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林沖假打高世德(1 / 1)

水滸臥底 加亮 6545 字 8個月前

且說政和四年三月二十八日,豹子頭林沖在酸棗門外的大相國寺菜園子遇到花和尚魯智深,二人結拜為異性兄弟。結拜已罷,各自吃了幾杯,隻聽樹上老鴉哇哇亂叫,伴著星星點點糞便落下樹來。   智深心道:“烏鴉紛揚,惹來災殃。不知誰要倒黴了!”   旁邊的一眾破落戶各自吐了一口唾沫,用指節叩著牙齒,齊聲說道:“赤口上天,白舌入地。”   智深看了他們舉動,覺得奇怪,問道:“什麼赤口白舌,還上天入地,你們搗什麼鳥亂?”   “大師有所不知。老鴉叫,怕有口舌之爭。我們禱告一下,不讓黴頭落到自己身上。”   智深道:“竟然還有這個說法,灑家在關西時未曾聽過。不過的確有些吵鬧。”   有那破落戶的頭兒,‘過街老鼠’張達說道:“墻角這枯樹上的老鴉巢是新添的,前些日子還沒有。師傅嫌吵鬧,我拿個梯子上去拆了那巢便是。”   智深與林沖抬頭看,果然枯樹上一個老鴉巢。   眾人道:“拆了,拆了,拿梯子上去拆了,耳根清凈,還省得到處是老鴉糞,臟了衣服。”   有一個破落戶,名喚‘青草蛇’李虯的說道:“用什麼梯子,我一縱身就能爬上去。”那李虯牛皮吹得響,手腳卻無力。他爬了半天,最終隻爬到一半就滑下來,惹得一眾潑皮大笑。   張達笑道:“果然是牛尿泡做氣球——吹出來的,你怎麼不直接把這樹吹倒!”   智深道:“拆了這巢有什麼用,那老鴉不會再搭麼?倒不如將這樹拔去,豈不斬草除根!”   他酒興正發,看了一看,走到樹前,拍了兩下,又用肩靠了一靠,那枯樹晃了幾晃。智深大喝一聲,好似憑空打了個霹靂,猛響聲中,一拳打在樹乾上,那樹枝亂晃,枝條影子在地下顫動不已,許多細小枯枝落了下來。   智深心中盤算了一回,把僧衣脫了,係在樹上,用右手向下,倒伏著身子,用左手拔住上截,把腰一沉,略一發力,那樹隱有鬆動。   一個破落戶忽的笑的打滾:“師父,你莫不是吃醉了,真要拔這樹?真是笑死我了。”   智深聽了,也不反駁,大喝一聲,腳、腿、腰、背、腹、胸、肩、臂、手,全身一齊發力,隻見他五指深入樹身,條條腱子肉隆起,皮膚緊繃,身上熱氣騰騰,那片花繡好似活過來一般,竟將那株枯樹帶根拔起。   那青草蛇李虯看的呆了,大叫一聲,蹲到一邊澆菜園的糞坑旁出恭,卻是唬出屎來。   其餘眾破落戶一齊拜倒在地,隻叫:“師父非是凡人,正是真羅漢!身體無千萬斤氣力,如何拔得起!”   智深哈哈大笑,把樹往坑中一扔,復與林沖飲酒。   又飲幾杯,隻見女使錦兒提著裙子慌裡慌張跑來,紅著臉在墻缺邊叫道:“官人!快點來!出事了!”   林沖問道:“莫要慌,出了什麼事?”   “娘子在廟中被人攔住了!”   智深聽了,連忙問道:“在廟什麼地方?”   錦兒道:“剛才正要從五嶽樓下來,撞見個臭不要臉的潑皮流氓。那人把娘子攔住了,不肯放她下來,糾纏不停!”   林沖怕智深跟去壞事,慌忙道:“回頭再來與師兄相會,我先走了,師兄休怪,休怪。”   林沖別了智深,跳過墻缺,和錦兒徑直奔五嶽廟裡來。待來到五嶽樓前,隻見好幾個人拿著彈弓、吹筒、粘竿,都立在欄桿處。   樓梯上一個人獨自背立著,伸手把林沖娘子攔住,油腔滑調道:“小娘子,到樓上去,我有話和你說。”   林沖妻子張貞娘漲紅了臉,胸脯一鼓一鼓的,道:“清平世界,光天化日,你調戲良家女子,是何道理!”   林沖趕到跟前,把那人肩膀扳過來,果然是高太尉螟蛉義子高世德。林沖眨眨環眼,喝道:“調戲良人妻子,該當何罪!”他作勢揮拳就打,卻遲遲不下。   眾多幫閑見起了爭鬥,一齊圍過來解勸:“教頭休怪,大水淹了龍王廟,衙內不認得是你家娘子,多有得罪。”   林沖假做怒氣未消,一雙環眼往死裡盯著高衙內。雖是做戲,也讓高衙內心裡略寒。眾閑漢勸罷林沖,和高世德出廟騎馬走了。   林沖引著妻子並使女錦兒轉出廊下,隻見魯智深提著鐵禪杖,引著張達、李虯那二三十個破落戶,大踏步沖進五嶽廟來。   林沖見了,生怕被這莽和尚壞了自己和高世德的謀劃,急忙叫道:“師兄,去哪裡?”   智深道:“我來幫你打架!”   林沖道:“那人是殿帥府高太尉的乾衙內,不認得荊婦。我本要痛打那廝一頓,隻怕太尉麵上不好看。自古道:“不怕縣官隻怕現管”,權且忍氣吞聲,讓他這一次。”   智深醉道:“你個慫貨怕他本管高太尉,酒家怕他什麼球!我若撞見那鳥賊,定教他吃酒家三百禪杖!”   林沖見智深怒了,便道:“師兄說得是。我一時被他手下那幫人扯住了,隻得饒了他。”   智深醉道:“灑家一個和尚,赤條條來去無牽掛。要是再有事,你就來喚灑家去打架!看灑家打不死他!”   眾潑皮見智深醉了,扶著他道:“師父,我們且去,來日方長,回頭再和那‘高缺德’計較。”   智深提著禪杖對張貞娘行了一禮,道:“大嫂休怪,莫要笑話。大哥,明日再來相會。”   智深別了林沖,和一眾破落戶去了。林沖領了張貞娘並錦兒回家。張貞娘心中驚嚇不已,滿臉仍是淒惶。林沖見事情順利,臉上是憤憤不平,心中是暗暗高興。   過了兩日,這日已牌時,林沖正在家中閑坐,忽然聽得門口有人叫道:“林教頭在家麼?”是林沖好友陸謙——卻是在太尉府做虞侯——來訪。   林沖出來見是陸虞侯,慌忙出來迎接:“哪陣風把陸兄吹來了,有事?”   陸謙道:“沒什麼事。有些日子不見,特來探望,林兄怎麼這幾日連門都不出了?”   林沖道:“心裡煩悶,不想出門。”   陸謙笑道:“一醉解千愁,林兄到我家吃幾杯解悶。”   林沖看看日頭,時日尚早,道:“不著急,先喝幾杯茶再去。我這有一個徒弟送的上好團茶。”   兩個喝了茶,準備起身。   陸虞候沖著樓上道:“阿嫂,林兄到我家吃幾杯,晚些回來。”   林沖娘子趕到布簾下叫道:“大哥,少吃些酒,早些歸來。”林沖不答話,略一抬手就跟著陸虞候走了。   二人出門來,陸虞侯拉著林沖在街上閑走。他引著林沖越走越遠,到了天漢橋。   陸虞候道:“林兄,這裡回我家太遠,大嫂讓你早些回家,不如今日鋪張一把,請林兄在這天漢樓裡吃兩杯。”   林沖道:“叫陸兄破費。”   兩個人上到天漢樓內,占個閣兒,叫茶飯酒食博士上了兩瓶上色好酒和幾樣稀奇果子。   茶飯酒食博士陪著笑道:“上下可要人陪吃酒?本樓新駐場的名妓王美娘,陪宴一場隻要十貫錢。”   陸虞候道:“罷了,罷了,收起你這套做派,我們可沒心思做那窮酸措大的勾當。”   “也有便宜的,歌女唱個曲,五文錢就行。”茶飯酒食博士仍不死心。   “不是價錢的事,實在聽不得歌女咿咿呀呀,放心,少不了你的賞錢。”陸虞候擺擺手,打發走那博士。   林沖吃了半盞酒,對陸虞候半開玩笑半吐露真心道:“日後等我發了跡,在孫羊正店包一場,專請陸兄。”孫羊正店是汴京數一數二的賣酒正店,名妓如雲,在那裡包一場,光有錢都不行,還得有勢力。   “嗬嗬,你怎麼這就醉了?為何不請我去樊樓——吹牛也要吹個大的。”陸虞候取笑道。樊樓是天子出沒的地方,有錢有勢也不敢去。   林沖哈哈一笑,換了話頭,心中卻暗暗道:“等我建功立業,樊樓又有何去不得!”   二人邊吃邊說閑話。   席間見林沖嘆了一口氣,陸虞候問道:“林兄何故嘆氣?出了什麼事?有小弟可以幫忙的麼?”   林沖道:“陸兄不知!男子漢空有一身本事,不遇明眼人,屈在小人之下,受這般閑氣!”   陸虞候道:“如今禁軍中雖有幾個教頭,但任誰拍馬也趕不上林兄。新來的太尉也高看你一眼,卻是受誰的氣?”   林沖掐頭去尾,隻把那日高衙內在五嶽廟調戲林娘子的事告訴陸虞候一遍,別的都隱瞞了。   陸虞候道:“阿嫂平日少出門,想來高衙內不認得她,多半是誤會了,林兄不要放在心上。兔子還不吃窩邊草,高衙內既然已知道了,沒有再來調戲他父親下屬妻子的道理。來來來,吃酒。”   林沖一口氣吃了八九杯酒,小腹隱隱有些漲,起身道:“陸兄自己吃幾杯,我去凈了手來。”   林沖下了樓,出酒樓門,在東小巷內一間茅廁凈了手。他回身轉出巷口上樓,隻見女使錦兒上氣不接下氣的叫道:“官……官人,叫我找的……好苦!原來在這裡!”   林沖帶著醉意道:“找我做什麼,我又沒吃多,待會就回家。”說著他在錦兒臀間擰了一把,小聲調笑道:“果然是春天到了,回去洗乾凈等我。”   “官人,不要開玩笑。出……出事了!”   “有話慢慢說,出什麼事了?”   錦兒道:“官人和陸虞候出來,沒半個時辰,隻見一個漢子急急忙忙跑來家裡,對娘子說道:“我是陸虞候的鄰居。你家教頭和陸虞候吃酒,隻見教頭一口氣喘不上來,便昏倒了!”我便叫娘子趕緊去看。娘子聽了,連忙求隔壁王婆幫忙看家,叫我一起跟那漢子去。我們一直到走到太尉府前巷裡一戶人家,上到樓上,隻見桌子上擺著些酒食,卻不見官人。我們正要下樓,隻見前日在五嶽廟裡那人出來道:“娘子請坐,你丈夫來也。”我見不是頭,慌忙下樓,隻聽得娘子在樓上大叫:“殺人了!”我在附近找不著官人,正撞著賣藥的張先生道∶“我在天漢樓前路過,見教頭和一個人在那裡吃酒。”因此才找到這裡。官人快去!”   林沖聽錦兒說罷,假做吃了一驚,回頭怒罵陸謙:“你這廝做出來的骯臟事,回頭再來和你算賬。”他顧不上錦兒,隻三步並做一步,跑到陸虞候家,搶到樓梯上,把住樓門,擋住去路。   隻聽得張貞娘叫道:“清平世界,為什麼把我良家女子關在這裡!”   接著聽得高衙內道:“貞娘,可憐可憐我!我這番熱心好意,你便是鐵石心腸,也該暖化了!”   林沖立在樓梯上,叫道:“大嫂!開門!”   貞娘聽得是丈夫聲音,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隻顧來搶門。   高衙內開了樓窗,跳墻走了。   林沖竄到樓上,尋不見高衙內,見貞娘衣群散亂,頭麵不整,不由有些心虛。他生怕高世德來個假戲真做,劈頭問道:“不曾被這廝玷汙了?”   貞娘登時就紅了眼圈,帶著哭腔委屈道:“不曾。”   林沖順手把陸虞候家中物事打得粉碎,帶娘子下樓。   到大門外看時,兩邊鄰舍都緊緊地關著門,林沖高聲道:“陸謙,辱我太甚,莫怪我心狠手辣!”   錦兒這時正好趕到,三個人一起回家去了。   回到家中,林沖心想做戲要做足,便拿了一把解腕尖刀,奔到天漢樓前去尋陸虞候,卻不見了;再回到他家門前等了一了晚上,都不見陸虞候回家,林沖這才怏怏的回去。   娘子勸他道:“我又不是被陸謙騙了,你不要胡來!”   林沖心想,我若不如此如何瞞的過人,嘴上道:“知人知麵不知心,畫虎畫皮難畫骨。陸謙那畜生上趕著跟我稱兄稱弟,暗地裡卻騙我——現如今你也來騙我!別說他一個芥子般的虞候,我隻怕見不著高衙內,定要他好看!”   張貞娘苦勸,哪裡肯放他出門。   陸虞候受了這無妄之災,摸不著什麼頭腦:他隻知高衙內遣他請林沖吃酒,哪裡知道高衙內還要在他家裡行這事,隻得暗叫倒黴。因怕林沖報復,他隻好躲在太尉府內,不敢回家。   林沖一連等了三日,都未見到陸謙。太尉府裡眾人見林沖麵色不好,整日陰沉個臉,都不敢和他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