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益於米斯帕平原氣候溫和的優點,北蟄鎮周邊那是沃野千裡,紅葉村自然也在這個範圍之內。 但由於前幾天發生的遭遇,導致剛剛收割下來的糧食沒辦法拉到鎮上,隻能暫時堆放在田地間。 山上的大火也已經熄滅,樹木焚燒後產生的灰燼最遠飄到了村子外,鋪滿了靠近村子的田間地頭,為來年的豐收做好準備。 科爾曼將手掌湊到嘴巴邊上,一邊模仿著鳥叫一邊向堆成草垛的糧食靠近。 他一路吹了半天,吹到最後聲音都走了調,但直到他繞到草垛後麵,也沒發現任何人的蹤跡。 科爾曼被我的眼神看得心裡發虛,掩飾尷尬的說:“這臭小子,躲到哪裡去了……” 無奈的歪歪嘴,我知道這家夥靠不住,隻能自己來了。 綿延的精神力鋪滿田野,無論多麼細小的動靜都逃不過我的感知。 幾乎是瞬間,我便捕捉到了兩行躡手躡腳的腳步聲。 我指給他們看。 幾人呈漁網包圍之勢迅速靠過去,奈何對方反應機敏,立刻便發現了端倪,其中一人大喊著撲了過來:“你快跑,我給你爭取時間!” 然而科爾曼上去對他飛起一腳,“格倫!兔崽子,你他媽跑什麼?我不是讓你在原地等我!” 瘦瘦的年輕人一個側身便躲了過去,“店長,不是你說看到身邊跟著不認識的人就要立馬轉移嗎?” 科爾曼問:“這是不認識的人嗎?鎮長你都不認識了嗎?” 格倫說:“可是,鎮長不是被關起來了嗎?我想這個鎮長一定是假的……” “我假你個頭!”科爾曼又是一腳踢了過去。 格倫躲到了蓋奧斯身後。 我這邊悄悄跟在那個小小身影後麵,看著她在田地裡深一腳淺一腳的跋涉,像一隻受驚的兔子,驚慌失措的亂竄。 我不敢發出聲響,害怕驚擾了她,更害怕看到她難以言喻的眼神。 她要是指責我沒有留下來保護村民怎麼辦? 就在我內心裡五味雜陳,不知該怎麼麵對她的時候,小小身影突然跌倒了,但她很快又爬起來,可是我不小心發出的吸氣聲還是嚇到了她。 “露塔!別怕,是我……” 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逃走。 小小的身影轉過身,清冷的月光打在她悲涼的身體上,豆大的淚珠從眼角徐徐滾落,滴答在胸前。 露塔再也忍受不住,張開嘴嚎啕大哭,“奶奶——奶奶被抓走了……” 她一頭撞進我懷裡,將我這個幾天前才遇見的陌生人,當作了依靠。 我像是頓悟了一般,明白這個時候自己能做的,隻有給她一個溫暖的擁抱。所以我立刻彎下了腰,雙手輕撫上她顫抖的背。 小丫頭在我懷裡哭了個天昏地暗,完全沒注意到圍過來的三人,直到哭聲漸弱,我才發現她已經睡著了。 我小心的將她打橫抱起,科爾曼脫下身上略顯破舊的大衣,給她蓋上。 “這小姑娘跟著我們躲了大半夜,原本是想讓格倫帶她先回去,但……唉。”科爾曼停頓了一下,整理自己的情緒,“她堅信自己的奶奶還能逃出來,所以……” 我小聲的問:“她奶奶怎麼了?” 說到這點,科爾曼顯得非常自責。 他深吸一口氣,嘗試了幾次都沒能開口,格倫代替他說:“她奶奶去村子裡通知其他村民了。我們一開始在村子外麵碰到了幾個人,他們讓我們先躲起來,然後自己進村子裡通知,可惜沒有一個人逃出來。” 格倫說話的過程中,科爾曼臉上的表情非常痛苦,直到他說完,科爾曼立刻開口道:“不過她奶奶沒有死。我看到了,糾察隊二小隊隊長阿爾洛的馬背上捆著一個人,就是她奶奶。” “好了,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沉默了許久的蓋奧斯開口,“不管是救人還是報仇,我們都得先做好萬全的準備,不然隻是去送死。” 在找到露塔之後,我那被悔恨壓得喘不過氣的內心才終於有了一絲餘裕,變得能夠聽取蓋奧斯的建議。 “我知道了,你有什麼計劃。”我說。 科爾曼突然說道:“如果你們暫時沒有地方可去,不妨先跟我回據點吧。正好我們團長這幾天就要到了,他想見您。” “你們在北蟄鎮境內還有據點?”蓋奧斯顯得十分吃驚,“而且你說烏姆他要來北蟄鎮?他來做什麼?” “這個,團長說他想親自和您談。”科爾曼回答。 “哼,還是老樣子,凡事喜歡賣關子。”蓋奧斯說,“九尺,你覺得怎麼樣?” “我……”我低頭看著懷中的帶點嬰兒肥的小臉,“我沒意見,但是村民們怎麼辦?我們不能把他們就這樣放著。” 雖說講究入土為安,但我不知道這個世界有沒有相同的習俗。 蓋奧斯仰起頭看了看烏陽,說:“離天亮大概還有一個小時。” 科爾曼和格倫挽起了袖子,一同說道:“我們也來幫忙。” 最終不到半個鐘頭,我們便在紅葉樹邊上挖好了坑,為村民們草草舉行儀式之後,就匆匆下葬。為了掩人耳目,甚至連塊碑都不能留。 結束時,天邊剛好升起一抹奶油色的光,並且越來越亮,逐漸替換掉了夜空。 在我們頭頂上,漆黑的夜色慢慢變淺,由濃墨向著深藍過渡。 而在地麵上,光與影相互追逐,明亮的分界線快速的掃過大地,黑暗被驅逐出田野,世界被一鍵切換成白天。 紅葉村徹底成為了歷史,它的慘狀被我們銘記。 之後,我背著露塔與蓋奧斯一起,跟著科爾曼與格倫兩人,往北蟄鎮的方向折返。 走了大概兩個鐘頭,走到來時遇見的那片樹林,他們兩人引著我們往林間走去。 “你們的據點存在多久了?”蓋奧斯問,“最近發生的幾起平民失蹤案是不是和你們有關?” “鎮長大人,您誤會了。”科爾曼立刻否認,“您和反抗軍是朋友,即使是在其他的城鎮,反抗軍也不會做違法的事。” 蓋奧斯冷笑道:“嗬,我和烏姆是朋友,和反抗軍可不是。但即便是烏姆,我們也有兩三年沒見了。” “怎麼,兩三年沒見,就覺得朋友不是朋友了?”一個聲音突然從我們側方響起。 在那不甚茂密的林間深處,站著一個漆黑的人影,走近了才發現,那是一個身穿黑色鎧甲的中年人。 從聽到聲音開始,蓋奧斯的臉上就藏不住喜色,直到那中年人靠近,他才笑著說道:“你這臭小子,還是這麼喜歡偷偷摸摸。” 反抗軍的頭領烏姆也笑著回道:“你也一樣,還是這麼愛嚼舌根子。” 兩個久別的朋友手掌猛烈的撞擊在一起,同時將對方的身體拉向自己的一側,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然後熱情的相擁。 蓋奧斯調侃:“你這小子命真大,在雪城的那場戰鬥是怎麼活下來的?我都準備敞開小鎮的大門接收你們反抗軍的逃兵了。” 烏姆故作驚訝,拍拍蓋奧斯的肩膀:“原來你不肯加入反抗軍,是給我們準備後路啊,那我告訴你完全沒有必要。” 兩人同時大笑起來。 他們兩人的關係,看起來比我想的還要好。 然後,蓋奧斯帶著烏姆來到我身前。 “九尺,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從軍時認識的朋友烏姆。”蓋奧斯說,“烏姆,這是九尺,是他把我從監牢裡撈出來的。” “你好,我叫九尺。”我主動伸出手,與他交握。 他的手指修長且富有力量,並不像常年握兵戰鬥的手。此時,我注意到了他腰間掛著的黑色短棒,像音樂家手中的指揮棒。 “你好。”烏姆上下打量我,“能讓蓋奧斯主動離開那個鬼地方,有點實力,我……” 蓋奧斯無情的打斷:“得了吧,別看到人才就想招攬,有話進去再說。” 烏姆笑了笑,帶我們往前走到一處平平無奇的草地,從地上掀起一整塊草皮,露出底下深邃而明亮的洞口。 蓋奧斯領頭,我們幾人魚貫而入。 烏姆還留在上麵,他對著空氣說:“格雷夫,發現異常情況及時匯報。” 空氣中傳來淡淡的回音,聽起來尖銳的不像人聲:“是,團長。” 得到回應,烏姆這才步入洞穴,緩緩將遮掩的木板放下,草地又歸於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