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把視線從澗貞一行人上轉開到北永校時,一場劇變已經發生:就在澗貞一行人出逃的第七個月,北永校陷入了內鬥。 北永校原領導者、現北北永校地區(以下簡稱‘北區’)領導者魏維生,正在和南北永校地區(以下簡稱‘南區’)領導者隗瑛進行割據戰鬥。 說是割據戰,實際上沒有那麼恐怖。不過是兩方各自劃地而治、設防、集體毆打或欺淩異己而已。 隗瑛和澗貞他們一樣,也是一位勇敢正直的戰士,他對北永校情況的憎恨並不亞於澗貞等人。但他也是一個驕傲的人,在聽說過澗貞等人的出逃後,不願像他們一樣承受“逃兵”的罵名。所以他並沒有像澗貞他們一樣逃離或無所作為,而是繼續潛伏、想靠自己的力量改變這一切。 先前提到,隗瑛十分欣賞李俊,在其被魏維生政權欺負得沒有了人樣之後與其說明了自己的想法,李俊也表示支持,他們一致認為魏維生政權的殷勤和作為不過是三分鐘熱度,成不了大氣候。三年過來,他們早已變質、腐爛,必須要推翻並再造統治了。 為了在最大程度上為顛覆魏維生的領導做準備、最大可能分化其注意力,隗瑛特意留意了晚間巡邏隊的路徑,在澗貞等人逃跑當天支開了看管三號樓門廳、正對門廳的天井廣場和學校正門的看守以協助其逃脫,並暗自在輿論上大肆以此來攻擊魏維生政權的紕漏與不公,用來激起魏維生的怒氣,影響其管理北永校範圍內的大小問題。 同時,他還暗中拉攏了所有在魏維生手下活得不如意的官員、團體,其中便包括王明凱、安玥等人,這些人被隗瑛盡最大可能做了分工,無論是行政還是領兵,他都在慢慢組建起自己的力量。 很長時間,隗瑛都在觀察魏維生的優勢和弱勢,他雖為人正直,但如今還並不是一個很會管理地方的人。他的力量全在他暗自召集的人手裡,而作為他自己隻能是尋找可能的突破口,然後讓他人進攻。 第一個進攻的便是曾經備受恥辱的李俊。 先前提到,李俊因工程造價和場地規劃的工作而結識了不少基層工頭和逐漸開始出現的商人。這些人都曾給過他不小的好處,而李俊也因此十分清楚北永校擴張區域的地形和產業鏈、產業圈等內幕信息。這些信息足以直接威脅魏維生的擴張行動與財政穩定狀況,且拿下這些地區,會對隗瑛的顛覆行動產生很大的正麵效果——他將在一定程度上掌握這些基礎的工場手工業的產出和產能,這將為他提供極大的物質便利。 隗瑛對李俊立下保證,說如果李俊幫助他奪取政權,那麼他將把魏維生和其手下走狗全數交由李俊處置並和他共治該地。隗瑛開出的條件很大,因為他也明白,李俊一直以來都有著自己的心思,他很渴望表現自己,即便自己沒什麼能力。對於這樣心思縝密的人一定要小心再小心,所以隻得如此——無論如何,先將其拉攏到自己麾下才算明智。 而且,因為李俊掌握著一些工場和有關生產、改造的產業和資源,他也可以為後來隗瑛找到的南區武裝力量總司,安玥提供一些物資上的保證。 而隗瑛的第二個幫手則是王明凱。 據前篇所述我們知道,王明凱是一個能說會道的人物,所以在隗瑛這裡擔任說客。他原在澗貞手下工作,與澗貞關係不錯。但至於為什麼沒有和澗貞一起走,我們之後會講到。 醫院解散後,王明凱到了廚房去幫廚。在廚房專門處理那些用珍貴的米、麵、油、鹽製成的食物——我們知道,隻有高級官員和廣大勞動群眾中的佼佼者才有資格在這裡吃飯,因此他積極結識了其中的不少人,又和從前自己幫助過的、而今已經“飛黃騰達”的人重逢,借機相談甚歡、甚遠。 與之對應的,隗瑛希望他可以借此獲取一些魏維生政權高層的動態、心態、狀態和隱藏的問題、威脅、劣勢等情報,進而在之後和魏維生的鬥爭中占到先機,盡一切可能快速、有效地奪取勝利果實。而對於這一點,王明凱不失所望地發揮了更大的作用——他在和這些人的溝通中,確實發現了不少來自如今魏維生政權內部的問題,同時發現了一些位高權重者心中極為不滿的情緒,王明凱巧妙地利用這一點不光套到了情報,連人都套過來了。 王明凱幫助隗瑛策反了相當一部分官員,讓他們的權力作用重心和效忠對象、掌握的各類資源慢慢地向隗瑛靠攏,從而形成隗瑛在準備造反後的初步政治力量。 在天啟初期階段,這些尚未完全成長的掌權者很容易因為眼前利益的得失而轉變對待領導者的態度....請我們不要對此抱有太過嚴苛的評判標準,畢竟那一時期的人們既沒有歲月賦予其高深的洞察又沒有能夠繼續在逆境中激流勇進的勇氣。因而最初的矛盾和過錯,除了有對固定資源分配和爭奪,還有這些頻繁發生的背叛和易主。 除了策反官員與偵察情報,王明凱還負責安撫和遊說隗瑛陣營內部的不安情緒,他的細心和話語往往可以兵不血刃地化解和處理很多問題,對於穩定隗瑛陣營內部的士氣有著不可替代的作用。 在分別掌握了經濟和政治力量之後,隗瑛把目光移向了軍事力量——即安玥的邊境衛隊。 安玥的邊境衛隊在慢慢被王斌雄分化、淡出魏維生的視野之後,她就一直非常憤怒、焦慮。因為這樣一來,北永校內撥給武裝力量的軍餉和物資就幾乎被王斌雄大包大攬、暗自獨吞了,而隻在賬麵上留給安玥一點點,就這一點點也幾乎到不了安玥手上。 安玥沒有辦法,因為在她打算和王斌雄對著乾那時起,她便命令縱容自己的手下肆意搜刮和盜取待開發、搜集的外圍物資了。王斌雄一直沒有管她,讓安玥以為自己的行徑沒有被發現,於是她便愈發得寸進尺。有時,一些剛被斥候們探明的待開發區域連路都沒有修,就已經被安玥的邊境衛隊飛簷走壁般地用寬大的雪鞋踏過雪被、一掃而空了。 這些動作不可能沒有痕跡——隗瑛是最早注意到這一點的。因為馬欣和梁坤宇二人的隊伍人數最少,安玥認為最好威脅,於是便警告他們不要將邊境衛隊的事情告知其他人。但馬欣精啊,馬欣沒有告訴其他人,反而他把自己的斥候地圖——一種專門用來指導清道夫和物資搜集部門前往待開發地區修路開道、搜集物資的臨時性標記地圖故意提前上交,讓安玥的邊境衛隊還在偷運物資時便被前來修路和勘探的工作人員發現了。 安玥很是惱怒,但她並不能拿這些人怎麼樣,就在雙方都感到尷尬之時——已經被馬欣打了小報告的隗瑛來了。隗瑛以自己的名義賄賂了這些人,放他們回去了,並且解釋道:“這是斥候大隊和邊境衛隊自己的事情,其中也牽扯到和王斌雄隊長的軍餉發放問題,你們最好不要多管,不然動了王斌雄隊長的蛋糕,可有你們受的。” 話畢,那些工作人員紛紛點頭,保證絕不外傳,而後匆匆離去。 於此,隗瑛得到了安玥的信任,但隗瑛並未幫安玥保密,他還是將此事暗自報告給了王斌雄。頭腦簡單的王斌雄自以為撿了個大便宜——他暗自告知安玥已經獲悉了她的犯罪舉動:北永校規定,個人或集體不得非法占有、使用和毀壞未開發、歸類物資。而這樣一來,比起把安玥送進用地下室改造成的大牢、發配其去邊境勞動,倒不如以此要挾安玥不得在軍餉分配問題上指手畫腳,這樣一來王斌雄便可以占到更多的便宜,為此他沾沾自喜.... 安玥當然不知道這事是隗瑛揭發的,她以為是那幾個工作人員或被迫或無意或故意地說漏了嘴,因為在她的印象裡隗瑛仍然正直而高尚——這也當然不全是隗瑛的主意,隗瑛認為這種靠挑撥離間來獲取效忠的方式並不光榮、也不牢靠。但李俊堅持要隗瑛這樣做:他認為在當今世代,活下去並取得最後的勝利才是首要任務,而過程並不重要。 安玥的邊境衛隊在失去了北永校官方的軍餉供給後,部隊形勢和實力每況愈下。她從以前偷偷摸摸拿取物資,到如今隻能靠外圍的物資為生——同時她還不能將這些物資全部占為己有,畢竟王斌雄還掌握著她的軟肋,而如果後續的物資搜集人員無法將斥候們預報的物資數量和實際收集上來的對上號或有過大的偏差,這也將對她十分不利。 為此,隗瑛再次對她伸出援手——他命令斥候大隊每次都要報送更少的物資預計數量,並且將一些外圍不足以被注意到的地方故意不算入斥候地圖的標記範圍,從而支援安玥的部隊繼續維持軍力;同時也命李俊最大程度上利用自己手上的資源為安玥帶來便利。 對於安玥來說,這些被虛報以騰出來補給她的物資雖然隻是杯水車薪,但她和她衛隊的每一個士兵還是非常感激隗瑛這種頂風助力的精神。他們因此都對隗瑛十分忠誠,同時深深憎恨著魏維生和王斌雄,渴望著復仇、奪位,登上正統武裝的寶座。 而在李俊完成自己的工作,並盡可能將產出供給到安玥的部隊;王明凱拉攏了更多優質的行政官員參與管理和優化隗瑛治下的運作秩序時,安玥的邊境衛隊的士氣水漲船高,他們認為推翻魏維生的統治指日可待;而那些整日在北永校本部養尊處優的衛隊懶鬼們也應該和他們互相替換,來到北永校的邊境範圍感受感受一望無際的冬天和無人雪原的孤寒。 自此,安玥徹底加入了隗瑛的派別,在聽到隗瑛對她敘述自己的計劃和未來的藍圖時感到興奮無比,她彎著自己充滿喜悅的笑眼、雙手抵住下巴激動地在隗瑛麵前蹦蹦跳跳,活像個沒見過世麵的小姑娘得到了愛人贈予的生日禮物一樣.... 隗瑛在見到她對自己的計劃如此感興趣又非常支持的態度時非常開心,但又因見到安玥這一笑顏而頓感落寞和悲哀。何曾幾時,她——和大部分人再未曾這樣笑過。而在他終於再見到舊日同窗的笑臉時,竟是因為他們即將發動一場“推翻統治的政變”。 “推翻統治的政變”,對於一群再也沒有機會結束自己高中生身份的人們來說曾是那樣的遙遠而絕無可能;但如今卻近在眼前,觸手可及——且成為了他們唯一值得為之高興的事情。 隗瑛承諾在推翻魏維生之後,將授予安玥統禦北永校全部武裝與相應軍工工場(以當時的生產力和生產方式來看,‘工場’的形容是正確的)、產業的權力——並當即命令李俊將一些他們已經控製住的相關產業的實權交予安玥打理,這自然再一次贏得了安玥的深度信任,她已經隨時準備好命令旗下各支隊配合隗瑛的行動了。 隗瑛對這樣大的承諾並不緊張——安玥雖會調兵遣將但不會治理地方。她深知自己沒有隗瑛或魏維生這樣的靠山是無法維持自己的地位的,所以二人十分默契地答應了彼此。 有了李俊、王明凱、安玥,一個搞錢滲透、一個策反安邦、一個武力主攻。此時已是澗貞等人逃跑後的第七個月,隗瑛見彼時勞動群眾怨聲載道,王斌雄、侯德川勢力作威作福,無論是中立官員還是備受尊重的清道夫都開始在明麵上痛罵魏維生政權的汙濁、貪腐時....他便認為時候已到,通知完他的三員大將:明日一早,發起總攻。之後,他在屋中徘徊,思考著奪權後該如何繼續他的事業。 而此時,魏維生的一個斥候敲響了門,隗瑛確認安全後開門,隻得到了一封有著魏維生簽名的信。他拆開信後,見信中寫道:速來我辦公室,有一要事相邀。 “臥槽。”隗瑛不禁罵了出來。“這他媽不能前功盡棄啊....” “他們發現了?這是鴻門宴嗎....” 隗瑛思索著,決定前去。但他卻先去了安玥的住所(安玥的住所位於魏維生樓層的二樓,而魏維生在四樓),留下信條:若上層傳來動亂,聯係李俊,即刻進攻。 雖然隗瑛、李俊、王明凱和安玥等人的主要工作地點一直都是在外圍區域,但作為各大隊和部門的一把手,他們的辦公室和宿舍仍然位於北永校本部、魏維生行政辦公區的下層位置。魏維生這樣設計是為了體現他親近下屬、體恤官員的作風,可如今卻弄成了個“隔墻便兩國”的模樣,很難不說像個笑話。 之後,隗瑛一聲長嘆,麵不改色地去了魏維生的辦公區。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隻是個跑腿的!我....” 哐!在隗瑛拉開半掩著的魏維生辦公室的門時,一個隸屬於李俊的統計員被一棍打倒在地。 “我隻知道有人要造反....我不知道....” 還沒說完,此人便斷了氣,十分僵硬而無力地貼在地磚上。 隗瑛倒吸一口涼氣,他活了二十多年,哪怕是天啟都沒有人這樣生生死在他麵前,而且還是他的同學——他雖與這人交往不多,但校園的生活與天啟後的合作,還是讓他經常能看到此人的身影與麵容。 “隗瑛啊,有人要取代我,我不知道是誰。我們能問的都問出來了,他也就沒用了。”魏維生背著手麵對窗外,說道。 他旁邊站著的何青徑直看著隗瑛——此時的何青麵色凝重,表情僵硬,看上去十分無力且冷漠。其餘的人都拄著塑板矛,但並不見王斌雄。 “真的嗎?那您把我叫過來是什麼意思?”隗瑛直接這樣說,因為他已經不知道該怎樣說才能把自己的嫌疑降到最低了,所以他隻能說出作為一個“正常人”才能說出的話。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也不知道啊....而且....這個人....他....” “他活不下去了!但是隗瑛,我相信你,我相信你。”魏維生說,“所以我把你叫了過來,我那個衛隊隊長王斌雄就是個大sb,連個奸細都抓不準。還到處結怨、敗壞我的名聲....但你,從頭到尾倒是一直精忠報國啊。” 聽完,隗瑛感覺到了一絲涼意。於是答道:“所以您想....” “從今天起,你就是我北永校衛隊的大隊長了!我現在就派人把你的個人物品全都收拾過來,不用你親自動手。” 何青聽了這些話,眼睛瞇了一下。 “那王斌雄怎麼辦?您為什麼說我一直‘精忠報國’?”隗瑛問道,並在句末將語氣壓低。 “你難道不是嗎?”魏維生略微扭過臉,低聲說道。 隗瑛見狀,稱:“不是所有人都敢保證。” 此時何青看向魏維生,眼神中閃動著什麼,而魏維生似乎已經授意,又把臉轉了過去。 “行了,就到此為止吧。現在,告訴我,你今天晚上,打算吃什麼?”魏維生平淡地問道。 此時隗瑛感覺到大事不好,轉身就往出走。 “你去哪?”魏維生從窗戶的倒影中看到後問道,略有些急。 隗瑛聽後,低聲說道:“去送你死。” 說完,他奪過旁邊一個守衛的矛,一棍將其打倒在地,隨後逃出辦公室,拉上辦公室的門並用長矛卡死,開始大聲對安玥宿舍的方向大喊:“殺魏賊!殺魏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