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連隨身行李也不及收拾,即刻逃出山莊。一路上為免遇到路人,盡揀荒僻的山路而行。到晚見路旁有一所靈官廟,便進廟暫歇。廟裡供著一尊紅臉黃須三隻眼的神像,手執金鞭,威風凜凜。前麵一個金字牌位,寫著“王靈官之位”。白蓮花倒身下拜,禱祝道:“尊神聽著,我信女白氏,為強盜追殺,祈求尊神暗中保佑,早脫此難。” 少沖一直心懷疑惑,趁空問白蓮花道:“敵人到底是誰?咱們兵來將擋,何致這般狼狽逃避?” 白蓮花道:“我一直擔心咱倆的事為教主得知,一到山莊便命人監視鴿房,以防包駝背通風報信。鴿房內鴿子隻多不少,表明隻有信傳來,無信傳出。也是咱們大意了,沒想到包駝背在天井處還藏著一隻信鴿。他多半偷聽到你我說話,將我不貞之事飛鴿報知聞香宮。而他容留你我,還幫我治了傷,犯了必死之罪,怕受本教惡毒刑罰,便服毒自盡了。好在咱們發現得早,聞香宮的人尚未趕到。”她說這話時,兀自心有餘悸,生怕聞香宮的人躡跡追來。 少沖想了想,道:“恐怕未必如此。那包駝背也許知道老教主種血魔之事,聽你所言之病情,立時猜到我的身份,即飛鴿傳信請示上峰。哪知上峰卻令他自盡,斷了我驅毒的指望。” 白蓮花聽少沖所言也有些道理,心下稍定,道:“聞香宮的人心狠手辣,倒是做得出來。教主召你入教,連神醫都舍得殺,真是用心良苦。” 少沖道:“你說聞香宮的人心狠手辣,好似你不是聞香宮的人。”白蓮花道:“那個地方不是人呆的,我要是還有去處,決不回去了。”說這話卻甚無奈。 二人計議,尚不知包駝背因何自殺,不如遠避幾日等風頭過了再說,便在山間荒廟暫且住下。 雨萍等人出山探查,未聞香宮追拿聖姬的風聲,卻帶來了元旦法會的消息。原來徐鴻儒廣張布告,又叫四個為首的齋公,遠近傳香,定於正月初一九龍山開壇說法,遠近信徒前去聽講,有錢者捐錢,無錢者捐糧。還打聽到徐鴻儒把家眷寄在梁山泊,有聚眾起事之象。屈指一算元旦尚有兩日,計議起行赴九龍驛,屆時混入法會營救靈兒。 這日傍晚彤雲密布,朔風呼嘯,飄下漫天大雪。眾人正在向火,少沖忽然察覺風聲中有衣袂裂空之聲,來人足不點地,奔行疾速,正是朝著荒廟方向。閉目諦聽,視野竟及數裡之外,看見來的共是五人,忙打滅火光,叫眾人躲藏起來。 白蓮花與少沖藏在神像背後,自忖道:“不知來的是何人?也不知是否為著咱們而來?”少沖縱目遠眺,看清來人共是五人,低聲道:“來的五人中,一老者穿灰袍,留白須,頭長犄角,手拖長柄砍刀;一個朱衣老婦,雙手籠於袖中;一個穿黑衣戴烏紗帽,執鐵牌;另外兩個大漢穿金甲係白巾,手持奇形怪刃。”白蓮花奇道:“你連來人的容貌都看得清楚?據你所述,來者前三人是屠一刀、仇英夫婦及賞罰院鐵麵判官尉遲竟無,另三人是聞香宮殿前侍衛,也是一流高手。”說這話時,嗓音發顫,顯是害怕異常。 少沖心想:兩大會王都來了,另幾個也非泛泛,如此興師動眾,真是高看自己了。 五人到了廟外,屠一刀喝聲道:“明王座下會王屠一刀,拜見聖姬!” 這一聲斷喝,聲如洪鐘,震得屋瓦欲裂,荒廟欲塌,廟中之人耳鼓嗡嗡作響。 白蓮花自知難以久藏,隻好現身出去,強裝鎮定地道:“幾位來得正好,徐鴻儒那廝圖謀不軌,險些害死本座。”四劍婢也立即現身簇到她身前衛護。 雪地裡看得分明,五人一起行禮見過聖姬。殿前侍衛孽如是、哥舒謨道:“我等奉教主之令,護迎聖姬回宮。” 白蓮花沙著嗓子道:“教主吩咐的事本座還沒做完,回去回復教主,本座辦完事即回。” 仇英道:“聖姬的嗓音似乎有些不對?”白蓮花道:“這幾日風餐露宿,偶感風寒,嗓子嘶啞了。” 仇英道:“看來還須驗明正身。老身在聞香宮見過聖姬真容,還請聖姬取下麵具,讓老身一瞻。”白蓮花道:“本座真容豈能隨意示人?何況窮山惡水、危機四伏,此地多有不便。” 尉遲竟無道:“實話說與你,有人向教主告發你不守戒律,教主派我等前來查證。倘若聖姬不願即日回宮,就請仇會王親為驗砂,砂在便還聖姬清白。” 他話音剛落,仇英執刀上前,白蓮花攔手道:“在紫苑時每逢癸、丙日驗砂,如今在外辦事,難拘小節。又正逢我教危急存亡之秋,咱們還在這裡為這等小事瞎耗工夫,豈不讓人笑話?” 尉遲竟無一聲冷笑,道:“聖姬不必推三阻四了,倘不亮臂驗砂,莫怪我等無禮。”說罷打個手勢。孽、蓋二人也圍了上來。 四劍婢齊聲道:“誰敢傷小姐!”抽劍出鞘護在白蓮花身周。 白蓮花察顏觀色,見來者殺氣騰騰,料知事有泄露,避之不過了,當下道:“且慢!咱們都是自家人,怎能同室操戈呢?本座驗了還不成嗎?”說著話走到圈外,右手亮燃火摺子,左臂亮出守宮砂。 仇英等人見她自亮守宮砂,倒也感意料之外,一同湊近細瞧。要知守宮砂也可假冒,假的一擦便無。正當五人湊攏時,驀地一聲爆響,從白蓮花手中四散飛出無數飛彈、芒針。 五人雖未事先預料,但俱是絕頂高手,立時閃身騰挪,雖或多或少中了幾枚芒針,立運內功將毒逼出。 白蓮花才奔出十來步,已為屠一刀攔身,後麵尉遲竟無、孽、蓋二侍衛跟著追至。屠一刀一時沒瞧見其妻仇英,問道:“老婆子,你死了嗎?”卻見仇英從雪地裡竄了起來,說道:“老婆子我要是死了,你好另覓佳偶是不是?老頭子都還沒死,老婆子絕不先死。” 屠一刀朝白蓮花白須軒舉,眼冒火光,道:“小娃娃,你還有什麼手段,都使出來吧。” 白蓮花嘻皮笑道:“龍王與朱雀王夫唱婦隨、伉儷情深、鸞鳳和鳴,早在我教傳為美談。”她說出這話,本擬屠、仇二一高興,便不過於為難,哪知仇英“呸”的一聲,道:“誰跟他伉儷情深?我早巴不得老東西早些死了,我好另擇佳婿。”屠一刀也道:“哼,你見麵就吵個不休,老夫連一刻也不想見你,娶妻若此,嗚呼哀哉!” 白蓮花暗自好笑:“這二人明明恩愛,卻又如此鬥嘴,真乃不是冤家不聚頭。” 又聽孽如是道:“二位會王不要鬥嘴了,奉聖教主諭令,聖姬如不就範,就地正法!” 屠一刀道:“小小宮衛,竟命令起本王來了,真是豈有此理!” 孽如是道:“屬下身攜聖教主令箭,自應坐鎮指揮,難道龍王敢抗令不遵?” 屠一刀聞言有氣,卻也不得不遵令而行,其餘人等聞令立即劍拔弩張,蓄勢欲動。 少沖見白蓮花身陷危機,當即現身擋於其前,說道:“爾等不去阻止徐鴻儒造反,在這裡為難聖姬作甚?” 尉遲竟無指著少沖道:“你終於肯現身了。有人告聖姬與男子廝混,果是真的。聖姬現下還有何話說?” 白蓮花道:“本座此次奉教主之命采辦祭品,途中遭名門正派追截襲擊,死了一名劍婢,多虧這位少俠出手相救才幸免於難,便讓他做我護衛。後來查知徐鴻儒密謀造反,這位少俠可作人證,本座要帶他同回聞香宮向教主上報。這如何成了與男子廝混?諸位不信,可以去問蕭遙,此人是蕭遙召來的。” 尉遲竟無道:“那你為何暗器傷人,不讓我等驗砂?” 白蓮花道:“爾等來得突兀,我怎麼知道你們不是徐鴻儒的人?借驗砂為名,抓人殺了滅口,正是徐賊的伎倆。” 尉遲竟無道:“你口口聲聲說徐鴻儒圖謀造反,可有憑據?” 白蓮花冷笑道:“尉遲大人判案如神,鐵麵無私,將憑據交由你本來甚好,但假若你已被徐鴻儒收買,那本座就白辛苦這一趟了。徐鴻儒乃跳梁小醜,早晚事敗。爾等假傳諭令,傷了本座,難道不怕教主怪罪?” 尉遲竟無聽了竟然語塞,不知如何是好。這次下山抓捕聖姬,雖非教主授命,卻也是右護法陸鴻漸飛鴿報訊,教主夫人花仙娘下的懿旨。教主久不理事,教眾早已視陸、花二人之令為教主之令,未顧及聖姬乃教主親戚,倘若事因誤會,教主到時怪罪下來,誰來承擔? 孽如是道:“聖教主也說了,咱們盡可能不傷聖姬性命,也要拿她回宮,這叫少沖的小子極可能是五宗十三派派來的奸細,定要格殺勿論。”話音一落,當先攻向少沖。 孽如是手中兵刃橫過來似月牙鏟,豎著是劍,一兵兩用,可以近身攻擊。又兼身法詭異,忽高忽低,出招難測難料,少沖左支右絀,一時倒難應付。 白蓮花怕少沖有失,施展拳腳工夫在二人戰圈中穿插,趁機攻擊孽如是。四劍婢為保護白蓮花,也跟著沖上。哥舒謨見同袍吃虧,也揮銀蛇矛加入戰團。 雪地裡頓時飛花濺玉,殺聲震動山穀。屠一刀在旁掠陣,撫須問仇英道:“老婆子,你瞧見了麼?”仇英道:“冰魄銀彈倒是不假,聖姬的拳腳工夫我卻沒見過。”屠一刀道:“誰叫你瞧聖姬的工夫?你瞧瞧那小子,掌法看似毫無章法,卻渾厚有力,孽、蓋二人路數若為其所窺破,根本不是對手。好在聖姬添亂,那小子不免有所掣肘,未能盡展所長。” 仇英心下以為然,口上卻道:“那小子年紀輕輕,功力哪有那麼深厚?依老婆子看他不是發揮不出,而是根本功力有限。” 說話間少沖為白蓮花硬擋了哥舒謨一掌,順勢推開白蓮花道:“黛妹快走,此處有我足可應付。”說話聲中雙掌齊出,在二侍衛身上各蓋了一掌。二侍衛跌入雪堆,好一會兒沒爬起身來。 屠一刀輕笑道:“看來老夫沒有說錯吧。”仇英無話可說,卻也不服。 尉遲竟無吃驚不小,轉眼瞧向屠、仇二人道:“二位法王神功蓋世,看來非二位出手不可了。” 屠一刀道:“老夫有個原則,從不向後生晚輩先動手。老夫年紀大他許多,不可欺負後輩。” 尉遲竟無暗罵龍王迂腐,此次若不能請動聖姬,回去都是死罪,眼下也隻有自己還能頂上,便揮動鐵牌向少沖攻去。 他這鐵牌堅硬無比,少沖幾次揮掌打在鐵牌上,雖震得尉遲竟無連連後退,自己也手掌生痛、胳臂發麻。他自知此三人武功遠不及二法王,眼下隻有先打敗三人,方可一意對付二法王,見尉遲竟無無還手之地,正好趁熱打鐵,奮起平生勁力雙掌連環齊生,快速絕倫。 白蓮花忽然想起尉遲竟無的殺生鐧工夫,急出口提醒少沖道:“小心他的……” 她話未說完,少沖冷不防尉遲竟無一隻手扛著鐵牌,另一隻手作拳來抵自己肉掌,立覺掌心痛如錐心。原來尉遲竟無手中戴有拳套,套上布有尖刺,刺上喂有劇毒。這牌後藏暗拳,正是尉遲竟無的殺招。 少沖立知中毒,忙運氣封住手臂曲池、尺澤等數處大穴。另一隻手卻無絲毫遲滯,一掌將尉遲竟無推入雪堆之中。 這時孽、蓋二人也已恢復體力,向少沖圍攏。白蓮花忙命四劍婢接住廝殺。 仇英道:“老婆子倒要看看,這小子有什麼能耐能拐走聖姬。”身如遊蛇,一竄即粘到少沖身周。十指成爪,朝少沖要害部位疾伸疾縮,變幻無方。 少沖身中劇毒,對付仇英這等高手不敢大動內力,隻好施展流星驚鴻步法與她遊走,一邊催促白蓮花先走。白蓮花卻道:“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少沖聽了心下感動,卻也更增憂慮。 仇英一時拿不下少沖,不免焦躁起來,叫屠一刀道:“老頭子還不快來,速戰速決!”邊說邊把少沖引到屠一刀身邊,把少沖招數轉嫁到屠一刀身上,如此屠一刀也就不違動手原則。 屠一刀名號中有“一刀”二字,乃是出手一刀致命,絕無二刀。白蓮花臉色倏變,道:“少沖君,小心,小心他的刀……” 少沖素聞白蓮教四大會王個個武功絕高且各有所長,朱雀王爪功神出鬼沒,已不簡單,再來一個殺人龍王屠一刀,豈堪應付?又想他手中有如關公的青龍偃月刀,柄長刀沉,隻適於馬戰,步戰卻未免以己之短,攻敵所長,不知以何種刀法殺敵製勝。 正當他想時,屠一刀駢指如刀,向淩空一記砍下,頓時一股無形勁氣撲麵襲來。他側頭急閃,鬢發已被勁氣削去一截。 原來屠一刀所持之青龍偃月刀隻是作拐杖之用,真正厲害的乃其右手掌刀,以渾厚內力凝聚成無形刀氣,如同刀鋒傷人。他見一擊不中,掌刀橫削豎劃又發數道刀氣。 少沖這時有了防備,退步連閃,間或以掌力封擋。他退得遠了,屠一刀刀氣的威力便大為衰減。仇英卻哪容他退避,立纏身而上。屠一刀此時如淵停嶽峙,好整以暇,少沖卻為冰冷的刀氣逼得左支右絀,危機重重。但也有幾次刀氣險些誤傷仇英,仇英張口即罵:“老東西真想害死我,可沒那麼容易。” 白蓮花心知屠一刀施展功法還須另一高手在旁護法,當即向他連發數枚冰魄銀彈。 屠一刀似乎早有預料,左手旋轉刀柄,銀彈連同雪花被激烈刀風反吹向白蓮花立身之處。白蓮花見事不妙,立閃身躲過。 屠一刀不由得埋怨起仇英來:“老婆子不來護法,難道也想我死於小丫頭手中麼?” 白蓮花自知憑武功別說打敗屠一刀,連身子也難以靠近,靈機一動,說道:“屠老爺子,仇婆婆,你二人當年一個殺死原配夫人,一個謀殺親夫,後來還殺了要抓二位沉豬籠的鄉黨數十人,如此大開殺戒,隻是為了一起私奔。如今為何棒打鴛鴦,對我二人不依不饒?” 屠、仇二人當年同師學藝,日久生情,卻因父母之命而各有婚配,婚後又各不如意,私通成奸,終而殺夫殺妻,殺傷鄉黨族人,逃亡於白蓮教中。數十年來對那數十條人命雖有愧疚,一直深藏於心,不予麵對。如今聽聖姬將往事重提,不由得心念大亂。 少沖立覺二人攻勢大弱,知時機稍縱即逝,拚著毒氣上行,奮力一掌拍向仇英。 卻在此時,尉遲竟無從雪堆中彈身躍下,揮鐵牌拍向少沖。少沖若避鐵牌,必為仇英趁機反擊,形禁勢格,隻好拚著受鐵牌一擊,也要將仇英打傷。 也隻是一瞬之間,少沖一掌將仇英拍倒,後麵的鐵牌卻打在了白蓮花身上。原來白蓮花夜裡看得真切,不暇多想,奮而上前用後背為少沖生生受了這擊,立時痛入骨髓,眼前一黑,軟倒在少沖後背上。 少沖已感不祥,回手一掌打在尉遲竟無頂門之上,另一隻手將白蓮花攬入懷中。 尉遲竟無頓時斃命,持牌拄地,一時並未倒下。 四劍婢驚呼聲中搶近身來。 少沖見白蓮花嘴角冒血,氣若遊絲,痛聲叫道:“黛妹,你不要命了麼?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白蓮花拚著一口氣道:“不,少沖君,你不能死,你要好好活著……” 屠一刀扶起雪地裡的仇英,仇英也受傷不輕,朝著少沖惡狠狠的道:“好一對狗男女,命在旦夕,還在卿卿我我,我朱雀王絕不能讓你毀了芙蓉紫苑的清規戒律,毀了白蓮教。”撐起身子還欲動手。 白蓮花卻不睬她,對少沖道:“少沖君,跟我在一起你後悔麼?隻可惜,隻可惜不能跟你活著做夫妻……” 少沖雙手握著她冰冷的小手,眼光冷盯著眾人道:“我就是要跟聖姬在一起,生也好,死也好,絕無後悔。” 白蓮花麵色慘白,卻浮起一層笑意,奮力起身與少沖並肩相立,道:“生也好,死也好,我也要追隨少沖君。” 雨萍劍指少沖道:“就是你,聖姬好好的,也給你害死了!”悲憤之下竟欲殺了少沖,荷珠在旁立時攔劍阻止。 屠一刀道:“老婆子,罷了罷了,我二人當年也是陷身情魔,多造殺孽,何苦為難聖姬與這小子呢?”仇英道:“非也非也,老頭子,咱們當年受了那麼多苦楚,又豈能縱容他二人逍遙快活?現下時移事異,教主嚴旨追拿聖姬,此時的咱們成了彼時的鄉黨,如不將他二人滅掉,必為他二人所滅。”屠一刀點頭道:“不錯,聖姬本已許嫁魔神,如今卻與男子私通,自毀清譽,已犯死罪,當受百蟲咬噬之刑。老夫這就先把這小子就地處死。”說話聲中已朝少沖邁步走來。 四劍婢雖不介意少沖生死,卻怕聖姬性命有危,荷珠忙叫宜遠、濯清上前抵擋,自己保護聖姬,以防孽、蓋二人偷襲。 宜遠、濯清哪是屠一刀對手,沒幾回合便被刀氣所傷,難再抵擋。屠一刀人已在少沖一丈之內,手起一掌,向少沖頂門拍來。 剎那間一股熱浪撲麵而來,少沖正值毒氣攻心,又當悲憤莫名之時,一時竟不知閃避,忽然仰麵縱聲狂嘯,嘯聲震耳欲聾。亂發狂舞,四肢亂顫,神情猙獰已極,恍似邪魔附體。孽如是、哥舒謨驚聲尖叫:“是老教主,老教主復活啦……” 屠一刀也吃了一驚,這一掌竟然拍不下去,腦海中立時現出那可怕的一幕。 當日王森武力復位,王好賢想到老爹必會貪戀寶座而坐上去,事先密命心腹在寶座下埋設了千斤炸藥,自己卻躲在白衣閣。那一炸之後,他才召人安排善後。 陸鴻漸、屠一刀等人心中雪亮:“蓮花座下埋的炸藥乃是出自教主之意。”食人獸王麻狜臉色倏變,轉身欲走。陸鴻漸擋在他身前,厲聲喝道:“獸王,教主召見,你去哪兒?”背後屠一刀、仇英隨至,把他圍在垓心。麻狜自知叛教罪大,難以寬免,哈哈一笑道:“生亦何歡,死亦何哀?老教主,屬下來啦。”說罷狂嘯一聲向陸鴻漸猛撲過去。陸鴻漸一愣,側身讓過,伸手疾抓他後心。便在此時,八部眾攻至,長矛鋼刀齊指麻狜周身。陸鴻漸剛抓住他袍衣,已見無數矛頭、刀尖自他背後穿出,一縮手,麻狜身子被舉到半空。見者無不驚訝,論獸王武功,便是陸鴻漸、屠一刀、仇英三人合力,短時之內也難製服他,不想他意無反抗之意,投身亂刃之下。 吸血鬼王、食人虎王歿於王森父子的教位之爭,但風波平息後王好賢又任命了新的會王,而擁護王森的教徒被加以“叛教之罪”捕殺,聞香宮似乎重歸平靜,王好賢照舊貪歡行樂,一切教務不論大小都交由花仙娘定奪。 自王森命喪其子,私交最好的麻狜下場慘烈,屠一刀已自心寒,現下恍似見到老教主立於跟前,愧疚萬分,仰天慘然一笑道:“屠某的命是老教主給的,屠某勸阻未成,以致老教主英魂歸天,還有何麵目再立於天地之間?”言才畢,右掌上翻,直砸天靈蓋,頓時腦顱崩裂而死。 仇英見丈夫自殺,急奔至他屍體旁,黯然有淚道:“老頭子,你也不等我一等。你到陰間與咱倆的寶貝女兒瑩玉團聚還好,你要是與地府女鬼廝混,老婆子我決不甘休!”突然從袖底翻出一柄尖刀,自刺心窩,撲在屠一刀屍身上再也不動。 孽如是、哥舒謨見此變故,連驚呼聲也忘了,嚇得抽身便走。 山穀中雷鳴般的聲音響起,大半個山頭應聲傾塌,仿佛山崩地裂、江河倒瀉。鬥大的雪塊從天而降,鋪天蓋地,大片雪沙裹挾著砂石斷樹排山倒海而來,剎時沖過靈官廟,跟著吞沒了孽、蓋二人。 原來適才眾人打鬥激烈,又因少沖那震天之嘯,將山頂積雪崩塌,起了雪崩。 四劍婢齊聲驚呼,奮不顧身保護主子,少沖立忙負起白蓮花狂奔。 少沖背著白蓮花沒命價的奔了數裡地,再回頭不見了四劍婢,大聲呼喊不見有應。生怕黛妹受不了顛簸,遂躲在一塊山石後為她運氣續命。但少沖毒氣侵體,已是自身難保,更無力救人,瞧著白蓮花雲鬢歪斜,氣息微弱,心如刀割,淚如泉湧。 空氣中雪粉飛揚,遠處雪沙仍在流動,但此處暫時還算安全。 白蓮花睜開眼問道:“丫頭們呢?她們跟來了麼?”她醒來第一句話問的居然是自己的婢女。 少沖虎目噙淚,道:“我隻顧著逃避雪崩,難以顧及。隻怕她們……,眼下咱們先找到一處安全之所,把你的傷治好,再設法與諸位姐姐會合。”嘴上說這話,心中卻對治傷和會合皆無把握,不過是安慰黛妹而已。 白蓮花奮力指向自己腰間,時斷時續的道:“我從包駝背那裡……帶走了一些……一些解百毒的藥丸,說不定,說不定有用……”少沖從她腰間兜裡取出幾個小瓷瓶,倒出些藥丸,自己胡亂吞服了數枚,運氣將藥效散往全身。欲待給白蓮花喂服,白蓮花搖頭道:“這是解毒的,不是療傷的……”少沖一想也是,道:“你別多說話,我帶你去尋大夫。”說著話將她負起,尋路前行。感覺她身子越來越冷,越來越輕,不住的和她說話,生怕她睡過去便醒不過來了。 時當夜半,漫山皆雪,茫無邊際,也不知下山的路在何方,且路滑難行,他高一腳矮一腳地走著,幾次險些掉落山崖。更可怕的是鬼影魅形時出時沒,鬼哭狼嚎之聲四起。 耳邊傳來白蓮花微弱的聲音道:“是九鬼十八怪,白蓮教的捕快來了,咱們逃不掉了……”忽然一個陰惻惻的聲音自背後響起:“老頭子,等等我,慢些走……”聽來竟似朱雀王仇英的聲音。那叫聲時斷時續,卻始終不遠不近,甩之不掉。 少沖心想:“難道仇英沒有自殺?還是她怨氣所結陰魂不散?”驚得背脊梁直竄涼氣,轉身喊道:“屠老英雄還在靈官廟,仇婆婆就別跟來了。” 那聲音忽然消失。 少沖朝前奔時,那聲音再度響起:“救救我,老婆子我被大石壓住了腳,痛死我啦……”呼痛號泣之聲陰冷疹人。那聲音又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小兄弟行行好,多積功德,多得福報,……” 少沖聽了心中一動,對白蓮花道:“屠老英雄說起來也是因我而死,仇英身埋雪山之下,黛妹說救是不救?” 白蓮花道:“千萬別回去,這幾人是死有餘辜。” 少沖終是不忍,住步回身去尋。愁雲慘霧中看不分明,循聲湊近時果見仇英被壓於大石之下。剛伸出手,仇英忽然從石縫中蹦了出來,雙臂將少沖如鐵箍般圈住。跟著雪地裡伸出一隻手來把少沖的腳拉住。少沖嚇了一跳,奮勁掙脫。 好在白蓮花還在背上,忙大步朝前狂奔。又見前麵冒出來一人,奇怪的是竟然沒有腦袋。他調轉方向,進入一片密林。那林間卻有無數吊脖子鬼在那裡掙紮,又有夜叉惡鬼、牛頭馬麵拿著刀叉劍戟追趕。 少沖心中駭異:“今天撞邪了!魔教邪祟,極難應付,難道我與黛妹今晚必將命喪於斯?”又想:“莫非我命已絕,到了陰曹地府,所以才見到無數鬼怪?” 耳邊白蓮花的聲音又響起道:“少沖君,你過了奈何橋,喝了孟婆湯,會忘記我麼?” 少沖一下子清醒過來,道:“黛妹,咱們還沒死,也沒那麼容易死。就算有孟婆湯,我也不會喝。”腳下施展師父所授的狗追神行步法,在林間一陣猛奔。 也不知奔了多遠,到一帶平坦大路上,兩邊都是山澗,四外再無鬼魅出現,心中稍定。背上的白蓮花輕聲呼水,少沖把她放落下地,運功化雪為水給她喂下。忽聽得嗖的一聲,一枝匏頭箭射來。林間閃出十來個人影,為首一個大漢喝道:“哪裡來的,敢夜闖我山頭?” 少沖暗叫倒黴,這真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窩。若在平日尋常響馬十個也不在話下,此時身中劇毒,又當氣衰力竭之時,可謂不堪一擊。但一心為救白蓮花,就算豁出命去,也在所不惜。當下毫無懼怯,朗聲道:“在下少沖,夜行遭遇雪崩,荒山走投無路,誤闖貴寶地,還請勿怪!” 那人道:“你叫少沖?可識得逍遙穀的南宮破?” 少沖道:“當然識得,他是在下義兄。” 那人道:“你敢說是他義弟,此人與我有不共戴天之仇。”少沖道:“是便是,閣下要報仇自可著落在我身上。” 那人卻是哈哈一笑,扔下兵刃,走近來道:“穀主常提起少沖兄弟有情有義,是條好漢子,果然如此。在下申惡彪,乃逍遙穀十惡之一。這裡叫作摩天嶺,嶺上有個摩天寨,也是咱鏟平幫的分舵。” 少沖本料有一場惡戰,才知他是南宮破的手下,長舒了口氣,忽感眼前一黑,栽倒於雪地之中。 原來他早已力竭,為了黛妹一口氣撐著,現下遇到自己人,終於支撐不住。申惡彪忙叫人把他與白蓮花抬回山寨。寨主裘海龍聽說大王來此,慌得前來拜見,才知大王傷重,忙請大夫診視。 少沖好在服過解毒靈藥,毒氣攻心,尚無性命之憂。白蓮花卻被震傷了心脈,若不是到了摩天寨,及時用藥調理,隻怕早已香消玉殞。但大夫也隻尋常,藥方也隻保命,難令二人康復,少沖眼看年節將至,憂心靈兒安危,這麼將養著不是辦法,因此愁眉不展。 白蓮花想起當日在曼陀羅山莊搜查包駝背房間,搜走幾本醫書醫經,還放在衣服隔兜裡,便取出來叫少沖看看。少沖見是《靈樞經》、《素問》、《難經》、《王叔和脈經》,大都是經脈針灸之書,列其綱目,摘其大要,皆非全文。還有一本書名《洗髓真經》,落款曼陀羅主人,大概是包神醫總結行醫心得自己所著,其開篇總論中有言:“童叟閑評漁樵話,是非不在春秋下。自斟自飲自長吟,不須贊嘆知音寡。”然後一番長篇大論,將上自黃帝內經,下至當世醫書逐章指謫,盡論其非,言及洗髓真經,其中醫理有洗髓換血、脫胎換骨之功,可令死者再生,生者永生,自贊橫空出世、發前人所未發、澤被蒼生、享譽萬世世雲雲。 少沖看了心道:“這包駝背一味貶低前人,自視甚高,難怪不容當世,與那李贄一般被視魔教妖人。”再看書後正文,卻也有發人深省、獨樹一幟之言,少沖雖不懂醫理,看得也是贊嘆。 白蓮花瞧少沖看得入迷,臉上或悲或喜,好奇問道:“書中可有驅毒療傷速見成效之法?” 少沖道:“有倒是有,隻是不大妥當,不用也罷。” 白蓮花更加好奇,搶過書來看了,也不禁臉紅,道:“這包駝背行止怪異,連寫出的醫書也是如此怪異。” 原來這法子需二人盤腿而坐,四掌相對,互換真氣,通經活絡,如此二人內傷皆可在數日內痊愈。不妥之處在於,行功之時不能有人打擾,還需赤裸上身,否則極易真氣走岔、虛火傷身,輕則經胳不通,癱瘓致殘,重則有性命之危。前一條倒也好辦,隻是後一條要裸身相對,一男一女卻大有不便,見胴體而生綺念,不讓真氣走岔非常人所能辦到。 白蓮花想了想又道:“不過包駝背確也不愧神醫,醫方雖怪,不循常理,往往藥到病除。此法不妨一試。讓你手下嘍羅守在屋外,你我之間隔上紗帳,難題便迎刃而解了。” 少沖聞言也覺可行,當即便叫裘寨主派人緊守房門,任何人不得擅入。再將紗帳懸於木床中間,二人隔紗盤坐,白蓮花坐在裡間,少沖背對屋門,如此就算有人闖入,也隻看到少沖,不會看到白蓮花。二人解了上身衣服,四手隔紗抵掌相對,按照書上運氣的法門而行。半個時辰後收功,出了一身大汗,果然經脈活絡,力氣倍增。 接連幾日,二人皆關門行半個時辰功,隻待最後一日行功圓滿,便可康復如初了。 這一日裘海龍帶嘍羅下山打獵,命申惡彪、樊惡蛟看守寨子。 少沖正與白蓮花行功,屋外忽殺聲大作,申惡彪在外叫道:“不好啦,孟家莊的人殺來了……”話音剛落,身體歪倒在大門外,屋門跟著被撞開,一個身穿白綢的大漢闖入門來。 那人滿臉怒火,問道:“你可是少沖?” 少沖此時正當龍虎交關,雖聽得見說話,卻不能收功,便沒作理會。 那人道:“你可真是師父的好徒兒啊,結交歹人,殘害正道,師父在世時可是如此教你的?” 少沖聽他口氣,隱約猜知是大師兄孟為聖。鐵拐老當年行走江湖,曾收過幾個徒兒,其中以孟為聖為大。孟為聖之父孟承光即鄒城五經博士,為亞聖孟子後裔,乃名門世家,卻天性任俠好義,在摩天嶺下孟家莊開宗立派,廣交英雄。此次竟然闖入摩天寨與響馬大動乾戈,不知為著何事。 孟為聖見少沖背對自己,已甚無禮,置自己的話於不理,更是可氣,說道:“你可知這申惡彪、樊惡蛟乃惡人穀十惡中人,無惡不作,惡貫滿盈,五宗十三派派大隊人馬攻入惡人穀,這二人便是漏網之魚。當年師父死在惡人穀那秦漢手中,凡惡人穀之人皆是我輩仇人,你見了非但不殺,還與他們交結,實是師門敗類,我孟為聖要為師門清理門戶,殺了你這畜牲!”說著話,舉掌要向少沖劈來。 少沖此時恰好行功完畢,忙叫:“慢著。”孟為聖凝掌未發,聽少沖有何話說。 少沖怕他看到床內側的白蓮花又橫生枝節,隻好坐著不動,說道:“孟師兄,師弟正在行功療傷,不能全禮,還請恕罪。師弟時常謹記師父教導,不敢有違。現師父不在了,當遵孟師兄教誨。但秦漢是秦漢,這二人是這二人,怎可遷怒旁人?” 孟為聖道:“就算他二人未傷害師父,但也罪行累累,不該與其同流合汙。” 少沖道:“申、樊二人行惡,咱們也是道聽途說,並未親見。何況師弟為人所傷,落難至此,得二人仗義相救,才保得性命。”孟為聖嘿嘿冷笑道:“惡人沽恩市惠,你便是非不分,恩怨不明,惡人救了你一條命,你便要為他賣命,殘害正道麼?” 少沖道:“師弟何曾說過要為他二人賣命,殘害正道?” 孟為聖道:“眼下雖然沒有,難保他日不會。就好比今日,我懲強除惡,要殺了此二人,你為報恩必救他們而與我作對。” 少沖想想也是,當時若知道申、樊二人有難,自不會袖手不管,但沒想過這竟然關涉到正邪善惡之分。 孟為聖見少沖啞然無語,道他幡然有悟,心頭略喜,又道:“聽說你從五宗十三派手中救走一個魔教妖女,此女又是魔教中人人敬拜的聖姬,做師兄的勸你盡快殺了她,自證清白,表明心跡,否則千夫所指、萬人唾棄,連師兄也要殺你而後快。”說到這裡卻見床內側有所異動,注目看去,隱約見到一個女子的身影,而且一絲不掛,裸裎相對,這一驚不小,道:“原來你這畜牲大白天正與妖女鬼混!”氣得青筋暴起,怒發沖冠。 白蓮花適才聽孟為聖之言氣自心生,才動了一下,被他瞧見,連忙穿上衣衫,以免泄露春光。 少沖慌忙解釋:“不是,不是師兄所想的那樣,我們在行功療傷……”孟為聖從沒聽說過這種療傷之法,殊難相信,強忍著怒氣,說道:“我原本以為你為妖女迷惑,本性不壞,看來已是冥頑不靈,無可救藥。今日要殺了你這對狗男女,沒的讓晦氣汙了我的雙手。不如你用師父教授的隨心所欲掌法將我一掌打死,省得活著瞧見你難受。” 少沖心中慚愧,仍然麵向床裡,不敢麵對孟為聖,說道:“黛妹雖是白蓮教聖姬,但從未做過一件惡事,自今爾後,她立誓脫離白蓮教便是,何必苦苦相逼?我今日與師兄初會,雖無一日同窗情誼,但要我殺師兄,也是決計不乾的。”向白蓮花道:“黛妹,你向孟師兄立個誓,快!” 孟為聖哼聲道:“魔教妖人言而無信,今日立誓,明日便去殺人,又有何用?你二人胡作非為倒也罷了,如今未行周公之禮而行茍合之事,實在大逆不道,有辱師門,就算天下人饒了你,做師兄的絕不饒你。”他越說越怒,舉掌便向少沖按落。 少沖早已想好,隻要不傷害黛妹,任由師兄懲治,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當孟為聖那一掌拍來,他心頭反而一喜。卻聽得一聲爆響,那一掌並未拍到,傳來孟為聖倒地的聲音。 少沖轉頭一看,孟為聖癱倒在血泊之中,後背似中了暗器,衣裳破了無數大洞,傷口處正往外汩汩冒血。急上前抱起他半個身子,撕布條為他包裹傷口,但瞬間血將布條染紅,連少沖手上也滿是鮮血。眼看著孟為聖奄奄一息,哀哀待斃,卻撐起最後一口氣道:“魔教妖人,惡性難改,除惡務盡,斬草除根。”隨即氣絕。 少沖見師兄死不瞑目,不禁悲憤莫名,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涕泗並流,閃身躍至床上,手起一掌欲拍向白蓮花。卻見白蓮花閉目坦然受死,終於不忍,道:“你殺了師兄,是置我於不義,你雖救了我,與殺我何異?”說這話時舉掌便欲自盡。白蓮花攔住他道:“你看清楚,是誰殺了你孟師兄!” 少沖原以為孟為聖死於白蓮花的冰魄銀彈,聞言順白蓮花手指所指,瞧見門口處申惡彪手中握著一把鳥銃。驀然明白:孟為聖中鳥銃鉛彈而死。以他所站方位後腰中彈,也絕不是身在床上的白蓮花所為。少沖一時方寸大亂,竟然不予分辨就怪罪黛妹,看來自己內心深處對她也未全然相信。這一點白蓮花也瞧了出來,心中雖痛,並未明言。 原來申惡彪一時未死,見孟為聖要殺少沖,便向孟為聖暗發鳥銃。他做過宮中禁衛,這鳥銃由西洋荷蘭人所造,威力甚猛,一銃致命,連孟為聖這等高手也概莫能外。申惡彪放完這銃便也絕氣,少沖拿起鳥銃,不由得暗暗嘆息。正在此時數人沖到屋外,有人痛聲叫道:“師父,你死得好慘!”跟著便向少沖刀劍相向,厲聲道:“是你殺了我師父?”又有數人趕來,少沖認得是蒲劍書、塗一粟、諸仲卿等人,暗道:“不好,這幾人對黛妹心存偏見,尤其喜歡不問情由、錯怪好人。”所謂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他將鳥銃對著眾人,拉著白蓮花便走。 眾人識得這鳥銃厲害,卻哪裡知道鳥銃中尚未填充彈藥,並無威脅。有人不知厲害還欲攻上,立被旁邊之人勸止。便都對少沖破口大罵。眼看著少沖攜著白蓮花越屋穿林而去,才齊聲吶喊追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