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養吏在於學室,自商君定下養吏之法,至今已有數百年,秦也自關東一隅之地,鯨吞天下,時至今日,商君之法,已不足以養天下之吏,關中輸吏,已捉襟見肘,長此以往下去,吏無良吏,法無良法,於國乃大患!
然,天下之士何其多也?何故無吏?
概因學室故步自封,自絕於天下,而天下士不為大秦所用也!
入學室者,良吏之子,亦或者戰功舉薦,何其難也?
臣之見,開放天下學室,已擇試題考校百家弟子,擇優取吏,如此,此弊病可解!”騰沉聲開口。
很顯然,這就是趙泗和騰之前談過的問題。
大秦不是缺吏,是缺合格的吏,大秦的學室製度培養範圍太小了,圈地自萌已經不能滿足諾大的天下,而偏偏大秦又需要很多吏員,因此,不打破學室製度的前提之下,隻能悶著頭通過地方舉薦征辟等方式來選吏,以至於吏員素質飛速降低,良萎不齊。
這個問題其實很多人都清楚,大秦良吏不夠,聰明點的人都能夠看出來,基本上每年關中都在往天下輸送秦吏,沒有一點遮掩。
隻是,沒人敢提……
何也?
譬如……李斯。
說的那叫一個理直氣壯……
學室製度和軍功爵一般,是大秦的根本之法。
唯有我關中老秦人,法家學吏才是大秦的根基。
還是那句話,大秦七代人的開擴把蛋糕做的太大了,以關中為首的基本盤遠沒有到資源不夠瘋狂內卷的地步。
李斯的最大擁躉就是關中老吏,關中傳家老吏是典型的商鞅法的受益者,因此他們也會自發的擁護繼承商鞅誌向之人。
因此,他們表現出來的業務水平和個人素養是絕對對得起大秦給予他們的優待和信任的。
言語之間,無外乎敵視百家以及關外之人。
他不是要卸磨殺驢,甚至於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也要依賴這個群體,畢竟關中確確實實是大秦的中堅力量。
“諸子百家,駁雜不一,陛下早年下令,禁絕百家之言,正是因為百家於國而不益,內史大人想要開放學室,需知吏乃國之本也,前歲天下才剛剛經過動亂,現今卻為百家大開方便之門,以入學室為吏,長此以往下來,恐怕國將不國,政事荒嬉。”芫恭沉聲開口說道。
乃至於學室出身的秦吏,從個人品德到辦事能力乃至於對大秦的忠心都遠超諸子百家。
怎麼說呢?其實現在趙泗要做的事情有點像卸磨殺驢……
因此,這個問題雖然很多人都很關心,但是一直無人提起。
關中貴胄,千說萬說,千壞萬壞,沒有人會想著覆滅大秦的。
“我看你們就是賊心不死,妄圖復辟!”
然而……也正是因為關中勛貴法吏黔首太過於可信可一些……一統天下的大秦對於關中的依賴太大了一些。
他們不是空口白牙的表忠心,而是舉出了許多例子,而作為大秦的太孫,趙泗心裡比誰都清楚,他們說的是客觀事實。
“內史大人,未免有些太過於危言聳聽了吧?”少府卿芫恭冷笑了一下出列。
“關中老秦人才是大秦的根本!”
好在,趙泗隻是把他們吃不完的蛋糕分出去給別人,而不是把他們已經吃下去的蛋糕給掏出來。
“陛下一統天下,四海皆為秦人,你難道妄圖割裂天下?”
也同樣是大秦的核心……
王權必須擺脫對任何一個群體和個人的依賴。
而事實上,這並非無的放矢。
最大的基層統治組織加三公之首,能看出來問題所在的聰明人不會去貿然嘗試觸碰。
“儒家,五蠹之首!”
趙泗並不開口,隻是聽著堂下群臣吵吵嚷嚷此起彼伏。
關中黔首,不管推出什麼樣的政令,他們都是
動輒六國之地,百家之言……
有將作少府卿芫恭開口,於是大量官員紛紛隨之諫言反駁。
可是這是必然的結果……
甚至在政治上,關中人老秦人本來就是加分項之一。
新吏聲勢喧囂之時倒是提出來過,新吏的下場顯而易見。
一個兩個關中吏算不得什麼,一群呢?
隻是,李斯尚且沒有開口,已經有人坐不住了。
這種世代傳承之吏,對於大秦來說就是良家子,而且因為大秦擴張的速度太快,供不應求的原因,因此關中秦吏並未出現大規模腐壞,人家又功勞,有苦勞,還有能力,你從這個地方動刀子?
更不必說,學室製度幾乎和法家捆綁起來了。
經過幾百年法治關中的老秦人……確確實實比關外新納六國之人更值得信服。
“放汝娘的屁,莫在這裡混淆視聽,前歲天下大亂,六國之地各地叛亂不止,唯有關中一片清明,天下各地皆賴以關內派兵,輸送秦吏,各地才得以陸續安定……”
大秦前進的步伐不能因此而放緩,因此哪怕他們沒做錯什麼事情,趙泗也必須主動推動變革。
而現在,剛剛復起的騰,重提學室!
重磅炸彈來了,所有人打起來精神,不約而同的將目光放在了李斯臉上。
“諸子百家,妄議君上朝政,傳播歪理邪說,誹謗政治,蠱惑人心,惺惺作態……”
“就是防著你們!”
“就是看不起你們,你們有什麼值得我們看得起的?”
“蒙家?蒙家不是土生土長的老秦人,可入秦也有幾代,為國立下赫赫戰功,你們怎麼好意思和蒙家比?”
“李相?李相官至三公,靠的可非口舌。”
“沒有立功的地方?笑話,大秦還按著你們拚死效力前赴後繼了麼?”
“吏治於法,民用於秦!賞功罰惡,這是天理!”
“吏不夠用?不夠用也好過用一幫濫竽充數之人!”
“開放學室,吏倒是夠了,就怕反而還不如之前呢……”
學室……法吏以及關中老秦人的根本。
一經涉及,就掀起了軒然大波,對於很多人來說,這是碰都不能碰的話題。
關中老秦人的群體在這一刻展現出來了驚人的戰鬥力,一邊噴百家,一邊噴內史騰,一邊噴關外六國之人。
朝堂之上,霎時間亂的和菜市場一般,群臣激憤之下,甚至險有人打算動手。
李斯瞇起來了眼睛神情有些凝重,趙泗也皺了皺眉頭。
他終究不是始皇帝,若不然,今日的朝堂不會亂成這樣。
“肅靜!”
趙泗沉聲開口,朝堂之上尚有爭吵之音,情緒上頭的時候,會自發屏蔽外界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