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兗州那裡梁山泊如何廝殺暫且不表,隻說宋江等人下山第二日的事。這一日晨起,入雲龍公孫勝前來忠義堂,對盧俊義和吳用說道:“貧道今日想要告假一段時日。” 盧俊義吃了一驚,道:“公孫道長,這卻是為何?” 公孫勝道:“貧道在山上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整套穿衣服。卻不曾想我那師傅如今卻在荒山僻壤裡受苦。兩位頭領,你們沒聽山寨的探馬報知麼?北邊已起了兵事,貧道師傅身陷戰亂之中,無得力人手看顧。貧道早就想回去,將他取到山寨,隻是羅天大醮未完,不敢耽誤山寨公事,因此沒有開口。如今醮事掃尾的事都完了,貧道也歇得夠了,正是下山去取師傅的時候。” 原來北地那裡遼國正與金國大戰。原本金國與宋國簽訂海上盟約,相約攻遼,但因方臘造反,宋兵去江南平叛,遼國氣數未盡,與金國戰成平手。所有散兵土匪,雙方都無暇顧及,因此趁勢勾結起來,東搶西掠,其中有奚人一支,尤為殘暴。 奚人本是遼國的番屬部族,平時懼怕遼國勢大,不敢胡鬧,到此野心發作,四處殺人放火,無所不至。薊州城一月之內被他們圍了三次,雖然不曾攻克,但薊州屬下各縣,都已焚掠一空。遼國兵馬抵擋金國還嫌不夠多,哪裡還有空來征剿?公孫勝師傅羅真人那時在薊州屬下九宮縣二仙山修行,因此吳用教給公孫勝這番說辭,卻是要趁自己和盧俊義主持山寨事務時機放他歸去,以完成自己大聚義之前對公孫勝的許諾。 盧俊義不知此事得緣由,隻勸阻道:“此事隻怕不妥,道長等上幾日,待宋公明首領回山如何?” 公孫勝道:“貧道雖不太通兵法,但譯寫天文,對兵法略有心得。我們去兗州那裡既是打仗,哪有準日子可言?盧首領且請放心。孔文宣王曾經曰過,‘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如今我老母依然在山上,我此去取師傅定然速去速回,說不定還能趕在宋頭領凱旋之前回來。” 吳用對盧俊義道:“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一清道長這也是盡孝的心意,我們要是阻攔豈不太不近人情了?” 盧俊義一來不知道吳用與公孫勝的勾當,二來不知道公孫勝替宋江偽造天書那些事,本來就覺得此不過是小事一樁,隻是不願意做主。如今吳用相勸,又有公孫勝相求,便道:“也罷。我雖上山晚,但也曾聽說當年宋公明回家探宋太公,得了晁天王準允。如今你下山,想來宋公明不會怪罪小可。我便擔了乾係,準你下山。隻是兵亂之秋,須想個法子萬無一失才好。” 吳用跟著假意勸道:“一清道長,如今南北交兵,兩邊隔絕,不是著急的事。今日已過午,且請略等一二日,小可籌畫個章程,替先生接羅真人到水泊,先生好安心服侍。” 公孫勝道:“軍師一向算無遺策,怎奈貧道心急如焚,片刻等不得。首領莫怪,貧道就此下山去了。” 見公孫勝這般火急火燎的堅持要去,盧俊義微微一窒,道:“公孫先生且慢,如是今日一定要去,叫戴宗同去如何?” 這卻是盧俊義細心處,有戴宗同行為伴,萬一這公孫勝出什麼事,宋公明埋怨起來,便可全推到戴宗身上。 旁邊吳用連連搖手道:“戴院長去不得!梁山泊戴宗神行法天下聞名,走得太快,實在是讓人起疑心。現在北地既有戰事,想來兩邊關卡隘口盤查必然嚴密。倘若被人攔住,反為不美。” 公孫勝舉手道:“不敢!不敢!兗州那裡正在用兵,戴院長正要傳遞往來消息用,不可為我耽誤了山寨的戰事。” 吳用想了想,道:“有事,弟子服其勞。不如叫樊瑞首領跟公孫道長一同去。” 見公孫勝再無異議,盧俊義便叫了樊瑞來,當麵囑咐一番。樊瑞收拾行李,與公孫勝各牽了一匹好馬上路,吳用親自相送到北山。 臨別前,吳用對公孫勝說道:“幽燕那裡,距離梁山泊雖是千餘裡路程,可是天下大事,往往多有勾連。遼國與金國相爭,宋國不可能一直置身事外。一清道長去了北地,有事時,還請通報些消息,說不定就能派上大用場。” 公孫勝道:“此是正理。貧道臨陣脫逃,不能和軍師一起替天行道,實在慚愧。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若是日後軍師有用到道術的地方,一紙書信相招,縱是千難萬險,貧道必來。” 吳用對樊瑞道:“人各有誌,不可強求。你的事史進都與我說了。此次放你隨一清道長下山,已是遂你心願。若是日後有事時,山寨裡你那些在芒碭山的舊日部眾,可有得力又可靠的?” 原來樊瑞一直想要修道,隻是沒有遇到名師。在梁山泊投入公孫勝門下後,已有幾分看破紅塵。他當年帶著芒碭山部眾投上梁山泊,曾有史進和楊誌的謀劃,因此上山之後,背地裡與史進交好。 聞弦歌而知雅意,聽吳用如此說,樊瑞已知他的用意了。 樊瑞將一直隨身的流星錘解下,遞給吳用道:“我那些舊日部眾軍師可用此流星錘號令。隻是上山日久又經整編,能否號令的動,我也不甚有把握。但想來,兩不相幫應可期許。另外有個叫何成的,雖不是我山上的人,但和我是親戚,軍師多照顧一二,有些要緊事,可以交給他辦。” 吳用接過那流星錘,就手裡掂了掂份量,笑道:“你這流星錘與我那銅鏈倒是一般沉重,隻是我銅鏈的本領原本就不甚精通,如今多年荒廢,更是提不起來。” 話已說盡,相別的時候到了。 吳用抱拳祝道:“千秋萬載,與道同在!” 公孫勝、樊瑞公一齊拱手道:“千秋萬載,與道同在!”師徒兩個一抖胯下坐騎絲韁,背著日影,頃刻間就不見了。 望著二人蕩起的黃塵在路上空中靜靜彌散,吳用不由暗自嘆道:“要是我也能這麼一走了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