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回 18坊(1 / 1)

飛花劍密傳 上官板栗 5036 字 2024-03-17

出了那花茶坊,天已經蒙蒙亮,季鴻自己倒是一點睡意也沒有。他站在坊外等了片刻,當那柳娘再出來時,已經換了一身素凈的衣裳,這一身與花茶坊裡不同,季鴻隻覺得更合適她。   他上前對柳娘一揖,道:“柳姑娘,眼下我們去哪裡呢?”   柳娘道:“多謝官人,柳娘方才想,應該盡快回去找叔父告知這件事,早些將官人那簪子換回來才是。”   季鴻道:“勞煩柳姑娘費心了。但不知你叔父住在哪裡?該如何去找?”   柳娘微微一笑,道:“我在這集市中有一戶熟悉的商鋪,掌櫃的每日都會出城載貨,那地方剛好順路到我叔父的住處,我便跟著他們去一趟就好。”   柳娘引季鴻找到了那戶店家,那店外此時有個壯漢正在擦著鋪門,那人在和季鴻打了個照麵,又進店裡去了。季鴻道:“柳姑娘,這一趟路途遙遠,我想,我還是跟你一道去吧,這樣我也安心些。”   那柳娘卻笑道:“官人不必擔心我,這店家與我叔父熟識,若是官人一同前去,家裡親戚見了,大概少不了責備。畢竟我與官人,還未……”   季鴻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心中頓悟,臉一紅,抬頭看天,道:“還是柳姑娘想得周全,是我考慮不周了。”便細細叮囑了一番,又進去同那壯漢交代了好些事。   那漢子看看柳娘,又看看季鴻,道:“我便聽柳姑娘的不就是了。”   季鴻道:“正是。那便多謝這位兄弟了。”   想來這戶商鋪準備還沒開市便先去載貨,很快趕著頭驢拉著輛板車出來了。見那車後空無一物,季鴻見了,微微皺起眉頭。   柳娘在那板車上坐下,季鴻見那屋中院內有一垛雜草,他抱了一點放在車上讓柳娘靠著,問:“不知柳姑娘甚麼時候回來?我可以早些去城門口等你。”   柳娘道:“此去還得回家看看父親,大概七日才能回到這裡。”   季鴻道:“如此甚好,那我七日後在城門外等柳姑娘。”   柳娘點點頭,那漢子一鞭下去,車緩緩動了。季鴻一直在原地,那車漸漸遠去,直到在這條街上看不見了,他才慢慢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與柳娘才見麵便又分別,季鴻覺得心中有些失落,不過想到七日後便又能見到柳娘,心裡又覺得有些安慰。   站了一會兒,他突然想到多日沒有使劍了,心道:“如此可真不算好。”   眼見無事可做,季鴻回到金銀幫那地方。一進樓裡,隻覺得十分安靜,好似自從他回了虔州,便沒有再見過草窩頭等人。   季鴻覺得奇怪,挨個屋子看過一遍,都是空無一人,心道:“莫非七山霸死後,金銀幫便散了?如此倒也挺好,我便不用再想著該如何脫身了。”   自從那日殺害了兩名軍官,每每想到此事,季鴻都十分後悔。他原本以為,讓林喜兒給他們的家眷一些銀子慰問,自己心裡便能好過一些,後來發現其實這件事在自己這裡並沒有過去。   他回房拿上劍,正要抬腳去旁邊那院子,忽然心中一念閃過,搖頭笑道:“我為何還要老老實實去那地方練劍?隨便出城找一處僻靜的野地豈不更好。”   虔州三麵環水,唯獨南麵連山,他自城中出去,又走了一小段路,向右拐到了一個山坡上。   季鴻往山上走了一段路,到了一片較為平坦的空地,發現那處空地四麵各有一棵樹,地上是厚厚的一層落葉。忽然想到一個花樣,他自言自語道:“此地甚好,不如在這裡試一試那招‘花雨落’!”   眼見腳邊不遠處有塊凸起的石頭,季鴻站定片刻,不多時,隻覺得內力如溪流般在體內慢慢流轉,心下欣喜,因為他發現自己一般有這種感覺的時候,對那劍法的把控總是最好的。   一陣微風穿過山間,他突然提劍一步踏在那石頭上,借著騰空的勢頭,在空中轉個圈。待身子靠近其中一棵樹時,他一腳踏在樹乾上,先使了一招“穿花度柳”,作個起勢,讓自己離地麵更高了一些,隨後他劍尖一轉,手腕一翻,一招“花雨落”與地麵平行而出,直直地削了出去。   不過還是高度不夠,眼見離地麵很近了,他左腳先著地,在地上翻了一番,一劍劈下,又是平平的帶過,而後一個側身將劍平刺出去,提起劍身,收了這招。花雨落需要挽八個劍花,季鴻才挽了三個,但這不到半招花雨落仍將地上的落葉卷起了一大半,那一片片落葉從地上揚起,又如花瓣一般飄落,這在深秋的坡上實在是美極。   季鴻想起哥哥同自己講過的父親母親比武招親的故事,心道:“這落葉不知道有沒有像父親那日在母親眼前砍下的梨花一樣多。”   正欣賞著,忽然耳邊似乎有女子輕輕地笑了一聲,他轉頭看去,一個人也沒有,那聲音好似也憑空消失了,四周還是一片寂靜。除了他自己,還有誰會在日間到這荒山野嶺來?   好像是幻聽,季鴻隻覺得那笑聲很像柳娘,呆了一陣,心道:“看來我還是太想柳姑娘了。”盡管他們才分別不到半日。   季鴻想到柳娘,不知道她是否此時此刻已經到了家中,見到了父親,他從地上拾起一片落葉,隻覺得那葉脈的紋路真像她衣裙上的花紋,嘆了口氣,道:“若是柳姑娘在此,我便可以將方才那一招演給她看了,她一定會喜歡的。”   想到這裡,季鴻忽然感到沒什麼興致了。他又胡亂地練了一陣,隻覺得索然無味,乾脆把劍一收,心道:“罷了,今日便偷個懶吧!”   覺得反正當下除了練劍也無事可做,不如在這山上轉一轉。想著,他便慢慢往山上走去。走了一陣,那向上的山勢忽然走低,前方一片開闊,一棵大樹斜橫著,那樹下的低窪處竟然有一大片水潭。   季鴻跑了幾步,到了那水潭前,見水中藻荇交橫,但漆黑一片,毫無波紋,隻是一潭死水而已。他忽然想起七臺山上的那個水潭,和裡麵遊動的蝌蚪,還有那個曾用衣裙幫他撈蝌蚪的女子。   他將頭伸過去看,那水麵中隻映著他自己的臉。他自地上撿起一粒碎石,扔進潭中,“噗通”一聲,那石子沉了下去,水麵終於起了些漣漪,打散了他在水中的倒影。   他嘆了口氣。沉默了好一陣,心道:“也許該找個日子,回七臺山一趟。”但他又有些不敢回去,盡管他知道他應當不會碰到什麼人,但他一想到那屋子,還是覺得害怕得很,卻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麼。   季鴻在這山間轉了大半日,等回到城裡,已是下午,他回金銀幫的宅子裡點了點剩下的銀兩,發現大約還夠半月有餘,心中有些犯難,自言自語道:   “如此這般,等柳姑娘回來該如何是好?我是不是該去找一找阿聰,或是去找林賢弟一趟?”   他想到林喜兒曾說可以幫他找一份營生。   但季鴻馬上在心裡掐滅了這個想法,隻覺得有個聲音說:“不能去找林賢弟!”   其實,他也害怕碰見林喜兒。若是去找了林喜兒,他就無法逃避那兩個軍官的事,還有關於上官蘭英的事。   他現在隻想逃避這些事,不去想它們。   他盡量讓自己想著柳娘,心道:“若是我從前做了一些錯事,那幫助柳姑娘這一件,大概是真的做對了吧。這樣的幾件事,可以互抵嗎?”想著想著,便睡了過去。   此後幾日,季鴻大部分時間都在山上,或是在城中市集內轉悠。有時實在找不到事情做,他便上到城南的一處樓閣,坐在屋脊上,往南麵的大路眺望。反正無人發現,他常常一呆便是大半日,幻想著某一日能望見柳娘在大路的盡頭出現。   大約到了第五日的晚間,季鴻又翻上那樓閣,自上往下看著虔州的燈火。他十分喜歡晚上虔州的夜景,或許是因為這夜景總是能讓他想起小時候同父母兄長一起過的上元節。   正望著,他忽然發現那陽街岔路口的一處酒樓外人山人海,似乎正有些什麼新鮮事。他看了半晌,看不出個所以然。便慢慢下來,從巷子裡拐到了大路,見一位青年正從那個方向來,他上前問道:“那邊是怎麼了?怎麼那麼多人?”   那青年順季鴻手指的方向看了兩眼,笑道:“噢,天一閣那兒附近有個酒樓,今日好像是有一位大人造訪,我方才聽過路百姓在說甚麼‘瀟湘派’呢!真是好大陣仗。你若是要去,沿著這大路一直往前就能看到。”   季鴻一聽,心裡一個火花崩起:“大人?瀟湘派?好啊,曲靖山這廝居然自己送上門來,這便不需要我再去找了。既然如此,父親與知臨的舊賬,正該去找他好好算一算!”道了一聲謝,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便沿街找了過去。   眼見左前方人頭攢動,酒樓的門看著倒成了小得可憐的一扇,季鴻到了跟前,隻見那酒樓外兩排燈籠高掛,樓前牌匾上書著“十八坊”三個金漆大字。   他心道:“這十八坊好似近來十分紅火,曲掌門果然會享受,但他的銀子到底是怎麼來的,可就不好說了。”季鴻又想起許久前與師父在九龍關酒肆發現曲靖山偷女子手帕的事。   酒樓外麵此時水泄不通,那圍觀的人群卻好似不是在湊熱鬧,而是在吵著些什麼。   季鴻在外圍拉了個人來問,那人道:“不知今日這樓裡是來了個甚麼人物,我的酒才喝到一半,屁股都沒坐熱,便被趕出來了。你說這像話嗎?還十八坊?”說了兩句,又加入了吵嚷的人群中。   那掌櫃的被淹沒在人群裡,好不容易擠到門邊,大叫著:“各位客官!稍安勿躁!小的已經派人去看看情況了!”   季鴻費力地擠到人群前,問道:“掌櫃的,這是在做甚麼?”抬頭一看,那掌櫃的卻是此前找金銀幫買過鹽的李東家。   那李東家認得季鴻,一看見他,整個人都輕鬆了,隻覺得終於見到了一個能好好說幾句的人。他用手擦著汗,尷尬地道:“裡麵打起來了。”   季鴻一聽,抬腳便往裡走。那李東家叫了兩聲,沒攔住,人群又騷動開了。有人大叫:“憑甚麼他能進,我便不能進?”   季鴻仿若未聞,施展輕功,踏著那酒樓階梯,兩步便奔了上去。正要上到二樓,隻聽見一人在那樓上大叫道:“無恥老賊,拿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