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杲卿回到府邸,首夜他輾轉反側思緒萬千,一旁的夫人王氏問他怎麼回事,是不是去槁城風吹難受了?顏杲卿說不是,就是睡不著。王氏摸了摸他的額頭,體溫並不燙,疑惑道:“難道大人還是有什麼心事?”顏杲卿就像即將分娩的孕婦,不得不把事情吐露出來。 次日,顏杲卿這才一鋪一板把安祿山要人質的事情告訴了夫人。王氏一聽,心裡“咯噔”一下子,渾然覺得抽去了筋骨般軟綿綿地委頓下來,隨即摔在地上不省人事。家人們見狀,以為王氏生病了,便急忙抬到床榻上,喂水的喂水,找郎中的找郎中,忙成一團。 郎中診診脈,又掐掐人中,王氏微微睜開眼,隨即喟然長嘆道:“當爹的要把孩子送到安祿山那裡做人質,那可是拿著孩子的性命去送狼口。”眾人不解,疑惑地盯著顏杲卿。顏杲卿坐在椅子了不言不語,隻是一個勁地不愣著腦袋,唉聲嘆氣。王氏哭泣道:“沒有想到,你作為一郡太守,竟然連自己的親骨肉都保不住,你這做的是哪門子官?既然不會做,咱不如掛冠歸田,豈不安生?” 以往,夫人王氏對丈夫言聽計從,丈夫說什麼,那就如同皇上的旨意,從來就不敢違逆,即便心裡有諸多不快事,她也會把話咽回肚子裡,唯唯諾諾,從來都是順從。可今天,顏杲卿對她說起孩子做人質的事情,就好似摘心拽肺一般,說什麼也不同意。孩子是自己身體裡掉下來的肉,能不有切膚之痛嗎?可是,又有什麼法子呢?顏杲卿隻能忍著心裡巨大的創傷,一個勁地向夫人講事實擺道理。目的就是一個,舍小家,顧大家。此時,家人們也都聽明白了,如果不送孩子到安祿山那裡乾事,要是安祿山翻起臉來,興師問罪,到那時,整個常山郡兵力不到一千人馬,城墻好幾處是殘垣斷壁,麵對人家二十萬虎狼之師,隻能是飛蛾撲火螳臂擋車,自取其辱,讓全城黎民百姓慘遭塗炭。 顏杲卿反復強調:“國軍增援部隊不到,隻能保存實力見機行事。再說,安祿山索要人質,無非擔心顏某不聽話,後庭起火。” 有人說:“去去又有咋了,一看不好偷跑出來,那有什麼焉?” 盡管顏杲卿說一千道一萬,磨破嘴皮子,王氏哭喪著臉,別人誰說嘛也不頂事,就是極力反對,隻認準一個理:“誰願意去,誰去,反正我不讓俺孩子去,那不是明著去送死。要是非讓孩子去,那我就先死在麵前。” 此時,顏杲卿心裡猶如刀絞,對著夫人嘶啞道:“你當誰願意讓自己的孩子去呀!可這都是萬不得已的事情,我可對你說,要是孩子不去,會招來殺身之禍,不隻是咱介一家子,甚至還要牽累到全城人的生命安全。” 王氏隻是吩吃吩吃地啼哭,能帶泡起了落,落了起,淚水就像斷了線的珠子,撲簌簌掉在了地上,洇成了一朵朵小花。 “爹,娘,你倆就不要遭難了,兒子願意去!”二兒子顏季明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父母麵前。 顏杲卿一回頭,看見二兒子顏季明站在自己身邊,便上前一把抓住孩子的肩膀,瞪大眼睛,驚問道:“你真願意去?還是......” 顏季明揚聲道:“孩兒願意前往。” “孩子,你不能去!”夫人如獲至寶,緊緊地抱著季明不撒手,央求道。 顏杲卿見到孩子的壯舉,甚為自豪,卻又忐忑不安地問道:“孩子,你可要拿定注意,實在不行,為父花錢雇一個人去。” “爹,你就省了那份心吧,兒子去意已決!”顏季明斬釘截鐵道。 不知怎麼回事,一開始,顏杲卿從大義來說,鼓勵孩子去做這件光榮而又艱巨的使命,現如今,真到這事上了,又泛起了猶豫和彌足的珍貴。矛盾,真的矛盾,皆人性使然。正如後人發現的楞次定律一樣:磁場來了,百般阻撓極力反對;磁場退去,卻戀戀不舍,執著追求。 顏杲卿替兒子擔憂道:“你這明麵上是去安祿山那裡做事,實質上去給他做人質,夜個,為父看到安祿山神色與往日迥然不同,滿臉充滿殺氣,如果他要造反皇上,那你就是父親站位的一個棋子,咱顏家世受國恩,為父定會站在李唐王朝這一邊,到那時,恐怕你有生命危險呀!你知道嗎?” 顏季明擲地有聲道:“爹,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為了李唐社稷,兒子早已把生命置之度外,死得其所!” “爹,兒子也願意去!”不知什麼時候,三兒子顏威名也來了,家裡剛才發生的事,他弄了個一清二楚之後,便自告奮勇,要去做安祿山人質。 “你們都不怕嗎?”顏杲卿凝視著兩個兒子,驚愕地問道。 顏季明朗聲回答道:“怕什麼,那安賊並不是為了人質,他是想以此來要挾爹爹對他要絕對服從,就是要讓整個常山郡都要受到他的控製。爹說得有道理,安祿山對爹有希望,是不會殺害我的。如有不測,可為了讓爹爹、全家人以及全城老百姓免遭塗炭,那犧牲我一個,幸福千萬家,此等英名,何樂而不為呢?” 三兒子顏威名也是斬釘截鐵道:“兒子什麼也不怕,死也不怕!” 此時,王氏披頭散發,趕緊上前緊緊地摟住兩個兒子,哇哇地大哭起來:“你倆誰也不能去,那是去送死!你們是為娘的心頭肉啊!” 顏杲卿心急火燎道:“哭,哭,哭!光知道哭哭啼啼,有用嗎?問題解決了嗎?” “二哥就別去了,我去!”被母親緊緊摟著的小兒子顏威名見狀,不愣著身子想要從母親懷抱裡掙脫出來。 顏杲卿吃驚地問小兒子道:“說說看,為什麼?” 顏威名瞪著明澈的眸子,說道:“二哥不是訂婚了嗎?哥哥不能去,怎麼能把沒有過門的嫂子晾在閨閣裡呢?” 顏威名這一說,還真把父親說愣了,癡癡地僵在那裡不知說什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