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通明的大帳中,一張四四方方的矮桌上擺著一整套酒具——冰桶、高腳杯、開瓶器和醒酒器一應俱全,可應該使用他們的主人現在卻沒有這個心思。 “血風”阿裡斯除了殺人以外唯一的愛好可能就是品酒了,為此就算來到北蟄鎮這個王國最偏僻的角落他也要帶著自己心愛的酒具。 但是房間裡的另一個家夥竟然同時攪和了他的兩個愛好,這讓阿裡斯非常的生氣。 那個始終不曾摘下兜帽的家夥用一種炫耀的語氣說道:“怎麼樣,看著你昔日的勁敵互相殘殺,是不是比自己親手殺死他們還要痛快?” 在整個營帳的中間漂浮著一個由光粒組成的畫麵,畫麵上是潔白月光下廝殺在一起的幾人,邁著飄忽的步伐,像是喝醉了一樣。 阿裡斯不屑的歪過了腦袋:“嘁,用這種軟弱的方式殺敵也能稱之為痛快?你這是在侮辱他們,同時也在侮辱我。” “怎麼?這就開始嫉妒我的能力了?”兜帽男自顧自的抿了一口酒,“不過你可不要忘了,這次大公派我來就是為了監視你,不讓你輕舉妄動。” 他轉過身看向阿裡斯,並且乾笑了兩聲:“嘿嘿,昨天要不是我出手,你隻怕是要被那個鎮長給乾掉,還有這所謂的迦蘭朵你也保不住。” 營帳內一時之間變得寂靜。 阿裡斯雖然對兜帽男的手段表示不屑,卻依然目不轉睛的盯著畫麵——叛軍裡他能看上眼的就那麼幾個人,而現在畫麵中隻有一個人死了會讓他覺得可惜。 看著看著,一個陌生的身影突然闖入了畫麵。 兜帽男正要抿下一口酒,卻突然將名貴的酒杯往地上一砸,“可惡!哪來的野小子壞了我的好事!喔——,是他啊。媽的,這小子精神倒挺堅韌的,居然沒有崩潰。” “是誰?是毀掉鎮政府辦公樓的那個小子?”阿裡斯對突然闖入畫麵的人很感興趣。 “嗬,我知道你想什麼。沒門!”兜帽男看向阿裡斯,“現在我是你的上級,我命令你——” 隨著一聲“噗”的輕響,營帳內安靜了下來。 頂上掛著的提燈不住搖晃,使得賬內的光線飄忽不定,映得阿裡斯的表情也陰晴不定。 “沒有任何人敢用這樣的口氣和我講話,”他伸出細長的舌頭,舔舐濺到嘴邊的血液,“俄拉爾也不行。” 隨著阿裡斯話音落下,失去了兜帽的兜帽男直挺挺倒下——他脖子以上皮肉盡失,儼然一副骷髏的模樣。 過了一會兒,一隊長塞西裡奧闖進了營帳:“總隊長大人,出了什麼……”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下移,直到撞上躺在地麵的眼熟的屍體,才慌張的低下了頭。 阿裡斯絲毫不在意一隊長魯莽的舉動,而是擺擺手,“你進來的正好,找兩個人把這東西處理一下,還有這套酒具,全部給我換了。在我回來以前,所有人嚴陣以待,守好營地。” “大人,你要去哪……?”感受到上司的視線,塞西裡奧再次緊張的低下了頭。 阿裡斯會心一笑:“出去找點樂子。” 在無人注視到的陰影角落,一抹顏色更深的暗影從窗戶的縫隙中爬了出去,消失在廣袤無邊的黑暗當中。 另外一處黑暗而空曠的路邊,烏姆的副官盧卡斯舉起手中發出銀光的西洋劍為我們照明。 受了重傷的特裡克斯被小心的放在地上。 內臟嚴重受損的她氣若遊絲,每一聲咳嗽都像是一場煎熬,伴隨著大團大團的血塊從她嘴角流出,特裡克斯的臉色差到了極點。 我好奇的看著烏姆從身上取出一個拇指大小的罐子,“這是什麼?” “骨肉蟲,”他取下罐塞,一隻手在罐子口接著,“現在隻有它能救特裡克斯。” 我看著從罐子裡爬到他手心上的東西,嚇了一跳,“蟲子?!” 可烏姆轉頭就將骨肉蟲送進了不省人事的“狂野女郎”嘴中。 周圍的幾人一臉擔憂的看著她,尤其是讓特裡克斯受傷的帕丁頓,他陷入無盡的自責當中。 “我知道這樣說可能很不負責任,但我理解你的心情,這件事情不能怨你。”我走到他身旁,拍了拍他肥碩的胳膊。 “謝謝。”他居然哽咽了。 “帕丁頓控製好自己的情緒。”烏姆顯得不滿。 他張開手接住自己撬開牙冠爬出來的骨肉蟲,蟲子已是肉眼可見的萎靡不振,然後將其放回罐子重新裝好。 特裡克斯緊跟著咳嗽了兩聲,吐出一灘花花綠綠的液體,情況好像有所好轉。 “現在她的情況算是穩定住了。”烏姆說,“我們得趕快把她帶回據點。” “什麼意思?”我難以接受他的話,“你們這是要逃?那蓋奧斯和迦蘭朵怎麼辦?” 烏姆搖搖頭,“不是逃,是回到據點重整旗鼓。” “是誰之前告訴我,這是王國最後的機會?”我咬牙切齒的說,“你這麼容易就輕言放棄,如果是蓋奧斯在,他絕對不會拋下你不管!” 說完,我便轉身準備離開。 “等等!”烏姆突然叫住了我,“我明白了。這一次俄拉爾是想把我們一網打盡,中央據點那邊肯定也遭受了同樣的襲擊。這是一次針對反抗軍的伏擊,既能撬開北蟄鎮這道通往邊境的大門,也能順手除掉我們,真是一石二鳥的好計策。” 他像是一個局外人,對自己的失敗和敵人的謀略大方評價。 “但是九尺的出現打亂了一切,這是我們沒想到的,也是阿裡斯想不到的,所以我們可以利用這一點。”他看向我,眼睛裡閃過孤注一擲的光芒,“九尺,你願意再來一次調虎離山嗎?” 簡略的商量完對策後不久,我和烏姆等人分開,在平原上跋涉尋找合適的地點。 烏姆再次提出的計劃很簡單,他們會像之前的蓋奧斯一樣,將糾察隊的目光吸引過去,而我的目標依然是救人。 這顯然是一個不符合他性格的有勇無謀的計劃,但現在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隻能置之死地而後生了。 而且連烏姆都沒見過的神秘人很有可能不會離開,所以最終的結果極有可能我要和他麵對麵進行對決,但我這次有信心識破他的幻覺。 最終,我在一個能夠看到車隊營地的緩坡趴著,小心的觀察。 這是一個沒有星的世界,頭頂上的月光像是匯聚了星光的放大器,投射出的光線清冷、孤寂,宛如一灘死水。 而營地內燈火通明,幾十頂小帳篷圍繞著一個顯眼的大帳,帳篷外燃著篝火,篝火上架著烤肉,烤肉的香氣一直飄到我這裡,讓我的肚子都跟著抱怨起來。 “好了別叫了。”我揉了揉肚子,“等這次事件結束以後,我會讓蓋奧斯好好犒勞你的。” 頭頂上傳來風聲。 冷寂的月光被切斷,在大地上投下一個漆黑的剪影,隨著風聲的不斷逼近,空氣裡似乎真的產生了絲絲縷縷的涼風,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帶著濃重的血腥味。 一個不可一世的身影君臨在我的麵前。 “這不是我們的意料之外先生嗎,這是在等誰呢?”身影緩緩下落,還在半空的時候就迫不及待與我搭話,“該不會是等我呢吧?” 這人上身穿了一件白色襯衣,卻配了一件血紅色的馬甲,沒穿大衣,下身是一件棕色西裝褲。 光看裝束的話,他要比蓋奧斯和烏姆都更像一個身居高位者。 而那時刻圍繞著旋風的身姿和鷹鷲一般的眼神,都與蓋奧斯和烏姆的描述如出一轍。 這個家夥就是屠殺紅葉村的兇手嗎? 我對他怒目而視。 而阿裡斯見了我這神情,反倒顯得興趣盎然,“阿爾洛在村子裡遇到的那個少年也是你吧?我真好奇,你到底有什麼樣的能力,才會讓烏姆如此器重。” “我更好奇,你那衣冠楚楚的人皮下麵,是否真的有一顆屬於人類的心。”我反唇相譏。 “哦呀,你既沒有叫嚷著失去理智的沖上來,也沒有屁滾尿流的逃跑,反倒是跟我在這裡打嘴炮。”阿裡斯的臉上帶著愉悅的神情,“看來你要麼真的有點本事,要麼你就是個心大的白癡。” 阿裡斯盛氣淩人居高臨下的說:“而當我認為你有點本事的時候,你最好真的能與我過上兩招,否則我隻能從其他方麵來找點樂子。” 他懸在空中,張開雙手,擁抱世界。 大地上微風習習,淡淡的血腥味彌漫開來,圈出一片獵場。 看似人畜無害的風亮出它們的獠牙,一場狩獵即將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