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屋內，老管家找來濕毛巾為黃八擦凈臉上、身上的血跡，粗略整理了一下妝容。很簡單的事情，卻做得世紀般的漫長，是老管家老了行動不便麼？均寒知道不是，也隻能默默的看著。 　　隨後，又推來一輛平板小推車，費力的把黃八抬到上麵，麵對均寒的伸手幫忙，隻淡淡的回了句：“不敢，老奴承受不起”，聲音沙啞，蓋上一塊白色單布後，拉著車，孤獨的離開了小黑屋。 　　望著蹣跚的身影漸漸遠去，村道上彌漫著寂靜和淒涼的氛圍，偶爾傳來幾聲狗吠或鳥鳴，卻無法打破這股沉重的壓抑。 　　“大師姐，我出去走走”，均寒辭別羊無雙和小芳，獨自來到村口處，佇立著，仿若那天的許方一般，凝望遠方，腦中那個歪歪扭扭的“悔”字，縈繞心頭揮之不去。習慣性的搓著腦門，最後，閉上眼再一次的拍打了起來。 　　突然，肩頭被人拍了一下，睜開眼，看到一個酒葫蘆被遞在身前，是羅鑫大哥。 　　二話不說，搶過酒葫蘆舉頭就給自己灌了兩大口，辛辣的液體滾過食道，燃燒著腸胃，朦朧了雙眸，流放心魂。 　　羅鑫沒有勸慰什麼，隻是淡淡的說道：“倘若是你被郡縣主大人收監治罪，你會是死罪，並且翻不了案”。 　　均寒似乎平靜了些，“我知”，許久才回應道：“多謝羅鑫大哥，我沒事的”。 　　“阿生哥”，均寒注意道阿生跟在羅鑫身後，緊忙打了個招呼，後者點點頭，沒有說話。 　　“羅鑫大哥，今後，你們如何打算？”，黃八一死，是等新任村首來了後繼續巡邏守衛？羅鑫等人算不算“公務員”？如果在郡縣裡，那肯定是，但在村子裡就不知了，均寒不懂這些。 　　“再看吧”，羅鑫似乎有點惆悵敷衍著，或許也沒考慮到這些，事情發展得如此突然，任誰也難以預測並及時鋪好後路。 　　這時，但見王大壯氣喘籲籲的跑來，“阿鑫大哥，黃家大院外，村民聚集，感覺...”。 　　羅鑫皺了皺眉，“去看看”，職責所在，職責仍在。均寒看著羅鑫寬大的背影，若有所思，也跟了上去。 　　正午之時到來，沒有了問斬，黃八死了的消息，令所有人都感到意外，更多的村民則是感恩老天有眼，再加上已有官方定罪，不再顧忌什麼，紛紛來到這個以前敬而生畏避之不及的黃家大院外，謾罵、指責、喜極而泣...扔雞蛋？有也舍不得扔。 　　羅鑫趕到時，場麵混亂不堪，院門口的兩三個官差本想驅趕，最後也被嚇得躲了進去，人太多了。黃八的親信護院自從抓了幾個後，剩下的群龍無首，張新奇來到村子隻帶了有武力的不到十人。 　　“父老鄉親們，黃八已然伏誅罵之無意，都散了吧，郡縣主張大人還在裡邊休息辦公，為黃八一案操勞辛苦，倘若驚擾了張大人，可是要定罪的”，羅鑫鼓足內氣喊道：“倘若還有什麼冤情，可以回去寫訴狀交由張大人定奪，為大家做主，討回公道”。 　　羅鑫在村民眼中印象隻是個巡邏的小頭目，不好不壞，但所說句句在理，深入村民之心，羅鑫內氣運行的聲音更是激蕩大家心神，在裡邊的張新奇也聽得如在耳邊回蕩，暗暗稱奇。 　　逐漸大家都靜了下來，開始三三倆倆的離開。 　　隨後，羅鑫又進去把幾個官差以及自己手下的弟兄們喊出來，維持秩序，清理地麵的一片片狼藉。 　　均寒心裡由衷的敬佩，羅鑫不僅武功高強，為人處事也很周到，所說之言可能有違本心，但麵麵俱到，重要的是維護了村民的安全。 　　看問題也尤為精準，這從之前對自己的旁敲側擊就能看出。 　　回到許方大院，羊無雙和小芳在院裡的石凳上，殷切的看著均寒，小芳還揉了揉肚子。 　　秒懂，這是該午飯了，可今天沒見到嬸子啊，“大師姐，把黃老伯一家接過來？他們原先的家沒了，也不知張大人對此會如何安置”。 　　“可以的，許師兄也有意如此，但你要考慮兩個問題”，羊無雙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這處房舍黃嫂子一家能否守住？以前是黃八，以後會是誰呢？再發生類似災禍，你我都無法保證護之周全” 　　“其次，倘若突然擁有了如此大的家舍，對他們未必是福，等他們有了對等的能力才會無憂”。 　　均寒聽罷沉思著，說得很有道理，自己相信黃老伯一家，但世事難料人心難測，尤其是外界環境的因素更加不可控，有時，這一大筆“財富”就會是禍端。至少，得先有一個靠山，然後自己變強有了實力才可行，這個隻能靠未來的狗子了，狗子簡直不是人，在這個山村裡，埋沒了。 　　“大師姐說的對，均寒有一想法，房產地契轉給大師姐擁有，黃老伯一家有居住權，可以以看家的名目永久居住，等阿震有出息有本事了，再轉讓過去即可”。 　　“張大人那邊，可以建議把補償轉為土地或米糧”，均寒講出了自己的考慮，“許師兄的臥室留由大師姐，其餘房間就讓黃老伯一家自行安排使用”。 　　“嗯，可以”，最後一句戳中了羊無雙的心思，難不成這兩天在許師兄房間裡的舉止被偷窺了？忍不住瞟了他一眼。 　　均寒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寒顫，奇了怪哉，天變冷了？ 　　看看天，時辰不早了，現在去請嬸子來做飯，有些不趕趟，下午該去黃老伯家看看了。要不，拉大師姐去第二餐廳蹭飯吃？ 　　“大師姐，粗茶淡飯可能吃的慣？我有一個好去處”。 　　黃家大院外的情景均寒印象深刻，未嘗沒有讓羅鑫大哥多露露臉的心思。 　　“無妨，我對這個沒什麼講究”，羊無雙點頭道。 　　二人在均寒的帶領下，進了黃家大院，除了黃八和家眷的居住處被看管起來，其餘各處還算秩序有條。 　　一進第二餐廳的小院，一下子就炸鍋了，這可是郡縣主張大人都要仰望的大人物，羅鑫很是詫異，但也不卑不亢的給羊無雙行禮：“羅鑫拜見羊大人”，此時均寒小聲的講了中午院外處理民眾的情景，羊無雙贊許的朝羅鑫點點頭，“不必多禮”。 　　“羅鑫大哥，均寒帶大師姐來蹭飯吃，多有打擾”。 　　“可不敢，此處飯菜甚是簡陋，羊大人恐怕不會習慣”，羅鑫其實也有些為難，說得很委婉。 　　“無妨，確實冒昧打擾”，羊無雙輕輕的說道。 　　羅鑫也不矯情，在前邊引到那個小桌，用袖子撣撣凳子，等候羊無雙先行入座。 　　細心、知禮、真實。 　　均寒不管這些禮俗，自己是小師弟，嘿嘿兩聲坐了下來，小芳和羅鑫看得直撇嘴。 　　王大壯和阿生沒敢上桌，插了別桌。本就遠處的京陽則是躲得更加遠，大氣都不敢喘。 　　均寒給羊無雙先打了一碗米飯，然後自己盛了一大碗飯，開吃起來。 　　小芳見均寒不理自己，撅著嘴，正要自力更生，一雙大手伸了過來，卻是羅鑫幫她打了碗飯。 　　小芳臉有些發熱，用自己都聽不見的細聲說道：“謝謝”。 　　但在座的卻都聽見了。 　　“啊，沒事的”，聽到羅鑫這句回應，小芳臉更熱了，趕忙低下了頭。 　　看到這，均寒嘴裡塞滿了米飯，差點沒收住，鼓著腮幫子，強行忍住。有意思了。 　　氣氛有點尷尬。 　　此時，院外傳來張新奇的聲音：“羊大人，下官來遲”。 　　小芳嚇得連忙起身，一個不穩，為了避讓桌上的碗盤，往後一仰就要跌倒。 　　但見身影一閃，一條粗壯有力的臂膀攔在了小芳後背。待她身形穩住，羅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旁，抱拳拜禮：“見過張大人”。 　　羊無雙看到後心中暗暗稱贊：“好身手”，小芳連忙躲到其身後，隻因她知道在官麵上自己不宜與羊長老同桌用飯。 　　隨後回想到剛才那一幕，臉紅紅的、心跳跳的，低頭不語。均寒就納悶羅鑫大哥為什麼沒挨打？ 　　“張大人，你這是？”，羊無雙奇怪的問道。 　　“哦，下官這是，來體驗基層民眾的生活，對，是這樣的”，張新奇腦子轉得飛快，“不曾想到羊大人已經與民眾打成一片，下官著實敬佩，慚愧啊”。 　　有點肉麻，文理不通，均寒也起身拜禮：“小的見過張大人”。 　　“體驗生活，不要多禮，羊大人，下官，也來打擾一番了”，說罷，知趣的找了另一桌走了過去。 　　阿峰急忙收拾出了一個座位和碗筷，張新奇來到的正是他所在那桌。 　　在坐幾人連忙起身施禮，待張新奇落座後，也都不敢坐下。阿峰見狀，“張大人來體驗生活，是對奴才們的體恤與關愛，聽從大人的安排，一起坐下吃吧”，自己卻是站著不動。 　　這小子有點眼力勁兒，“大家都坐下，看羊大人那邊多輕鬆自在，本官自愧不如啊”，聲音好大聲，唯恐天下不知。 　　幾人畏畏縮縮的剛要坐下來，院外又傳來一陣腳步，“羊長老，張大人，史力民來遲了”。 　　這下，都自覺的收拾碗筷，分別去了別桌。 　　阿峰遺憾的也跟著要走，“你留下伺候吧，叫什麼名字？”，張新奇喊住了阿峰。 　　“回張大人，小的阿峰”，意外的驚喜充滿內心。 　　史力民看了看院裡的情況，先跟羊無雙行禮，然後來到了張新奇這桌。 　　阿峰有的忙了，忙得戰戰兢兢，忙得幸福快樂。 　　院裡原先一眾人等，都吃得謹小慎微，草草吃完，先行告退，出去的出去，回屋的回屋。阿生則在院邊角落遠遠的候著。 　　均寒也吃的有些無趣，羅鑫倒是無動於衷，不緊不慢得吃完飯，也沒喝酒，隻是坐著等候。 　　沒有了吃飯的氣氛，大家都吃得很快。 　　羊無雙見罷，說道：“張大人，可移步過來一敘？” 　　羅鑫就要起身離開，被羊無雙止住，“但坐無妨，一會有事要說”。 　　“是”，羅鑫不明就裡。 　　“羊大人有何吩咐？”，張新奇屁顛屁顛的跑了過來。 　　“這個羅鑫，身手了得，聽聞在院外處理民眾聚集很是得法？”，羊無雙隨意的說道。 　　“此事下官聽聞了，當時就在廳內，羅鑫做事有節有度，很有發展前途”，張新奇的九竅玲瓏心開始嚴重充血，看到羊無雙對著羅鑫贊賞的目光，心下了然：“黃八伏誅，村首空缺，下官正尋思著推舉羅鑫擔任，準備文書上報舉薦”。 　　“小的無德無能，不敢擔此大任，望張大人體涵”，羅鑫連忙起身拜禮推辭。 　　“倘若再來一個綠八，村民的苦難還會繼續”，羅鑫耳邊傳來羊無雙的傳音，心頭一震，這個醫師長老...頓時感到羊無雙深不可測。找書苑 wｗw．zhaoshuyuａn.coｍ 隻是，這話聽得怎麼有些耳熟？真耳熟，均寒也是這樣想的。 　　“張大人不必如此，我隻是隨意一說”，羊無雙淡淡的說道，“不用妄自揣測”。 　　均寒聽到這差點笑了出來，大師姐還知道以退為進。 　　“下官明白，下官隻是實事求是”，張新奇惶恐的說道：“上邊基本不會委派人來這個地方，羅鑫還真合適”，確實窮鄉僻壤，張新奇也沒說虛的，挺滿意這個人選，如果能成為自己人就更完美了。 　　“張大人不為難就好”，羊無雙說道：“許方的房產地契已轉到我的手裡，勞煩張大人走個流程手續，我想請黃家嫂子幫我做飯，並且長久居住看家，關於這一家蒙冤受害的善後，張大人可另行安排”。 　　這是那黃老漢一家抱上大腿了？張新奇不敢怠慢了，“回羊大人，下官定會妥善處理，待黃八抄家清點後，劃出相應的錢財作為補償，不知羊大人覺得如此可好？”，這又何嘗不是自己抱大腿的機會。 　　“甚好”，主體弄定，細節就不管了，點到為止。 　　突然，均寒想起來黃老伯的家沒了，建成祭壇成為禁地，建回去不太可能，此刻覺得那張大人似乎一直以來刻意回避那個祭壇。 　　祭壇？難不成就是黃八所寫的“神壇”？至於“侯爺”，定是那權貴之人。自己這“蛋白質”腦子，誤事。 　　神壇有變？那侯爺已然知曉，就會趕來？一個激靈。 　　均寒臉色頓時不太好了，心裡的不安感有了針對性，就更加的發慌起來，屁股如坐針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