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篇:曾經的世界(1 / 1)

漫長冬夜 史官2X1599 7838 字 2024-03-17

澗貞一行人計劃來到澗貞的家:新街。那裡可以稱得上是本地的“首都”:商場、旅館、巨大的居民區和政府都在那裡。而且據一直長期生活在那裡的澗貞、波紋和海濤說,那個地方有一個商場,叫京街超市。京街超市旁邊有一所澗貞和海濤、波紋一起上過的初中校名曰新街中學,這兩個地方都是資源豐富、易守難攻的絕佳藏身地點。   但是長夜終究還沒走完。他們已經連續走了兩個月,對於勢單力薄的他們來說屬實不容易。原先的補給早已消耗殆盡,他們隻能邊走邊探索那些尚未被其他人搜刮的地方——好在這些尚未有人經過之處仍然留有很多資源,低溫和冰封的環境讓食物的保質期大幅延長,但也讓他們一路上都留下了焚燒燃料的痕跡....無論是火把還是火堆,他們都必須時刻保持體溫的正常。   雖然一路上他們都盡量穿梭在樓宇和高架橋甚至是地下道一類可以不用靠挖雪來開辟道路的地方,可他們到底也沒走多遠,隻是剛到馮祥商業街——一處與北永校的最外圍探明區域相鄰很近的商業街,底商、超市眾多,在天啟前非常繁榮。   五個氣喘籲籲的人實際上並不冷,因為繁重的開路勞動就足夠讓他們大汗淋漓了。而他們唯一需要擔心的隻有晚上。   “找個地方休息吧。這塊應該屬於馮祥商業街了,那裡有一個超大的超市,去那補給一下....如果沒有人占領那裡的話。”澗貞說道,但旁人都看得出來,他已經虛了。   當他們挖到商場門口時,發現大門並沒有被打開。漆黑的商場內隻有某些靠窗的小鋪透進來的光能看清東西。平常人來人往熱鬧非凡、且張燈結彩的商場如今卻是這般黑暗,不免得讓人唏噓不已,而他們麵對前路的黑暗又是恐懼萬分。   “好吧....我記得咱們有手電。”維京說。“哈!就在這,這是強光的,很亮。”   維京打開手電後,一道巨大的錐形光柱立刻出現在了他的手上,照亮著商場裡的貨櫃和電梯、各類設施。他握著那椎體的尖頂部分,自信地揮舞著這如同光劍般的手電——確實非常的亮。   “那麼....咱們是先吼一嗓子看有沒有人在裡頭還是....”波紋有點緊張,小白接著他說:“我覺著還是別了,如果裡邊真有人,好人的話什麼時候遇到都沒事,但壞人....咱不就自投羅網了嗎....先把手電放暗點吧。”   “有道理,咱們集體行動,不知道這場子裡有什麼貓膩,千萬不要單獨行動....包括上廁所。”澗貞說。   他們一路縱深,直到商場深處——一個充滿著各類食物和純凈水的地方,食物和水都已經被凍住了,好在米、麵一類在天啟前的保存環境中便要求乾燥,如今雖然也冷得像冰但並沒有受潮。   為了防止夜長夢多,他們隻帶走了一些必要的補給便離開了。因為他們誰也不知道,黑暗當中到底有沒有什麼東西緊盯著他們。   但當他們準備出門時,卻已經接近了黃昏。他們已經在外麵度過如此長的時間,且一直沒有休息好。他們是絕對不會再想出去的。   “所以....”海濤說,“咱們進去吧,有個‘百家樂’連鎖自助餐廳,那塊地方比較大,而且深一點,有幾麵窗戶可以看到外麵,也有沙發....會很舒服的。”   “好,雖然現在也不是舒不舒服的事....我和波紋先值夜班,海濤,澗貞,小白,你仨先睡,到了半夜我再把澗貞你倆叫起來,值後半夜。”維京說道。   “好。”海濤應答。   說完,澗貞和海濤,躺下就睡著了。小白選了塊舒服點的地方,在她入睡的時候,她眼睛的方向始終向著澗貞。   “波紋,你有沒有覺著這地方有點怪?”維京問道。   波紋更緊張了:“你可別瞎說,這本來就嚇人,最怪的應該是為什麼大人都不見了,為什麼這沒完沒了的冬天和他媽的雪....三年了都,看來世界真的已經這樣了。維京,咱們的未來,可怎麼辦....不能就這樣一直跑下去吧?”   維京聽後,思索道:“我知道,但這麼長時間了,信號沒有,電也沒有....什麼都沒有。北永校那幫傻逼成天就知道互相亂搞,我想學個無線電,又成天找我的麻煩....什麼都弄不下去,這他媽....”   說著,維京的眼中充滿了憤怒與不甘,不過他好像想到了什麼,緊接著又說:“誒波紋,你說,咱們這既然沒事,永定學校那邊的人肯定沒有消失吧?大人們確實沒了,但咱們這邊的人確實都在,這樣來講永定也應該有人啊....但為什麼沒有人來探過這邊?離他們這麼近的一個商場,不可能沒有人來啊。”   波紋想了想,又說:“他們學校旁邊就是一個大商場,雖然我沒去過,但真的很大,而且又有居民區....等等,那王梓鴛鴦會不會也在永定?”   “臥槽,澗貞....他一定很關心這個....應該在吧,如果全世界隻有咱們沒有消失的話。”   “嗐。”波紋聽後感嘆道,“說不定全世界,隻有咱們消失了呢。”   話畢,便輪到了澗貞和海濤的夜班。   “黑暗中有一雙眼睛,在幽幽地盯著你。”當澗貞的夢中傳來這句話的時候,他便自己醒了。“嗐,你醒了啊,我還說叫你呢。”波紋調侃道。“快,該你倆了,我們得歇會了。”“好嘞。”澗貞很不情願地起身,坐在了熟睡的白霂澤身邊。   他們在兩個相對著的大沙發上休息,大沙發中間是飯桌。好在這寬大的沙發可以讓他們舒服得睡著,而不至於一直心驚膽戰著。   海濤在拿著維京找到的望遠鏡到處觀望,而澗貞卻隻把目光停留在小白身上。   “如果你是她....”澗貞低聲說道。   “就怎麼樣?”小白突然問道,並扭了扭身子。   “?!我....我不是..”澗貞皺起眉頭,突然語塞。但小白卻又說:“如果我不答應你,就怎麼樣?”——她在說夢話。   “不行,不行....你不可以!”小白的聲音逐漸變大,為了防止驚動黑暗中可能蟄伏著的危險,澗貞迅速抱住了她,並用一種前所未有輕柔的聲音安撫道:“別怕....別怕,我在這,他們都走了,他們都走了....”   說著,小白便安靜了下來。當澗貞抬起頭望向突然出現在密布雪雲的縫隙之中一絲光亮時,他隻看到了窗戶反射門口那一閃而過的黑影。   “海濤,準備戰鬥。”他再一次幽幽地說道。   “....?!....是,隊長!”   “波紋——維京,快起床!快!”海濤輕聲吼道。   “啥?怎麼了....剛睡著....”維京還沒醒,澗貞卻突然大聲喊道:“出來!出來!不要遮遮掩掩躲躲藏藏!我們已經準備好了!”   話畢,餐廳前臺門口突然出現了幾道不高不矮的黑影,大家都很震驚——除了小白,她太累了,睡得很死。當其餘三人還未來得及反應,整個商場的燈光突然間全部亮起,光線之刺眼讓所有人始料未及。包括澗貞在內的所有人都在緊急閉眼以適應這麼亮的環境,可他們剛抬起頭來,黑影就閃到了他們麵前:“歡迎,傻帽澗貞。”黑影說道。   當澗貞把頭抬起來,看到的不是別人,而是他和海濤、波紋的老初中同學——吳家笙。   吳家笙是典型而資深的斥候,他身量不算高大,十分敏捷、靈活,天啟的磨煉讓他變得勻稱而別具力量,可以在各種地形穿梭跋涉。他麵相十分和善,黝黑的皮膚和欠保養的滄桑讓他看上去成熟又老練。吳家笙的為人做事也公正客觀,斥候的銳眼讓他不僅能看穿天啟的風雪,更能看到人心中的情緒,透過他們的眼睛而做出正確的判斷。是為數不多可堪一用的賢才。   “那麼你們現在應該算是....到家了,至少是個安全的地方,老郭,你可真會挑。”說著,吳家笙笑了起來。   吳家笙認識了維京和小白之後,便帶著澗貞一行人來到了一塊比較舒服的地方——穿過商場裡的各種店麵商鋪,吳家笙正帶他們去一個由會議室改造而成的宿舍。   一路上他們到處都能看見穿著暗色衣服的永定人。小白還在睡覺,所以澗貞抱著她,問道:“這什麼情況,你們晚上不開燈的嗎?”   吳家笙聽後,說:“啊這....確實不開燈,畢竟電很難得。我們一般都是燒火把或火堆的。但這次....我們其實老早就看見你們過來了,因為實在不曉得你們是誰,隻能先觀察。沒想到在我們打算出現的前一刻,先被你發現了。然後你大吼那一段屬實把我們嚇了一跳。”說著,吳家笙的表情略有滑稽。“你們呢?怎麼跑這來了?這麼說,並不是隻有我們沒消失。”   “確實,我們之前也是這麼猜的,看來你們這處還在....看來還有不少人在外麵,還有很多人!你們現在看起來也走了很遠了,怎麼樣?永定那邊情況還好吧?”波紋補充道。   “唉,可別說了。我們這塊遲早得被自己人乾翻。現在學校裡——以及被‘征服’的無人區的矛盾越來越大,而且好多都是小事被無限擴展的,很多小地方也都劃片獨立了....你們怎麼出來了?看你們這樣也不像....找物資的啊?”吳家笙對著澗貞等人仔細打量了一番,問道。   “我們是跑出來的。那破地方沒法待了。北永校那邊自立了個像模像樣的組織,跟個小國家似的....前邊還行,但越到後邊越惡心,直到現在,已經待不下去了。任何想跑的一旦被發現都會被視作不忠,會被永遠關在地下。所以我們是偷跑出來的。你們呢,總沒我們完蛋吧?”海濤解釋了一通後,問道。   “嘿嘿!歷史總是這麼驚人地相似,我們這建了一個什麼‘永定自治團’,還專門分出了一堆奇葩製度,我們在這邊當斥候,負責匯報外界動態,所以跟學校裡邊的接觸不多。不過一想,也三年了....我們確實已經走了很遠了,搜集物資的範圍離學校越來越遠,事情也越來越多。比如這個地方,我們甚至都沒開始搜刮呢,家裡後院先著上火了。就像剛跟波紋說的,那些被學校裡的領導層管不到的小地方都開始慢慢獨立了,不聽話、不交物資....所以我也不敢回去,當好我的斥候,拿好我的工錢,跟兄弟們打打鬧鬧,多好。”說著,吳家笙又笑了,惹得波紋、海濤和維京他們也一起發笑。但鑒於他們如今各自麵臨的處境,這也隻是苦笑罷了。   “誒老郭,你咋嘛了?”吳家笙看澗貞有點憂鬱,問道。   “我想知道....王梓鴛鴦....”澗貞很擔心地問。   一時間,吳家笙好像想起了什麼重要的事。“這個....說來話長,咱們到地方我給你慢慢講。”   “說來話長....就長話短說。老吳,你知道鴛鴦的....”澗貞有點不高興,王梓鴛鴦對他來說是不可替代的摯友,所以但凡涉及到他,澗貞從不介意失態——哪怕這顯得很沒有教養。   這時波紋拉住他的肩膀,輕聲說:“製怒,製怒。”   “唉....”澗貞很累,此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吳家笙理解他,因為在之前,吳家笙也因為王梓鴛鴦的事如此動怒。   當他們到了地方,澗貞把小白放在一張舒適的床上,波紋等人幫著本地的斥候一起乾活,而澗貞則和吳家笙一起走到了頂層陽臺——一處位於建築物頂層邊緣的看臺,可以從這裡看向很遠很遠....   “他是你的手足,親如骨肉,我理解。他也是永定的人,而且雖然他的身體並不適合乾活,但畢竟咱們之間的友誼在那呢,我也不想讓他出任何事。”吳家笙和澗貞在討論王梓鴛鴦。   “但世事難料,就在我們那可笑的‘政體’確立的第二天,所有人都被套上了等級製度的牢籠,他們用這個來壓榨我們,任何等級低的人都不能有任何反抗的機會。一些長得漂亮的,身高體壯的,大多都用這些外表走上了高層。”   “而我們這些空有一技之長的,或體弱的,或什麼都不會的,全被分成了做工的、衛隊和斥候。雖然給的回報足夠活著,但一連這麼長時間都這樣,誰受得了啊。”   “王梓鴛鴦很慘。我們那塊的科研部弄出一艘‘船’來,號稱可以在雪上劃....效果雖然可以,但小趙,鴛鴦,還有幾個人一塊出發向北以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啊?小趙?是咱初中的那個小趙嗎?他們怎麼忍心讓她也去!而且去哪了?就瞎他媽往外走嗎?”波紋和海濤心急如焚——他們對這個所謂的“小趙”非常關心。   “什麼?!”澗貞驚嘆道,“小趙也去了?那玩意怎麼走的,我能找到他們嗎還?”   “如果順著他們船的痕跡,肯定可以。因為那船壓出很深一條溝來,當然了....我不確定你能找到他們,因為雪一直很大,他們經過的地方必然早已被填平,而他們的終點....才是挑戰的開始。”   “我會去找他們。”   “但我並不推薦....”   “因為我們誰都不知道,這漫天的飛雪究竟將他們帶到了哪裡。尤其這已經是兩年以前的事情了,現在的他們不可能有充足的補給,很可能已經....而且如果你也去了,你可能也會一樣。”   “我不能棄他們而去,我相信如果你沒有現在這份工作的責任在身,你也會義無反顧地去救他們的。”澗貞說。   吳家笙想了想,說:“唉,至少先留下來歇會,你們都累了。”   “可有人還在外邊。”澗貞望向北方。“遙遠的凜冬以北還有人需要被拯救。”   “嗯....好吧,我們可以給你們提供一點幫助,跟我來吧。隻不過我不希望你還抱有多大的希望,因為你知道,兩年之間可以發生很多很多事。”吳家笙知道澗貞已經鐵了心要去救他的舊友了,所以隻能提供一些可能的物質幫助。波紋等人了解後,他們隻是贊同,卻沒人說話。   可是當澗貞看到晚夢初醒的小白時,他猶豫了。   “我到底該對誰負責?”澗貞問自己。   “對你自己。”這時波紋走上來說道,“你已經對我們盡責了,現在是我們對你盡忠的時候了。”   “那小白....”澗貞的疑惑更大了,他不想再讓小白還沒休息好就繼續忍受旅途的艱辛,人生地不熟,她不能留在這裡,而營救鴛鴦等人的任務又迫在眉睫....   “小白交給我們,我們照顧她,你隻需要帶著我們走一條不太辛苦的路就行。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一旁的維京突然坐起來說道。   “對,咱們走吧,我去叫小白。”海濤起身說。   就在這一刻,澗貞的疑惑被盡數掃除。麵對未來的憂慮和愁苦他再也感受不到恐懼,而是充滿著榮光與驕傲的自信,勇敢。   “來。老郭,我給你們找了我們珍藏的披風。”說著,吳家笙拿著五個披風走了進來。   “這玩意巨牛逼,正麵黑色——可以讓你隱身在黑暗的商場裡,背麵白色——可以讓你隱藏在雪裡。而且防寒保暖,我們都舍不得用的。”澗貞接過鬥篷,留下一句“大恩不言謝,日後有機會,一定悉數報答。”便走了。   他們臨走時,吳家笙露出了真摯的微笑——它既包含對澗貞一行人的祝福,又夾雜著對他們前路如此危險的悲傷。   澗貞本想讓幾人在永定這裡住上幾天,自己一個人去尋找鴛鴦的。但被幾人一同拒絕——他們不可能讓澗貞自己去的,而且兩個月來,澗貞處處都在照顧他們,一邊充當開路的主力一邊搜刮各處的物資....雖然他們離開了北永校,前行的生活十分不易,每天都要走很多路、挖很多雪,但澗貞給了他們充足的鼓舞,哪怕是小白都在這一過程中感受頗深....   尤其,吳家笙說永定並不太平,他們的領導者正在和如今的反對勢力做著鬥爭....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誰也不知道誰會在這場鬧劇中失去生命。   因此,澗貞一行人在休息過後,隻得重新上路。這是一段遙遠而孤獨的旅程,但好在——他們還有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