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過標本展覽館,出門經過一段天橋,上三樓就到了新修的科技大樓生物實驗室。 從一百多年前建築起的光線暗淡的木樓梯、木土板的舊樓一走進寬敞明亮的科技樓,人好像穿越了歷史一般,一下子跳進了現代大樓裡。推拉的窗戶鑲嵌著寬大的玻璃,雪白的墻壁,鄉下來的莊生像一腳踏進了宏偉的科學殿堂中。 整潔的實驗桌上一臺臺顯微鏡整齊地排成了一條線,邊上各種實驗用具都準備得很齊全,玻璃的量杯和各種試管、鋥亮的鑷子等都在燈光的映照下發出讓人緊張的亮光。 決賽是從11點準時開始,時間40分鐘。 送考的老師都在二樓的休息室裡。四十多位選手都是陌生的麵孔,莊生捏了捏自己的手心,裡麵濕濕的,沁出了一層細汗。他轉頭看見了三四米開外的趙飛燕,她那略胖的長著些雀斑的臉上也起了一些的紅潤,小眼睛眨巴眨巴地四下裡張望著,有些茫然與緊張。兩個年輕少年的目光碰在了一起,趙飛燕微微笑了笑,像是在鼓勵莊生,也是在安慰自己。這時,莊生覺得她也不是那麼的難看了,臉上的雀斑變得生動起來。 原來,在茫茫的陌生人海中,有一雙熟悉的眼睛在望著,是多麼的親切和溫暖。 競賽是考試驗操作和繪圖,選手先得從五組試驗裡隨機抽簽,看要完成的項目是什麼。莊生從托盤裡抓起一個白色的小紙團,遞給了麵前監考的實驗員。實驗員打開紙條亮出了裡麵的數字,3,是做土豆切片的實驗。 莊生剛平復的心驀然地緊張起來,他聽到了自己砰砰的心跳,而且跳得越來越厲害。他又想起了前些日子在練習時,被鋒利的刀刃將自己右食指指尖削得鮮血淋淋的樣子。 穿白色大褂的實驗員引導他們走到了實驗臺前。莊生看了看右邊,是一個陌生的小男生,一看就是和莊生一樣來自鄉下,個頭比自己高不了多少,頭發亂蓬蓬的,身上的衣服顯得有點短,衣上還有一些油漬,是有一段時間沒有洗了。 莊生望了一眼自己的左邊,他的眼光呆了呆。 左邊是小姑娘,個頭和自己差不多高,頭發梳著個精致的馬尾,馬尾顏色黑裡帶著一點點的栗黃,自然地垂在身上穿著的一件黃黑相間的寬鬆毛衣外套上。額前的幾綹淡黃的劉海輕輕地拂在白晰的額前,細柳絲一般,若有若無的。 小姑娘的臉龐圓圓的,白凈裡帶著點點的嬰兒肥,上麵起著淡淡的紅暈。就像是秋天陽光下剛成熟的一個紅紅的蘋果。上麵沒有一點點斑點,像一塊溫和的白玉一般。 莊生的眼睛移不開了。他又看到了那漂亮的臉蛋上還有一副圓圓的眼鏡,鏡框是圓圓的,顏色是淡粉色,鏡片裡有幾絲細圈,看得出度數不低。眼鏡裡邊有一雙圓圓的黑眼睛,黑色的瞳子像是一潭深邃的泉。 莊生心裡想,這肯定是街上的學生。看那樣子就沒有在田地裡割過禾打過穀曬過多少太陽。溫溫婉婉的,看臉,像一個嗅得出甜和香的紅蘋果;看整個人,又像是一隻可愛的小白貓。你看,她穿的褲子還細心地熨出了一條直線,褲角下一雙白色的皮鞋上還有個小小的粉蝴蝶。 每三個臺前有一個實驗室的老師在看著競賽選手們是如何做成切片,然後在顯微鏡下觀察,再在白紙上繪出自己所看到的細胞模樣。 莊生打開包著刀片的紙,一看那鋒利的閃著白光,亮得有點晃眼的刀刃,手就抖起來。起初還隻是微微有點顫,後來急劇地抖動起來。莊生強忍著不安的心,,用右手將盤中的土豆塊拿起,捏緊,平息了一下呼吸,微張著眼,左手拿著刀片向前朝土豆平削了過去,鐺的一下,被削去的部分掉在了下邊的盤子裡。應該最好是薄如蟬翼般透明的土豆切片在莊生的手中削成了土豆條。 莊生抬起頭,看了看麵前盯著他操作的實驗員,他的臉上沒有半點表情,隻是看得出眼神裡有一點點輕視的、鄙夷的意味。好像在說,就這水平,還到地區參加決賽了? 莊生的心裡受到了侮辱一般,他暗自對自己鼓勵,別緊張、別緊張,還有時間。他撫了撫自己的胸膛,又捏起刀片,飛速地朝那土豆塊削了過去,唰、唰、唰,他的腦海裡突然翻騰起了東北麵館裡那胖胖的師傅刀削麵下鍋的情景。一刀緊著一刀,麵團像雪片一樣紛紛落了下去 。莊生的手不抖了,刀片似乎是在貼著自己的大拇指與食指的指甲在飛舞。他看見了有幾片土豆片兒沒有掉下去,而是粘在了閃光的刀片上,薄薄的,像一張浸著了水的透明的薄紙。莊生心裡一喜,片兒終於切好了。 他放下刀片,抑製住興奮的心情,用試管吸了一點水滴在長條形的載玻片上。用鑷子小心謹慎地將那層濕的薄片的邊沿夾住,輕輕放到了那一層水上,再用鑷子扯著切片的邊將片兒攤平,然後蓋上蓋玻片,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慢慢地蓋在那薄片上,不讓下麵有一點點的水的氣泡。 莊生將鑷子放下,抬起頭來看看那實驗員,他準備用驕傲的眼神回應剛才那一份自我感覺裡的鄙夷。 誰知,實驗員沒有看著他。他的眼睛正盯著看那圓圓的白裡透紅的蘋果一樣的女生操作。小姑娘要完成的切片是切一段向日葵的嫩莖。這時她的切片也已經做好,正準備放顯微鏡下去觀察。 實驗員的眼睛裡閃出了一絲絲叫人難以覺察的微笑,像是在贊賞。莊生看了看小姑娘,隻見那白晰而略胖的手顯得格外的嫻熟與靈活。她小心地拿起做好的嫩莖的切片,放顯微鏡鏡下的臺上安安穩穩地放住,夾好,將鏡頭轉了轉,將頭一伸,眼睛就專注地看著了顯微鏡下,看著了那放大了幾十倍的植物體神奇的組織細胞去了。 莊生看著那玻璃片上的切片,除了那向日葵嫩莖周圍淡綠的一圈皮隱約可見,裡麵幾乎是透明的,沒能看到什麼東西。這得切得多薄啊。莊生心裡暗自驚奇,也生出了許多的佩服來。 待決賽結束的鈴聲響起,大家所看到了自己製作的顯微鏡下的植物組織細胞圖都已繪好。收好筆,整理了一下試驗臺。所有選手就按秩序離開了實驗室。 走到那女生的臺前,莊生停了一下腳步,看清楚了那女生畫的圖,很清晰很準確,像是書本上印刷出來的一樣。邊上寫名字的一處留有一行娟秀的字,寫著,黑山縣一中柳燕子。 待抬頭,隻見那黑黃相間的寬鬆毛衣上,玲瓏的小馬尾一蹦一跳的,正消失在了轉彎的樓梯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