這概念。   澗貞見狀,又解釋道:“所謂‘刀筋’,就像槍械瞄準的三點一線一樣。如果想讓刀刃發揮最大的威力,就需要讓目標、刀刃和刀背同時處於同一條發力線上,才能在不毀刀、不泄勁的前提下發揮砍擊的最大威力。否則,你們想如果你的刀是斜著砍過去的,那不就相當於變相的用刀刃去砸麼?此時刀刃所受到的壓力又大又偏,輕則毀刀,重則反傷。而要想在緊張的打鬥環境中精確地將目標、刀刃和刀背同處一線用力砍擊,那可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別說前期成千上萬次揮擊和發力訓練,就說到時咱們麵對危險後的心態,那都會影響咱們最終造成的傷害!”   聽了澗貞的解釋,技工們總算恍然大悟,於是又有人說:“那....這個‘骨朵’又怎麼用啊?是不是也有這麼多講究?”   澗貞聽罷,哈哈大笑,而後回答:“對!不過要簡單些,比錘子還簡單;當你們發現了要攻擊的目標時,就他媽掄圓了給老子砸!這玩意,自帶多麵棱角又厚重結實,錘子還得用錘頭砸呢,這玩意哪都是錘頭!能打多牛逼全看你們勁兒多大!哈哈哈!”   話畢,技工們也跟著笑起來,澗貞很快又說:“所以啊,咱們畢竟沒有受過多少訓練,蠻力和耐力是唯一的長處,也必然要迎合著這一點去選擇武器。何況,砍擊造成的傷害很是麻煩,萬一有一天出事,用銳器造成的傷害我們並沒有多少辦法來善後。因此選擇鈍器,但也要謹慎使用,畢竟我們都希望永遠都用不上這玩意....”   說著,人們都點了點頭,澗貞也將手上的骨朵還給了技工。   出門後,澗貞正好碰上了馬欣。   “誒澗貞,你來得正好,快請個假,跟我出去一趟。”——馬欣此時已經是北永校的外圍斥候之一。他曾是校足球隊的一員,雖然之後開擺導致身體有些圓潤,但體能的底子還在。且天啟後晝夜不斷的勞作也讓他幾乎重回了體能的巔峰。北永校的斥候是人們最外圍的眼睛和耳朵,他們負責觀察和提前探明工程人員下一步要探索和搜刮的區域是否危險,並提供包括周邊地形地圖在內的數據資料與情報;同時也警戒著外界可能存在的動向和其他需要匯報的東西。   馬欣是文科生,地理成績不錯。雖然在天啟的大前提下課本上的東西並不太管用,但他還是以此為傲並一直奔走在斥候們的前線。   馬欣的好友梁坤宇——二人總是形影不離,天啟前二人便在同一個足球隊,此時自然和馬欣也一同為斥候。他們二人的默契很好,辦事效率極高,所以,雖然其他斥候隊都是四、五人編,但隻有他們是兩人一隊,即便如此他們也總能出色地完成任務,從不落後。   北永校的斥候們都盡量身穿灰白色大衣和靴子,同時用布條綁腿,以方便在各種地形中穿梭,尤其是雪地;他們的靴子上綁有用橡膠和金屬扣頭固定、短釘和鋸齒平麵為底的雪地防滑裝置,這也同樣出自北永校的技工之手。它可以用鞋頭和鞋跟處的彈性橡膠勾住兩側以固定,平時不用時可快速方便地取下。   不過有人認為不應該用橡膠製作,因為時間一長,外界的低溫將很容易凍壞那些橡膠。而優質的、抗低溫的橡膠應該用來製作更有用的物品。   馬欣一把摟過澗貞,澗貞則笑著推搡著他,說:“嘿草,你他媽要乾啥?什麼東西還得讓我請假跟你去看,梁坤宇呢?你倆咋沒在一塊?”   馬欣此時停住了腳步,一臉嚴肅地對澗貞說:“死人了。但我們不打算直接跟魏維生說,得你先來把關。”   澗貞聽罷,大吃一驚,眼睛瞪得滴溜圓。   “就是工程隊馬上要開發的那棟樓,南邊離咱們最近的那棟,梁坤宇正在那塊警戒,這學校有點權力的,我就認識你了,所以你得來。”馬欣從來沒這樣嚴肅地說過話,從前他一段話裡十個詞有十三個都是在整活,現在他卻像一個死神一樣在麵無表情地告知話裡那個人死亡的消息。   澗貞愣了一會,說:“好,行....我馬上去找人事請假,剛才工場裡造出來好多骨朵,你給自己和梁坤宇都帶上一把,五分鐘後學校南門會合。”話畢,馬欣對澗貞點了點頭,澗貞用堅定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而後離去。   澗貞並沒有直接問那個人是誰,他也不打算提前知道。隻不過在剛剛檢查過紅會後勤處報上來的統計人員名單和務工、無業人員統計表,理論上此時並沒有人失聯甚至死亡。澗貞盡量不往壞處想,但他現在也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   很快,澗貞換上了平時外出搜集物資的套裝——沒錯,他依然堅持沖在第一線,哪怕作為紅會會長、北永校以紅會為基礎新成立的“醫院”的“院長”,他仍然向往在外勞動的生活。   一身黑衣的他與一身白衣的馬欣形成鮮明的對比。澗貞手持一根長墩布桿當做拐杖焦急地走著,那墩布桿上被電工膠帶和繩子固定有一條背帶,不需要時可以背在後背上。   他們沿著樓的一層一路走,因為人們都已經從學校的各種門口和邊緣位置搬到了地下一層,這些地方的雪被又逐漸地積累了起來。三米高的雪被完全埋沒了地上一層,讓這裡才真正的變成了地下。   來到教學二號樓,從這裡的樓門口到校園南門的雪都已經被人們挖開,即便有積累的雪被也被壓實並定期清理了。負責這項工作的是一類特殊人員,他們隻負責這項工作並享有不錯的待遇,被統稱為“清道夫”。天啟之下,之後我們遇到的每個組織、陣營甚至是國家都有這樣的人,他們通常備受尊敬且收入不菲。   澗貞和馬欣向校園南門走去,路上有很多人都在忙活,大多是建築工人和清道夫。   建築工人從技工的車間運來被裁切、打磨和加工好的木板、塑料板或覆有其他材料的建築板,而後用長棍和窄木板做支架,以長釘相連,將挖開的雪被四周的雪墻用這些東西支撐住以防止其塌陷,但是他們仍會留出一些缺口以便清道夫將後續落下的積雪清理出去。   於是,在人們的努力下,他們終於開始成規模地清理道路,並構築起“戰壕”一樣的地形來。   出了校門,澗貞和馬欣踏上了熟悉的斜坡,踩上了通向居民樓的寬大黑板。   這棟樓離他們有些遠,隔著一條寬大的馬路。臨時搭設的黑板上來回走動著幾個清道夫正在將已經有些積累起來的雪花掃向外麵。   澗貞和馬欣很快來到樓裡,看到了靠在墻上的梁坤宇。   梁坤宇和馬欣身高差不多,人長得十分精神。但因為一直很瘦導致天啟後總是吃不太飽,不過這不影響他和馬欣一同奔跑在外圍,做出自己的貢獻。   “誒澗貞,來了!”梁坤宇對澗貞打了招呼,澗貞隨即回復:“來了來了,什麼情況?在哪呢?”   “昂,下邊。”說著,梁坤宇對著麵前通向地下一層的樓道撇了下頭,而後打開了門,掏出手電....走向了三人麵前的黑暗之中。   一邊走,澗貞一邊敏銳地捕捉著四周的氣味。除了灰塵和水泥、紙箱雜交的微弱氣味,他聞不到任何別的味道。早先聽說人死後發出的氣味是完全不能忍受的——特別是沒聞過的人。那味道代表著永恒的死亡與腐敗,任何初次接觸死亡的生者尚不能與之共存。但此時,澗貞卻並沒有感受到那可怕的味道,反而因為房門大開,飛雪的清新占據了一點他鼻息的感覺。   “那人....什麼樣?”邊走,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澗貞邊問梁坤宇。   “奇怪的樣。”梁坤宇說。   “有多奇怪?”澗貞問。   “你知道被炸飛的人麼?”馬欣在旁邊說。   “炸飛?”澗貞明顯不解。   “....被炸飛後,又同時被凍在冰裡的,人。”梁坤宇說著,他們停下了腳步。而此時他們已經走過了一條較長的走廊,走廊兩側都是各種厚重的鐵門,貼著各種各樣的指示標誌。看來這裡是樓房某些設施的電子終端和檢查站。   而在三人停住腳步的地方,澗貞明顯感覺到右側是一片空曠,正當他轉過去問要不要走這邊的時候,梁坤宇突然將手電照向了那裡....   隨著手電的光柱移到右邊的空間,澗貞看到右邊這較為寬闊的空間裡除了四周的紙箱和鐵櫃,最中間的墻壁上還生長著一塊巨大的堅冰。   堅冰是透明的,因為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堅冰裡呈現在空中被肆意甩出的一個身形、衣物破碎之人的殘肢與千瘡百孔軀體的形象....   除了堅冰裡發黑的血液,堅冰之外乾凈無比。那鮮血猶如黯淡的紅色水晶般生長在堅冰之內,那人的性別年齡全然不見,猶如一攤被絞碎到一半把機器絞壞了的爛肉般勉強能看出肢體和衣衫。   馬欣和梁坤宇麵無表情地微張著嘴,二人手電的燈光將這一駭人的場景照得明亮。而他二人之間的澗貞則完全忍不住彎腰吐了起來。   現在他們應該知道,所謂的天啟並非隻有大人的消失和冬天的飛雪,還有這個世界被扭曲了的死亡的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