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除了負責匯報並指導其上下級軍政長官的想法、動態,還負責在一些比較專業的方麵幫助決策。但,我在歷史上沒找到....類似這樣的製度,隻能說張一成和趙瑋賢的嘗試,充其量算個勇敢的雜技。” “所以....這項製度起到的作用非常有限,且非常容易找出漏洞和縫隙。維京便是利用這一點,表麵上把軍政權力移交這些人,來掩飾自己貪婪而激進的內心....實則,他早就看透了軍事和經濟、政治的關係,他在軍政領域的‘安全’和‘老實’,實際上隻是他在經濟領域邁出步伐的虛偽麵紗而已。” 波紋聽了,立刻回答:“那這麼說,維京他....不是個什麼專斷獨裁的軍閥,而是個財閥....” “說對了三分之一。他不光是個財閥,還是個專斷獨裁的財閥;而在未來,他也一定會成為專斷獨裁的軍閥....”澗貞補充道。 “那澗貞,你這個‘封臣的再分封’又是什麼想法?”王梓鴛鴦問。 “封臣的再分封,意在直接對抗凜北中央製定下的政策,用來反對以維京為首的財閥-軍閥集團,我直接讓葉長庚、田濟蒼、孫慶國、郭穀分別各自領地封疆,就是要在短時間內急劇加強我的武裝力量規模和質量....” “但澗貞,”波紋打斷了他,“這樣一來,國榮軍政不會就此大亂嗎?我知道你信任那幾個哥們,短期內他們也不會做出什麼動作來,而一旦安定下來....” 這時,王梓鴛鴦突然拍腿抬頭,恍然大悟:“澗貞,你要抓這個timing?但你有沒有想過這之後怎麼辦?維京的威逼和世界屏障支脈的開發確實可以頂住一陣,但這之後呢?你下放給封臣們地緣軍政權力,為了渡過此次危機而不惜踐踏凜北國法....這要世人和一直以來照拂、支持你的張一成和趙瑋賢怎麼辦?他們可從未虧待過咱們,不少問題上也數次力排眾議支持咱們....你也曾說要誓死效忠凜北的基業的。” 澗貞聽罷,原先眼神中的不安與焦慮驟然變得憤怒而堅定。 “忠諫而死,於民無用,唯有謀反。”波紋和王梓鴛鴦聽到澗貞說出此句,一時間心裡隻感到恐懼、迷茫。凜北遊俠自建立之初便以團結、英勇聞名於世,人們無論官兵工農,都是親如手足、情感真摯的兄弟....“看來這一切,凜北曾宣揚和熱愛並奉獻的一切....也不過是我們一廂情願的幻夢了。”王梓鴛鴦感嘆著。他自然明白隨著發展和擴張,人們之間的關係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像最開始那樣純潔美好了(哪怕那時也不全是)。但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凜北遊俠會出現分裂的災難,而且這一操作竟直接由自己多年的好友、手足兄弟、直接上級提出並主導.... “澗貞....”王梓鴛鴦看向澗貞,又轉頭向已經呆若木雞的波紋,說,“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我們誓死與你並肩。” 麵對王梓鴛鴦的話,澗貞也低下了頭。即便是迫不得已,他也必須為自己即將做出的選擇負責。他的決策自然是通過葉長庚等人做出的,彼時的葉長庚不比澗貞好受多少。而他們的所作所為,亦將決定無數生民的命運。一想到這裡,他便感到重擔在肩,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凜北的史官將記錄下這一切,通過任何一個官員和百姓的描述。包括今天這馬車裡所發生的事情。”澗貞回答,“而你我的任務,就是要確保它盡可能不要被寫得....滿目瘡痍。” “凜北的史官會按我們原原本本的歷史寫,澗貞。”波紋一臉的不滿,說。“我會盯著他們寫,今天馬車裡發生的一切,每一個字都不會錯,而凜北的未來和世界之後這段歷史是否會‘滿目瘡痍’,可不取決於我們的史官。” 澗貞聽出了波紋的弦外之音,他長息一氣,說:“波紋,我理解....但如今形勢你不是不知道啊!我能怎麼辦?啊?你們覺著我是在躲嗎?在逃嗎?國榮郡無數生民的未來都在你我一念之間!不把他們帶離這裡,我們還要任由其被維京治下的財閥們荼毒嗎?”澗貞的語氣焦急,在此刻,哪怕是能夠獨當一麵的封疆大臣郭澗貞,也迫切地需要來自友人的理解,而非下級。【應凜北中央史料司-李波紋上將要求,此處應改為“也迫切地需要來自手足的理解,而非下級”——凜北史官2-1599注】 “可咱們明明可以找到更好的辦法。”波紋說。 “可咱們沒時間了。”澗貞答。 此後,車廂內便一直保持著沉默。實際上他們三人此時都明白,任何一種方式都會對國榮郡軍民——乃至整個凜北軍民造成巨大的影響。廟堂的一支筆,隨便動動都會左右無數人的人生。凜北和中原(我們在日後會提到的一個偉大王朝)的史官管它叫“天啟的寒風”或“孤獨的暖陽”。從字麵意思便可理解,這些政策對世間生民造成的苦難遠多於其帶來的好處。 但,一項或一套政策不可能是非黑即白的,它總有不同的側重和對一些不曾被人們了解的缺陷的補償。但隻有一點對於人民來說是唯一確信的——那便是人民在當世做出對其作用與評價的看法必然和歷史上史官們對其做出的關於其作用和評價的看法有所出入,或彈性。而幾乎很多不明世事的當權者都會利用這一點來藏汙納垢,借機斂財。 所有諸如此類的政策都是相對的。而在這一大爭之世,哪怕是最清廉、賢明的當權者都曾被迫用犧牲人民的利益的方式去製止一些他們認為更重要的事情。這是一個沒有結果的爭論,歷代學者與史官們都在爭論其行為的合情、合理甚至是合法性。而無論是從生民的角度還是歷史的角度,我想這都不是我們能妄下定論的。因為誰也不能強行代入彼時百姓與君主、將領與大臣的視角——我們既不是他們,所受苦難、脅迫和視野亦不若他們,所得認知定會有所偏差。 由這樣的方式的得到的結論必然有所偏頗;但卻仍有或大或小的參考與反思價值。經由仁人誌士的拚湊和推理,我們也許會得到一個盡可能還原的史實....而在這之前,保持以謙遜和求知的態度,方是在麵對這摻雜著軍民血淚的復雜歷史時,所能做到最好的尊重。 終於,他們來到了凜北首府——也是它最初的誕生地,京街超市。 京街超市原是一個大型超市,雖然樓層不高但建築麵積非常之大。在天啟之初,附近學校與幸存下來的人們都來到這裡求生,渴望得到更多的物資。這些人在那時不過是些散兵遊勇,但張一成和趙瑋賢卻很好地組織起了他們。澗貞和這二人都認識,分別是其初中與小學同學。世西內的學校分布和學生成長路徑很固定,且城區麵積也不算大,多地皆以縣城為主。因此人們互相都不陌生,大多都認識。張一成身材瘦小,但略顯頭大——在數理知識上,他的確頗有造詣,且為人活潑機靈,亦很會與人交往;趙瑋賢則身強體壯,文史之見更為擅長,對事情的決策與獨到的分析常能令人信服。 這樣牛逼的兩人能組織起京街超市最初的秩序也不足為奇了。而後澗貞等人與他們相遇,一夥人一拍即合,凜北遊俠就此創立。而它建立的一些細節和國號確立的相關緣由,我們都將在日後一一敘述。 京街超市並不顯眼——天啟前後皆是。它隻是大街邊上一堆五、六層的小樓之一,有著淡黃色的乾凈外墻和深藍色的裝飾性窗戶。它的頂部是假模式樣的四角塔樓樣式裝飾,中間則是一個更大的塔樓。 但如今,如天啟前一般,在經過凜北工程師和勤勞軍民的改造後,這整片地區已再次井然有序地運作了起來,重新投入使用。其間火堆、篝火和火炬的煙柱與窗戶內燈火的昏黃色彩交相輝映,繪畫著這一風飄雪落的世界中苦難、繁忙又浸潤著人們勤勞與剛強之美的圖景。 京街超市的四角塔樓和周邊大多數的樓頂都被改造成了瞭望臺。凜北的戰士幾人一組,在其上用各類大小型號望遠鏡不斷遠眺著四周的環境。他們的固定點三弓床弩與歷史上的原型並不一樣,雖然運用了同樣的原理和大致的結構,但其成本和操作的性能卻因應用了現代技術與拾取來的堅固材料而更加優異。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類床弩與一般我們能看到的不一樣,它利用並積蓄了三張大弓的拉力,每一臺的絞軸轉輪都與附近安全位置的一處人力蓄能器相連,戰士們通過這臺蓄能器上復雜的齒輪儲能係統為這龐然大物提供拉力,而經過專業訓練的三位戰弓手則分別負責床弩的轉動、瞄準和擊發。 凜北戰弓手為了適應手中的百磅戰弓,需要進行高強度的力量訓練。“胳膊比腿粗”是對他們最好的形容。而也隻有這樣的力量強度,才可以滿足快速通過床弩的轉輪來調整其位置和用長錘、巨斧掄圓了砸向扳機以放箭的力量需求。 床弩上的弩矢被人們改製上了可擊發的炸藥。這些原本就足以將大部分機械、人甚至是不厚的磚墻射散了架的東西一旦加裝了炸藥,其反步兵、反器材威力皆可成指數增長。 “全體都有!立正————”在澗貞下車以後,他麵前那通向京街超市在二樓開出的入口處的道路上肅穆地佇立著兩排英武的戰士,他們在如同雪原一般的寬闊道路上迎風直立,刺骨的寒風與無盡的飛雪無法吹動他們一絲一毫。而他們的長官則正麵對著他們發號施令。 四周正在勞作或走動的無關軍民都自覺避開了澗貞的範圍,並在途經時敬禮致意。雖然人們在天啟的風雪下已經恢復了生產、重新立足了起來,但他們如今還沒有奉行類似重要領導出現時清空街道一類的習慣。因為人們的任務仍然緊迫,而凜北一直以來對軍民的信任也讓他們不必如此。 哪怕,這信任即將被徹底顛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