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懼不應該是人們退縮的借口,而應該是人們前進的理由。 這是貝爾銘記在心的話,是他父親尚在人間時總掛在嘴邊的話。 貝爾、庫魯斯和伊麗塔焦急地看著牧師,其他孩子早已被漢克血流不止的場景嚇跑,隻有他們三人留下帶漢克來到最近的神殿。 牧師也是傻眼了,雖然任職期間見過不少孩子被利器所傷,但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看似嚴重實則避開要害的。他左顧右盼,仔細端詳這些孩子,不覺得他們這個年紀能掌握如此刀工。 暫且顧不上怎麼回事,牧師釋放神術,漢克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蒼白的臉色重新變得紅潤,可謂枯木逢春。 牧師囑咐漢克近日不可激烈運動,漢克連連答應。 牧師嘴唇微啟又合攏,他太渺小了,渺小到隻能窺得此事的冰山一角,渺小到可能於他而言的冰山一角不過為一角之一角。 牧師對自己很失望,但又無可奈何,隻能嘆氣,既是嘆自己的渺小無能,又是嘆自己的不作為。 “怎麼唉聲嘆氣啊?” 柔和的聲音傳來,牧師微笑說:“沒什麼,主教大人。”說著行了個標準的森林與風之教會的教會禮。 頭發花白但打理得很好的老人拍了拍牧師的肩膀,緩緩說:“無需自責,人力終有盡時,很多事是我們沒法摻合的。”老人很老了,老到會畏懼強權,會害怕後果。 很老的老人看著眼前很年輕的男人,說:“自五國戰爭結束,人們的生活步入正軌,眾神不再如當初那般被信仰,吾神也是如此。不過拋開主教身份,我倒是不介意如此。” 聽著自家主教說著如此大逆不道,褻瀆神明的話,牧師冷汗直流。 “你想救他們嗎?主教我還是認識些朋友的,說不定能幫上忙。”主教撫著下顎,雖然當上主教後剃了胡子,但他還是改不了這個習慣。這個習慣是怎麼養成的來著?哦!是從一個老朋友那學來的,見賢思齊嘛。 “想。”牧師目光堅定,不假思索地說。 主教笑意濃鬱,化作微風消失在牧師麵前。 在鐘樓樓頂,查理癱坐在地,大口喘氣,“嚇死我了,還以為死定了。” 看著查理這般模樣,琉竟是猶豫再三,最後還是決定如實相告:“正如剛才兩人所說,我是黑魔法師。” 查理仍然驚魂未定,不急著回應琉,他挪了挪位置,坐到琉旁邊,“我知道的,你救走莉莉多可莉時我就知道了。” 沉默彌漫在兩人之間。 查理好奇道:“怎麼突然說這個?” 琉翻白眼,“你之前不是想問這個嗎?” “啊?”查理感到莫名其妙,“我之前是想問你去巴頓那吃晚餐嗎。” 琉麵無表情,沉默不語。 查理繼續說:“剛才那兩個人是不是頂厲害的人啊?我看不出來。” 查理突然跳轉話題,琉卻並未因此跟不上查理的思維,“大的馬馬虎虎,小的平平無奇。”琉中肯評價。 要是卡夫卡知道琉如此評價自己和自己的得意弟子,怕不是會吐血三升。要知道,卡夫卡可是「朗格林」最年輕的大魔法師,而他的弟子也是將來板上釘釘的大魔法師,竟然隻能從琉那裡得到“馬馬虎虎”和“平平無奇”這樣的評價。 琉帶著查理回到格格巫小屋,發現罕見的有客人,是個未蓄胡須的和藹老人,瞇著眼跟格格巫聊得火熱。 格格巫見琉和查理回來,便不再繼續和這位主教大人嘮嗑。 “不幫查理施加治療魔法嗎?”格格巫看著渾身是傷的查理,扶額說道。 “他自找的,得讓他記著痛。”琉淡淡地說。 查理連忙說道:“沒事沒事,區區小傷,不足掛齒。”說話時還不忘記撫摸下顎。 看著這一幕的主教隻覺得查理異常順眼,很符合他的味口,尤其是撫摸下顎的動作。 琉皺眉,“這位是?” 格格巫剛想介紹自己這位知己好友,可主教大人怎麼可能讓格格巫搶走介紹自己大出風頭的機會,先格格巫一步說:“在下梅林·維克多,森林與風之教會唯一主教,幸會琉小姐,查理少爺。” 查理少爺這個稱呼讓查理很是受用,嘴角扭曲,顯然是在極力憋笑以保持禮貌,“能見到尊敬的森林與風之教會唯一主教,在下不勝榮幸。”查理右手撫胸,微微鞠躬,這是所有教會的通用禮,專門供非信仰者向信仰者表達尊敬。 琉沒有進行這些繁絮禮儀的習慣,直接了當說:“來找我的?” “正是。”梅林瞇著的眼微彎,微笑洋溢在嘴角。 “何事?”琉拿出一顆糖送進嘴裡,又塞了一顆進身旁的查理嘴裡,查理吃糖時身體上的傷口快速愈合。 梅林很久沒見過如此直當的說話方式,一時無法適應,隻得向格格巫擠眉弄眼,求助於自己的至交好友。 雖然梅林瞇著眼,一般人甚至看不出來他在擠眉弄眼,但作為百年摯友,格格巫自然知道梅林的意思,他接過話茬,說:“你上次不是在漢克身上豁了道口子嗎,我這位朋友的教會的牧師擔憂漢克再遭不測,所以來找我說情了。” 聽到格格巫的話,吃著糖的查理差點噎死,最後忍著難受吞下糖才驚訝地說:“啊?怎麼回事啊,琉?” 琉瞪了眼自己的老師,無奈地說道:“和你沒關係。”說完就轉身離開,這次查理沒跟上去,不僅人沒跟上去,他的榆木腦袋也有點跟不上。 漢克是他還住在「朗格林」時為數不多願意和他一起玩耍的夥伴。除了漢克,還有貝爾和伊麗塔,這幾人是查理7歲前全部的夥伴。 至於7歲之後?他看向琉離去的方向,7歲之後,他又多了一個夥伴。 現在格格巫爺爺告訴他,他唯四的夥伴中,一個在另一個身上開了個口子,他或許真是榆木腦袋,完全想不出是為什麼。 格格巫見查理絞盡腦汁的痛苦模樣,提醒道:“查理,你可還沒正式介紹琉給貝爾他們哦。” 是啊,我還沒正式介紹琉給貝爾他們,所以他們不知道琉的存在,琉是頂厲害的人,肯定早就知道貝爾他們了。朋友的朋友不一定能成為朋友,貝爾他們是哪裡惹到琉的嗎?不管如何,我都不能讓琉繼續下去了。查理想。 查理追出去,不忘告辭:“格格巫爺爺,維克多主教,我先告辭了。” 查理離開後格格巫深深呼了口氣,對梅林說:“搞定了,讓你的牧師放心吧。” “多謝了。” “不用謝不用謝,咱倆那是啥交情,不必言謝。你看,我這指環如何?”格格巫伸出雙手,每根手指都戴了一枚嶄新的指環,一臉賤笑。 梅林即使早已知道自己這位摯友什麼德性,還是忍不住破口大罵。格格巫聽著梅林的咒罵,臉上的笑容越發明亮。 天色漸晚,漫天繁星俯瞰人間燈火,盞盞燈火何嘗不是另類星空。 查理仍未找到琉,他去了所有他們去過的地方,都不見琉的身影。 查理有些擔心。雖然琉頂厲害,但世事難料,要是像上次一樣有人突襲,琉大意中招了怎麼辦? 街上沒有行人,查理一人走在街道上,風是那麼冰冷,毫不留情地吹打他的臉頰,打得他臉頰通紅。 他不能呼喊琉,不然引來守衛會把他帶回母親那裡。一個隻有10歲的男孩無法讓守衛放心讓他獨自夜遊,盡管「朗格林」的夜晚一般而言十分安全。 猝不及防地,周圍小巷的燈光悉數熄滅,查理站在唯一明亮的大街,如眾矢之的。 一支箭矢朝查理襲來,與查理擦臉而過,血液滲出臉龐。不待查理做出反應,更多箭矢從四麵八方襲來,查理用戴著護手的左手彈開數支箭矢,但箭矢太多且四方皆有,無法悉數擋下,查理的後背插著兩支箭矢,強勁的穿透力險些貫穿他的身體。 滴答,滴答。 血液和地麵的碰撞聲響起,同時也是查理生命和死亡的碰撞聲。 血液離開查理的身體,投入大地的懷抱。在這生死關頭,查理出奇地沒有任何恐懼,大腦甚至比平常還要清醒。 無暇思索為何被襲擊,查理奔跑如飛,躲開數支箭矢,在一片黑暗中拽出一個穿著夜行服的蒙麵人。蒙麵人手持輕弩,驚恐地看著查理,查理沒有過多猶豫,從蒙麵人的腰間抽出匕首刺進他的胸膛。 蒙麵人瞪大眼睛,死不瞑目。 查理咬住匕首刀柄,折斷插在背上箭矢的箭尾,撿起輕弩和箭袋,隱入黑暗之中。 查理回想剛才蒙麵人驚恐的眼神,猜他沒有受過專業訓練,至少沒有受過足夠的專業訓練,想來剩下的人大抵也是如此,不過應該至少會有一個受過專業訓練的擔任指揮。 查理檢查死去蒙麵人的衣物,發現其手臂上印著一頭野豬,這是傭兵團的標誌。 查理的猜想是對的,此次突襲由兩個受過專業訓練,經驗豐富的傭兵領導。此時,傭兵隊長和副隊長正處在不遠處的製高點,鐘樓,把控全局,手握傳音石,將一條條指令傳給手下。 一支箭矢射向查理,查理勉強躲開,他察覺自己的反應變得遲鈍,剛才的箭矢上應該塗有麻藥。查理又覺得鼻子發熱,伸手一摸,鼻血滴落,看來不止麻藥這麼簡單。 查理俯身低走,轉移位置。 箭矢與小巷墻壁的碰撞聲不絕於小巷。 奇怪的是沒有居民被響聲驚擾,出來看看何事發生。 他需要率先找到指揮者。 黑夜是他的鬥篷,為他遮擋箭矢的風沙。 通過觀察各個方向的箭矢密度,查理找到一方密度遠低於其他,但他並未馬上殺過去。那裡的箭矢密度遠低於其他,很大可能不是出路,而是陷阱。 觸動發射器未被破壞,傭兵隊長知道對方識破了自己的小伎倆。但無甚大礙,這個陷阱無足輕重,隻是當個樂子,中了最好,不中也無所謂。 一個隊員失去聯絡,想來已經遇害,那麼敵人手中現在應該持有輕弩和匕首,還要考慮對方是否自己攜帶了武器這個不確定因素。 傭兵隊長朝副隊長使眼色,副隊長會意,離開鐘樓奔赴戰場。 查理不斷遊走更換位置,看來對麵很了解守衛的巡邏時間和對應時間的位置,如此一來查理便無法獲得守衛的支援,隻能孤軍奮戰。 即使查理遊走飛快,這些蒙麵人總能發現他。但查理沒有放棄的打算,他不斷更換參照原點,不斷更換位置,最後確定敵方指揮者在鐘樓。 至於如何發現的? 考慮到指揮者需要把控全局,查理先以目光可及的高大建築為參照原點,然後慢慢拉開與其距離,最後發現越是遠離鐘樓被發現的間隔時間越長。由此可得,即使指揮者不在鐘樓也相去不遠。 一支箭矢迎著查理正麵襲來,查理身體後仰,上半身幾乎和地麵平行,險之又險躲過這一箭,同時對著箭矢來處射出一箭,一聲悲呼從黑暗中傳來。 命中了! 無論死活,先默認傷而未亡。 查理為輕弩裝上箭矢,單手拿著,取下口中匕首,靠著墻壁低身前往鐘樓。途中蒙麵人越來越多,又被查理傷而未亡3人,他終於抵達鐘樓。 始料不及地,一把長劍貫穿鐘樓大門刺向查理。查理側身躲開,緊接著趕緊伏在地麵,輕弩對準大門底。 一道粗壯身影破門而出,查理抓著他破門的剎那,扣動輕弩機關,箭矢紮進來者大腿。緊接著,查理向一旁翻滾,躲過落下的長劍。 即使折斷了背上箭矢的箭尾,翻滾時箭矢仍不可避免地與地麵相碰,使其在查理的血肉中更進一步。 來不及換上新的箭矢,查理將輕弩砸向傭兵副隊長,副隊長一劍劈開飛來的輕弩,查理卻早已不在原處。 雖然黑夜是查理的鬥篷,能為他掩蓋血跡,但無法掩去血腥味。 副隊長如嗜血餓狼,貪婪地吮吸空氣中殘留的血腥味,如癡如醉。他直接拔出插在大腿的箭矢,箭矢鉤連血肉而出。 查理躲在暗處觀察。 對方直接將箭矢從血肉拔出,毫無顧忌,他不可能不知道如此會加重傷勢,那麼他這麼做極有可能是這種傷於他無礙。 對方耳朵裡塞著一顆石頭,查理在腦中翻找琉提過的知識,認出那是傳音子石。既然佩戴子石,那麼他就不是指揮者,指揮者應該佩戴傳音母石。 琉說過,傳音石是常見的短途信息物品,分為母石和子石,母石隻有一顆且體型相較子石更為巨大,子石可以有很多,其中母石隻具有發出信息給子石的功能,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子石隻具有接收母石發出信息的功能,且兩者必須相互匹配才可以發揮作用。 背上的傷不再傳來疼痛的反饋,但這對查理而言並不是好消息。箭矢上的未知藥物已經滲透他全身上下,再這樣下去他就動彈不得,隻能淪為板上魚肉,任人宰割。 查理想過,既然守衛不在附近,他大可直接喊琉來幫忙。但轉念一想,如果他的喊聲能傳到琉的耳中,琉在他喊之前就應該知道他的處境岌岌可危。琉不可能對他見死不救,可琉現在並未出手相救。 查理心感不妙,必須快點結束。 不知是不是因為瀕死的緣故,查理的感官變得異常靈敏,他能聽見非常輕微的腳步聲,用盡全力握住匕首,隱入小巷中。 查理忽然想到什麼,用匕首側麵重重敲打小巷墻壁。 查理當然不是想以此引來居民幫忙,且不談居民對他現在的處境是否有幫助,要是居民能聽到早該來了。 傭兵隊長聽力超群,通過事先放置在附近各處的傳音子石聽到黑暗的小巷傳來並非約定暗號的敲擊聲,他下令道:“目標在1號小巷,疑是有意讓我們發現,注意警惕。”他指出他們事先說好的小巷編號。 這個信息是發給副隊長外的其他隊員的,雖然副隊長也能收到,但他實際上並不需要,他的聽力可不遜於隊長。 孤軍奮戰難免不堪重負,但查理沒有千軍萬馬,他單槍匹馬卻也無所畏懼。 無論接下來要麵對什麼,他不會退縮,如果因為恐懼而退縮,又該如何前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