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悔”(1 / 1)

方寸迷途 血玥玨 5440 字 2024-03-17

蠻州州衙內,州刺史周三尚一大早就坐在了大堂之上,打著哈欠,看著手中的上報文書及判書結果,村首黃八?不認識哎沒聽說過,跟草民沒啥區別,一樁芝麻小事,隨手一批:核!準。   再合計著時間,午時問斬?這個張新奇玩得這麼著急,是等得沒耐心了,急功近利?還是這個黃八罪大惡極、民怨載道?   本來一直想找個機會提拔一下張新奇,一年之前侯爺吩咐的事辦得不錯,本來自己實權在握,可對等侯爺。但那事自己卻得到了天大的好處,被侯爺賞賜一粒血色丹藥,吃了後竟然烏發再生,說是生龍活虎、龍馬精神不為過,不久之後又納了一房小嬌娘...   想到妙處,不由麵露得意微笑,右手自然而然地抬起,輕輕捋起了自己那把修剪得整整齊齊的胡須。   隨後又附加一道批閱:“村首黃八罪大惡極,就地正法,以儆效尤,以撫民怨”。   沉吟片刻,書表一份奏折:“奏為薦賢擢能事   臣周三尚謹奏:陛下聖明,...。今有一事,不敢私隱,特來上奏。   郡縣主太守張新奇,...以來,治理有方,百姓安居樂業,...。勤政愛民,...。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惡霸村首黃八一案...,亦顯其臨危不懼、應變有方之才能。   ...臣愚以為,可薦之於朝,...   倘若陛下恩準,...。若其言行不一,臣願擔其責,伏乞聖裁。   臣周三尚不勝戰栗,頓首頓首。”   *   陽光姣好,心情美麗。   此時的黃八可一點都不美麗。   被判決後,感覺自己就是一條狗,被遺棄的一條癩皮狗。自己該死麼?或許吧,但按律也可以不死的,長壽仙果不是貢品罪不至死,其它有些惡行與張新奇也脫不了乾係,自己也是學過律法條文的。   犬落平陽被虎欺。誰讓羊無雙後臺大呢?   麵對死亡,任何人都無法做到坦然,除非被其它取代,比如怨恨、暴戾。   小黑屋被打開了,這是什麼時辰了?要行刑了麼?   進來一個老奸巨猾,是管家,提了一籃飯菜。   “老爺,老奴來了,吃點東西吧”,老管家說罷,濁淚一把。   黃八還說不了話語,貌似也吃不了東西,老管家更是悲痛不已,轉身出去了。   過了一刻多鐘,復又回來,提了一罐米湯,和一個帶凹槽長柄勺子。   顫巍巍的把長柄撬開黃八的唇齒,米湯罐傾倒於凹槽內,緩緩流入黃八嘴內。   隨著米湯通過喉嚨“咕咕”的聲響,暴戾的眼中似乎有了一絲柔和,黃八不由回想起自己孩提時被老管家嗬護著、教導著,那時自己還是在一戶普通人家。按老管家的說法,是報當時黃八父親的大恩。   自己什麼時候開始變得如此兇殘罪惡?記不起來了...   但自己是被村民推舉當上村首的,再加上大夫人蔡氏娘家人的運作,那肯定是在之後了...   那個蔡氏娘們刻薄惡毒,自己貌似深受其蠱惑,不少罪惡背後都有她的身影,蔡娟害我...   對了,很早很早以前,自己還在黃老伯家蹭過飯吃,叫過黃大哥...   “滾,滾開”,黃八喉嚨裡怒吼著,米湯噴了滿嘴、滿身。他,有些接受不了腦中這些景象。   跪坐在地麵上,腰彎得臉快要親吻到泥土,一陣一陣的咳嗽。   老管家眼中盡是悲痛惋惜...老奸巨猾其實什麼都明白,此刻,也是懂。   扶起黃八後,用袖子擦了擦他的嘴角,重新開始灌喂米湯。   “老爺,夫人們和大小姐都暫時安好,沒被連坐,是那個,那個均寒找了羊大人去說情...”,老管家不知出於什麼目的,說出了後半句。還幻想著喚起黃八心中的善?不得而知,倘若如此,還有意義麼?   “老爺,胡少夫人昨夜身體不適,找了王醫師診斷,是喜脈”,這個天大的好消息,有些殘酷。   黃八整個人都愣住了,自己隻有過一個女兒,四歲那年患疾夭折,之後再無子出,可如今...   或許,自己的伏誅就是為了了卻以前的惡因?自己本來就命中有子?隻是被惡因阻斷...   這個念頭似乎越來愈強烈,勝過了內心裡所有的怨恨、暴戾。   黃八叼著個勺柄呆愣了許久許久,“嗬、嗬”,喉嚨裡是一種難喻的怪笑傳出,眼中是一片柔情與祥和,還有淚光。   老管家頭一回沒看懂。   突然,黃八想起了什麼,開始恐慌起來,渾身發抖。   “濕太,濕太”,發出含糊不清的話語。   “幾,洗計”,“幾,洗計”。   老管家深深地看著黃八腫脹的臉因扯動疼得發顫,眼珠子也快要蹬出,心知有大事了。   轉身飛速離開,來到黃家大院,求見張大人。   張新奇聽聞黃八管家來,暗暗想到,莫不是來求情的?不對啊,一個老管家有什麼情麵可講?管家掌管錢財收支,莫不是來“舉報”什麼?想到這,張新奇眼睛亮了,“來人,去大廳升堂審案”。   待張新奇聽完老管家陳述,包括那幾個奇怪的話語,很是惱怒,浪費自己的時光,弄不好是想要拉自己下水,敷衍幾句後,便打發了去。   老管家離開後,想著黃八的神情,心神越發的不安,一咬牙,來到了許方家院外。   高聲喊道:“黃家家奴管家求見羊大人、均寒小醫師,有要事相告”。   均寒聞聲開門出來,“管家大人?”。   “小醫師,黃老爺...黃八有嚴重的事情要說,但苦於無法講話,稟告張大人不予理會,老奴隻好求到這裡,懇請羊大人做主”。   均寒一聽到苦於無法講話,便知有更深的黑暗,皺了皺眉頭,有些猶豫,其實也是怕當前的狀況發生不可預料的變化。至少目前的結果還能接受,安於現狀的小心思。   “啥?那黃八又要玩什麼花樣?”,小芳在身後也蹦了出來。   “管家大人,你先把詳情講出來,包括所有細節,按順序”,均寒覺得事情不正常。   “不敢”,老管家擺低姿態,講述了在小黑屋的情景,包括胡氏有喜、黃八的一係列表情變化,以及最後奇怪的話語。   均寒聽到這,沉思分析著,有什麼事能讓一個惡人忘卻死亡的恐懼?轉而又因為什麼事可以讓陷入喜悅安詳的惡人復又恐慌?是舍不得死了?那肯定的,但不會是如此表現。如小芳所說玩陰謀詭計?應該玩不出什麼幺蛾子了吧?   想不通,但不安的感覺開始彌漫心頭。   “管家大人,帶我去看”,轉頭道:“小芳,喊大師姐跟來,恐怕要出事兒”。   小黑屋裡,黃八看到均寒的到來,很是詫異,但也心安。要是張新奇來,怕是要滅口的了。   點燃一根蠟燭,均寒看到黃八的慘狀,內心很是復雜。   “黃大人,你有什麼話要講?”   “濕太,濕太”,“幾,洗計”,依舊是這幾句。   均寒皺著眉,不能講話,隻能寫了?“洗計,寫字,臥槽”,   “快拿紙、筆”,均寒吼道,不安的感覺愈發的強烈。   隨後,看到黃八吊著的雙手臂,撇了撇嘴,這,總不能用腳寫吧?   “繩子”。   待把筆綁到了黃八小臂上,黃八忍著劇痛,歪歪扭扭寫下了:“神壇,侯爺,當死,恩,悔”,卻已滿頭大汗,還有眼中的淚水,轉身便朝均寒一頭拜倒在地。   此時,均寒,包括老管家,都懂了“當死,恩,悔”的含義。   均寒沉默,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那“神壇,侯爺”被寫在前麵開頭,必然十萬火急,是什麼意思呢?   “老爺,早知今日何必...”,老管家也跪在一旁老淚縱橫,哽咽得說不出話語。   想要扶起黃八,卻沒抬動,再一用力,老管家卻跟著黃八一起倒在了地上。   地麵上,一灘血跡蔓延開來,流到腳底,均寒本能得跳開,心慌慌的。   “老爺,老爺...”,老管家穩住自己身體後,使勁的拉扯著黃八,最終,黃八沒能再起來。   “官差,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官差大哥”,均寒慌亂的喊道:“快去稟報張大人”。   此刻,小芳帶著羊無雙來遲一步,羊無雙蹲下摸了摸黃八的脈象,翻了翻眼皮,右手劍指點入他的胸口,一點內氣侵入黃八心臟,閉目感知。良久,最後長嘆一聲,起身搖了搖頭。   黃八死了,均寒卻沒有一點喜悅和興奮,並不是為了他最後的悔而感慨萬分或者善哉神馬的,罪惡畢竟是罪惡,自己開始就想要為黃老伯一家討回公道,讓惡人伏誅。但人性的復雜多麵、生命的輕易逝去讓均寒很不適應,自己講不出什麼大道理,僅憑感受。   有些壓抑,有些失落。最後那個“悔”字,歪歪扭扭的一個字,卻深深的刻在了均寒的腦中。   等到張新奇趕來,見到此狀,心裡樂開了花,留下一句:“犯人黃八畏罪自殺,死於監牢,一眾人等可為作證”,便急忙趕回黃家大院,寫上報文書去了。   “老管家,那神壇和侯爺?”,均寒再也沒有了喊出管家大人的心氣,   但見老管家仿若風燭殘年般又老了幾十歲,眼中充滿了悲傷和落寞。他的臉上刻滿了歲月的痕跡,每一道皺紋都似乎在訴說著對黃八的思念和忠誠。他的眼中不再有淚,隻剩下淡淡的印痕,曾經的老奸巨猾已不復存在。   老管家的身體佝僂著,好像背負著沉重的負擔,他的思緒已經完全沉浸在了過去的回憶中。他仿佛沒有聽到均寒的問話,眼神變得空洞而迷茫,不再關心身邊的一切。   此刻,均寒也無法再詢問什麼,就是心裡很堵,很堵很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