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黑的雕花圍欄在陽光溫暖的照耀下將自己的陰影扁扁的投射在露臺的下方,一個瘦削的身影身披厚實的毛皮大氅屹立在欄桿前,整座辛迪諾城幾乎盡收其眼底。 一名探子恭敬的向他匯報著戰果,全程都低著頭。 “這麼說,三支小隊全軍覆沒,就連阿裡斯都戰死了?”宛如凍結的身影發話了。 探子臉上的汗唰的就流下來了,他的腰彎的更低,“是這樣的……,發現阿裡斯大人的屍體的時候,我們去晚了一步,叛軍的家夥正在處理。但我想辦法觀察了,阿裡斯大人的屍體雙臂盡失,腦袋也不見了,應該是有高手。” “高手……?”瘦削的身影轉過身,露出三白眼。 明明站在開闊的露臺上,外麵的風雪拍打著城堡,但探子好像什麼都聽不見了,隻覺得周圍死一般的寂靜。 片刻,這位王國實際上的統治者終於抬起了他的手,往外揮了揮,“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探子如蒙大赦的快步離去,氣都不敢多喘一下。 而聽到屋子裡沉重的關門聲響起後,俄拉爾大公才終於轉過身來。他臉上纖薄的嘴唇和高挺的鼻子盛氣淩人,但深陷的眼窩中如鷹一般銳利的眼神中藏著一團火。 俄拉爾走回到屋內,連接露臺與房間的門悄無聲息的關上了,將城堡外冷冽的寒風全部隔絕在屋外。與露臺上腐朽的無人問津的圍欄不同,這幾扇華麗的門都是新換的。 他坐到華貴的沙發上,心中的怒氣越來越盛,一把抓過麵前的酒杯扔進熊熊燃燒的壁爐中。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銀質酒杯中滿盈的美酒灑在精美的地毯上,杯身撞擊在壁爐旁的開裂的石磚上發出輕響,緊接著火苗竄了出來。 俄拉爾就這麼看著腳邊奢華的地毯被火蛇吞沒大半,然後才有一股冷氣從他的腳底探出,將逐漸壯大的火舌舔個乾凈。 “大人。”身後墻壁上被爐火映照出的朦朦朧朧的影子迅速的扭曲了一下,顯出一個漆黑的人影,“您要追查的人有消息了,聽說他最近會前往王都。” 俄拉爾像是沒有聽到黑影講話,坐在沙發上一個人沉思良久,然後才緩慢起身。 “告訴那些長耳朵的,是時候展示一下合作的誠意。”他來到書架旁邊,按動機關,“還有,讓那個人準備一下,該啟用預備方案了。” 黑影以沉默回應,身體再次扭曲,墻麵恢復平靜。 又過了一會兒,房間裡慢慢傳來念誦經文的聲音。 路過的女仆聽到這嗡嗡聲,紛紛加快了腳步。 “來,和叔叔阿姨還有你的朋友道個別吧。”站在那一晚我們為村民們修建的墳墓前,我對露塔說。 旁邊有幾個工人正在測量尺寸。這是蓋奧斯找來的人,他打算在原地修建一座紀念碑,然後好好修葺村民們的墳墓,以慰他們的在天之靈。 “村長爺爺,蘭姆叔叔,雅娜阿姨……”她一口氣念出一大串人名來,“我和九尺哥哥來看你們了。九尺哥哥殺了那個大壞蛋,為你們報了仇。鎮長叔叔……噢不,他現在是城主叔叔了,他要給大家蓋新房子,到時候,你們就不用擠在這裡了。還有奶奶……” 露塔事無巨細的說了最近幾天發生的所有事情。短短幾天時間,她的遭遇或許有些人一輩子都碰不到,而她現在隻是一個13歲的女孩。 小丫頭的堅強,令我動容。 我為村民們獻上一束白色的花,露塔也獻上了她的花。 花是我在城裡買的,露塔十分好奇我買花的緣由,我告訴了她為死者獻花的含義,她便在野外自己摘了許多野花,五彩繽紛的,比我買的還要好看。 離開村子以後,我們正式踏上了旅途。 在此之前,我還從未想過會坐馬車去旅行。 坐在馬車上搖搖晃晃,慢悠悠的前往終點,是我未曾設想過的道路。 哪怕是在穿越前,談到旅行,我的第一印象不是火車就是飛機,坐在舒適的座位上,睡一覺便到了目的地。 自駕或許還普遍一些,但是騎行或是背包客,那都是受人尊敬的存在。 一個人或是結伴出行,靠著自己的雙腿征服一個個印在地圖上的名山大川,那種成就感應該是絕無僅有的。 但是如果隻有我自己的話,這樣的旅途一定會很無趣,但幸好有露塔在。 經由她的訴說,那些孤單的景色像是活了過來,路邊的一朵小花一塊石頭,都有了自己的顏色。 “梅爾羅,過來。” 在露塔的呼喚中,一匹褐色的小馬從馬車邊上歡快的跑來,打著響鼻。 這是給我們拉車的馬,露塔起名叫梅爾羅。雖說是小馬,但也比我印象中的馬高大不少。發黑油亮的毛皮,健碩有力的步伐,還有那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看起來頗有智慧的模樣。 露塔將水壺掛在梅爾羅脖子上,“走吧,我們去河邊打水。” “小心河邊危險,別玩水,早點回來。”我叮囑道。 梅爾羅又一次打著響鼻,乖巧的跟在露塔身後——梅爾羅太過高大,而露塔又實在太小,她騎不上馬,我也禁止她騎馬。 一人一馬走遠了之後,我向後一靠,像是靠在沙發上那樣舒服。邊上馬車裡的帳篷、爐灶等各式各樣紮營的道具,排列著飛了出來,自己把自己拚好。 我則掏出蓋奧斯準備的地圖,仔細的研究路線。 下一站是灰靈鎮,我們已經在路上走了七天,在地圖上的距離還不到一公分。 不過看樣子,明天應該就能抵達灰靈鎮了。 這可是我們第一次進城,蓋奧斯給我們準備的身份到底能不能過關,就看這一次了。 我收起地圖,拿出厚厚一遝的注意事項手冊,開始臨時抱佛腳。 然而鋪設營地的任務我也沒忘記,從遠處的樹林中,漂出一捆收集好的樹枝,飛到爐灶下麵自動堆成篝火,然後被點燃。 營地鋪設好了,現在隻等露塔和梅爾羅將水帶回來了。 天色漸漸變暗,我收回不知第幾次望向河邊的目光,合上手冊,嘀咕著露塔為何還不回來。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馬蹄聲,還有露塔驚慌失措的喊聲,“哥哥!出大事了!” 嗯?出大事了? 我連忙起身,看到小丫頭騎在梅爾羅身上,懷裡還抱著煮飯用的鍋,雖然速度不快,但我依然有些生氣。 然而露塔焦急的表情讓我暫時放下責問的念頭,先是詢問了緣由:“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露塔來不及下馬,彎下身子向我展示懷中的那口鍋,鍋裡麵盛著小半鍋水和幾尾已經翻肚皮的小魚,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 露塔氣喘籲籲,似乎走了好大一段路,“呼,呼……你看,這些魚。” “這些魚怎麼了?”我以為小丫頭是想炫耀自己捉到了魚,但看她著急的樣子,似乎又不像,我安慰道,“別急,慢慢說。” “河裡麵,”她又喘了兩下,還咽了一口唾沫,“漂了一層這樣的魚,連岸上都有,密密麻麻,特別嚇人。” 聽她這麼一解釋,我才認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如果隻是幾條死魚,那可能無足輕重,但是一整條河裡都是死魚,那問題可就大了——這個世界可是沒有什麼化工廠泄露,或是有人排放核廢水之類的缺德事。 出現這種情況,我腦海裡第一個想到的是瘟疫。但這種可能性並不高,況且此處距離灰靈鎮還有大約一天的路程,瘟疫影響的範圍應該沒有這麼大。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那麼第二個可能性就比較高了——那就是有人投毒。 而我記得,在地圖上,這條河途經北蟄城境內,他們或許會有危險。 我皺著眉頭,看著飄在水麵的幾條死魚,陷入沉思。突然發現露塔袖子上的水漬,趕忙問:“咱們的水壺沒有沾上這些水吧?” “沒有。”露塔亮了亮掛在梅爾羅脖子上的空水壺,“我看到那一地的死魚,特地讓梅爾羅在遠處等著,自己去河邊打的水。而且我特別小心,沒有碰到河水。” “做得很好!”我揉了揉她的頭發,“現在去帳篷裡把你身上的衣服都換掉,特別是被水濺到的衣服,要統統扔掉,不許再穿了。” “啊?哥哥你好浪費的。”露塔撅起嘴表示不滿。 我用食指刮過她挺翹的小鼻子,“好了,快去換衣服,換完之後我們馬上出發,沒有時間給你做完飯了,今晚我們要連夜趕路,你就在車上吃點乾糧然後湊合一晚吧。” 深夜。 寂靜的夜空,顛簸的馬車,馬蹄聲如雷鳴,油燈的光線隻能覆蓋到車前方幾米距離,幾乎全靠梅爾羅天生的警覺才能繼續向前。 我拚命晃了晃腦袋,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露塔的聲音從車廂裡傳來:“哥哥,要不我們休息一會兒吧,馬上天就亮了。” “不行,我們得趕緊趕到灰靈鎮。若是不立刻把投毒的消息通過反抗軍傳遞出去,我就覺得心裡不踏實。”我握緊韁繩,打起十二分精神盯著路麵,“時間還早,你接著睡吧。” 夜色依然濃稠,路途依然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