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回 簪花易夢(1 / 1)

飛花劍密傳 上官板栗 5834 字 2024-03-17

季鴻回到金銀幫的樓裡,草窩頭等人不在樓內,不知道是不是像往日一樣去忙著販鹽了。季鴻一直等到次日,也不見他們回來,樂得清閑,尋思著去找柳娘。心中忽然犯愁,自言自語道:“柳姑娘似乎那花茶坊的紅人,我得多帶些銀子才是。”   他想了想,自那樓間奔走一陣,找到幾個裝鹽的空麻袋,將銀子裝了。而後施展輕功,在這樓與那花茶坊間來回數次,將這些銀兩先藏在了那坊中後院的一間空屋。那屋子是季鴻先前與七山霸等人去時偶然發現的,按柳娘所說,那屋已經廢棄了,十分隱蔽。   當做完這些事,秋月早已高懸於空中,季鴻小坐了片刻,便兩手空空地往柳娘所在的那條花街走去。   一進花茶坊的門,見那門邊靠著的還是紅玉。   紅玉還是舊日的那副精明的樣子,她正在與一位客官交談,見了季鴻,有些驚訝。   等那客人走後,她走過來問道:“今夜七哥沒有同你一道來麼?隻有你一個人?”聽那語氣,似乎是覺得季鴻沒有這麼多銀子來此地逛一趟。   季鴻聽她提到七山霸,心道:“看來這紅玉還不知道七山霸的死訊。”他簡短地說:“七哥今夜有事,不方便來。”   那紅玉聽了自己的話,表情從期待變成了失望,季鴻看著,覺得心中慢慢難堪起來,眼睛向別處看去,隻不想看紅玉的表情。   季鴻向內望了兩眼,道:“紅玉姑娘,請問柳姑娘在嗎?”說著從衣袋中掏出幾小塊銀子放到櫃臺上。   紅玉見了,將那銀子稱了稱,看了他一眼,道:“你先隨我進來吧。”   今夜與舊日不同,仿佛這花茶坊中缺了七山霸,便少了很多的生氣。季鴻一人坐在空蕩蕩的隔間內,心裡也覺得有些空落落的。他在屋內坐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仍是隻有女侍來斟茶。   “柳姑娘今夜不在這裡嗎?”他叫住其中一名女子問道。   “她眼下抽不開身,還請官人再等一等。”那女子道。   隻覺得百無聊賴,季鴻心道:“既然柳姑娘不來,那我自己去找她便是。”   想著,對那些女子擺了擺手。待屋內隻剩下他一個,他站起身,自一扇門出去,穿到了另一處庭院。   今夜的花茶坊不像上次有那麼多客人,興許是快到年末的緣故。季鴻在回廊上挨個隔間看去,都是空的。   忽然一陣樂聲從遠處傳來,他站在原地聽了一會兒,臉上慢慢露出了笑容。季鴻舊日常到花茶坊附近屋頂聽柳娘彈琴,這曲調除了柳娘,他還未聽見其他歌伎彈過,當下便循著那聲音找了過去。   他穿過幾處彎彎繞繞的棧道,正覺得那樂聲近在咫尺,那聲音卻戛然而止,代替它的是一陣急促的呼救聲,還有一串猥瑣的笑聲。   季鴻心中一沉,感覺一個男子的聲音自門後傳來,那人叫著:“小娘子,今夜你就睡在這裡吧!”聲音油膩至極,讓人不禁浮想聯翩。他沖上去一腳踹在門上。門“砰”地大開,隻聽一個聲音怒道:“哪來的野小子,竟敢壞我好事!”   季鴻定睛看去,見一個人正扯著柳娘的衣袖,把她往懷裡拽。那人留著兩撇胡子,眉毛細長,衣袍一看就是上等麵料,腰間一塊白玉佩。看這身裝束,本應是個儒雅之士,此時正一臉嫌惡地看著自己。   而那柳娘一臉的極不情願,用力掙紮,卻是無濟於事,那公子哥就要碰到柳娘的手。季鴻見到這一幕,熱血轟地一聲沖到腦門。   柳娘見了季鴻,仿佛看見救命稻草般,叫道:“官人救我!”   “哦?沒想到小娘子更喜歡這樣看著呆呆傻傻的人。”那青年聽到柳娘的話,不僅沒停手,好似還更多了些興趣,扯得更兇了,一邊就要將臉對著柳娘湊上去。   季鴻一句話沒說,見那門邊立了一根東西,是個耙子,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那棍子抄起來,往那青年肩上狠狠地戳過去。   季鴻這一棍戳得十分快,隻聽“啊!”的一聲大叫,還連著一聲絲綢破裂的聲音,那公子哥向後跌了出去,被自己的腳一絆,摔到了地上。   見他手裡攥著一塊白色的布,季鴻猛地轉頭一看,見柳娘半條袖子被那青年扯了去,半截雪白的胳膊就露在外麵,那公子哥見了,雖然摔得痛,但臉上還是浮現出淫蕩的神色。   柳娘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季鴻一把將柳娘拉到懷裡,將她的露出來的胳膊遮了起來。   季鴻這一拉一抱,柳娘似乎是終於支撐不住,頭埋進季鴻懷裡,啜泣起來,身子一陣陣地抖。季鴻見了,隻覺得十分憤怒,瞪著那公子哥,道:“你實在是太過分了!”   “好啊!柳娘,你一個歌舞妓女,竟敢不從我?這小子是你甚麼人?我可是給過銀子的!”那公子哥將季鴻的話當成耳旁風,隻是沖著柳娘大聲控訴,一手摸著身旁的凳子,艱難地想要爬起來。   “哼。”季鴻冷笑一聲,道:“我告訴你,你別想動她,她是我的人。”他覺得柳娘在懷裡輕輕動了一下,低聲對她說:“你別怕。”柳娘好似是微微點了點頭,季鴻又摟緊了些。   那公子哥好不容易站起來,聽到他的話,一臉的不可置信,看了看趴在季鴻肩上的柳娘,又看了看一臉陰沉的季鴻,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是沒說。   季鴻覺得這人好似要笑,又好似要哭起來。他不屑再看,攬住柳娘就往屋外走去,聽到背後那公子哥好似向他走了兩步,季鴻背對著他,道:“近日我心情不大好,正手癢,你是想再挨一棍麼?”   向前廳走去,隻聽那公子哥遠遠地在身後道:“柳娘這樣的女子你也敢要……”他冷哼一聲,頭也不回地往前堂去。   隻覺得柳娘溫溫熱熱地靠著他,他的心也覺得熱熱的。   自廊中走了一會,季鴻聽柳娘輕聲道:“官人,我真的好怕,我不知該如何與娘說這件事,她一定會打我的。”她指的是紅玉。   季鴻柔聲道:“她自今夜過後,便不再是你娘,她不會再打你了,我要將你帶出去。”   那柳娘聽了,什麼也沒說,季鴻隻覺得她好似又哭了,心中嘆道:“柳姑娘當真命苦,我卻不知她願不願意同我一起。”   當下他便問:“柳姑娘,你出去後,願意同我一道嗎?”   隻聽柳娘輕聲道:“若是沒有官人今夜相救,柳娘恐怕便要失了貞節……柳娘自上次與官人一見……便已自托了終身……就是怕官人不願要柳娘……”   季鴻心道:“在這樣的地方,這女子竟還能如此想,這果然不是她該呆的地方。”聽柳娘說到“自托終身”,心中一陣激動,目光掠過她,隻覺得心中震顫,他忍住不去看她的臉,笑道:“我怎麼會不要你,我又怎麼會嫌你,你不要操這心。”   他說著這話,心中有幾個瞬間覺得自己正摟著上官蘭英,察覺到這些後,便將這雜亂的想法趕出了腦海,心道:“從未料到我季鴻還會在這樣的地方遇到這樣的女子,不知是否是天命如此,往後可不能讓柳姑娘再受一點委屈。”   今夜紅玉沒有接客,季鴻與柳娘到了紅玉那屋,見她正坐在桌邊,那桌上雖然點著一隻蠟燭,但屋內仍是昏昏黃黃。   季鴻上前對紅玉作了一揖,道:“紅玉姑娘,今夜我便要帶走柳娘。”   那紅玉抬起頭,沒想到是季鴻,看了看柳娘露出的半截胳膊,臉上浮出一種意味不明的笑容。   聽了季鴻的話,紅玉似乎是嘲諷,又似乎是不屑地笑了一聲,道:“從前我隻道你跟著七哥,才能進得了這坊,你口氣好大,你可知道柳娘是我這裡的行首。你有多少銀子,能辦得了這事?”   又望了望柳娘,笑道:“我也待你不薄,你真就這般絕情麼?”   柳娘沒說話。季鴻打斷紅玉,對她抱拳道:“紅玉姑娘,無論如何我都要帶走柳姑娘,不必再多說了。”   他出了那屋,不多時搬進幾個麻袋。又自身上摸出一個小袋,放在桌上打開,裡麵除了昨日張二麻贈的銀子,還有一些銅錢與碎銀,那麻袋裡自然全是銀子,看著倒實在不少。   紅玉倒也並不驚訝,隻是起身對他頷首淺笑,道:“官人還請稍等。”說著便出了屋子,再進來時手裡拿了把戥子。她細細地將那堆銀兩稱了,不知過了多久,抬起頭對季鴻笑道:“官人,這裡便還差五十兩呢?”   季鴻心中一驚,沒有想到還差了這麼多,他雖然沒有將七山霸所剩的銀兩都帶在身上,但昨日張二麻所贈的銀子,再加上這幾麻袋,也絕對不止一千兩。聽了紅玉的話,心中略有些尷尬,但又覺得不能表現出來。   那紅玉看出了季鴻極力掩飾的為難,心道:“這小子果然還是太嫩了些。”她又看向那柳娘,道:“柳娘,既然今夜這位官人有心替你贖身,我且問你一句,你知道你離開了我這地方,日子或許便沒那麼好過了。”   季鴻正呆站在原地,聽了這話,怕柳娘反悔,有些心焦,卻聽柳娘輕聲道:“知道。”   “哪怕知道,你也還想離開這裡嗎?”   柳娘頭低低地點了點,沒有看紅玉。   那紅玉見狀,忽然哈哈大笑了兩聲,對季鴻道:“這位官人,我看柳娘是鐵了心要隨你去,既然如此,我也攔不住她。但這五十兩銀子,官人打算如何呀?”   季鴻見那紅玉的臉隱在陰影內,問道:“紅玉姑娘這是甚麼意思?”   “官人,你若是今日也鐵了心要帶這柳娘走,倒也不是沒有法子。就不知官人願不願意了。”   “甚麼法子,你說便是。”季鴻道。   紅玉笑道:“我想官人有銀子來此地瀟灑,必定不是甚麼破落戶,紅玉之前有眼無珠。那既然官人想帶走我坊裡的生意,便也需付出點甚麼。看在官人與七哥熟識,若是官人願意抵押些甚麼,日後再慢慢將這五十兩白銀補上,也不是不可以。”   季鴻聽了紅玉的話,陷入沉思,過了一會兒,覺得衣袖被柳娘輕輕拉了拉。   柳娘低垂著頭,對季鴻道:“官人,柳娘在鄉下其實有一塊地,父親病後,將那地交給了叔父打理。柳娘已經想好,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今生今世隻跟著官人一人。記得官人之前給柳娘看過一柄簪子,若是官人願意……將那簪子先放在紅玉這裡,柳娘出去後,便同叔父說,用那塊地抵給紅玉,將官人的簪子換回來。”   那簪子現在就在季鴻身上,他聽了柳娘的話,心想:“柳姑娘說的有理。若是母親尚在,大約也會願意用此法幫這女子脫身。”   按照從前,這發簪作為歐陽氏的遺物,季鴻斷斷不會願意將它作為抵押物交出去,但他想到,既然柳娘已向自己剖白真心,豈有辜負的道理。又轉念一想,這簪子有時會讓自己想起上官蘭英,或許先放在離自己遠一些的地方,等柳娘將家中田地抵給紅玉,再將簪子拿回來可能更好。   想了一陣,季鴻心一橫,將那簪子掏了出來,拿到紅玉麵前,問:“這個夠嗎?”   紅玉見到這樣一把精美絕倫的簪子,眼中難掩驚訝之色。她將那簪子舉到蠟燭下翻來覆去看了好一陣,抬頭對柳娘笑道:“柳娘,你好運氣,當真是尋到了一個如意郎君,這白玉發簪同你身價也不差多少了。”自一個地方抽出一張紙,讓柳娘寫了什麼,對季鴻道:“自然是夠了,你們走吧!”   紅玉將那簪子小心地收起來,臉上似乎是掩不住的激動。季鴻看著,心中有些擔憂一閃而過,但隨即想道:“柳姑娘如此在乎自己清譽,倘若她說可以,那我自然沒有懷疑她的道理,想來是無需擔心甚麼。”轉頭見柳娘正對著自己微笑,那表情是如此溫婉動人,那雙眼睛也沒有如煙般的惆悵了。   季鴻不禁看得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