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靈鎮,距離北蟄城最近的小鎮。 一大清早,在城門的入口處便大排長龍,等待進城的人比我想象中的還多,而且守衛森嚴。 我右手握持韁繩,同時小心的將左手腕處用來遮擋的手套向上提了提。 此刻,我身著淺灰色的大衣,裡麵是深藍色的馬甲和白色襯衫,下麵是黑色的西裝褲,手上戴著白色的手套——為了掩蓋我如今最大的特征,我必須時刻戴著這副手套。 不用我吩咐,梅爾羅自動跟上前麵馬車,然後被一名守衛攔了下來。 “站住!例行檢查。”年輕的守衛上下打量我,“來灰靈鎮準備做什麼的?” 我掏出提前準備好的商會標誌——蓋奧斯說這是王國內最大也是最普遍的商業協會,有了它就算是一名被人承認的商人了。 “我是一名商人,想來灰靈鎮拓展一下目前銷售的商品品類。”我跳下掌車位,向攔停我們的守衛優雅的鞠了一躬。 他帶著點懷疑的神色,再次掃了我一眼,“你一個人嗎?” “還有我妹妹。”露塔適時的掀開簾子,從小窗口裡探出腦袋。 守衛稍事打量,似乎沒有疑問,目光盯上了我們的馬車,“車上裝的是什麼?” “都是我們的生活用品。”見機會來了,我連忙來到車尾,“來,我幫您打開。” 車廂阻礙了其他守衛的視線,我趁機將一枚石幣塞到他手裡,麵額是一萊古,可以兌換成二十利法爾,幾乎是尋常人家半個月的生活費了。 年輕守衛感受到手心裡的異樣,吃驚的看著我,想要推搡回去。 我連忙握緊他的手,輕拍他的手背,然後轉過身拉開車廂,大聲的給他介紹裡麵的用品,“守衛大人您看,這都是我們路途上用的必需品,保證沒有違禁品。” 年輕守衛深吸一口氣,悄悄地觀察一下自己的同事,然後看都不敢看手心裡的東西,一股腦塞進盔甲的縫隙裡。 藏好東西之後,他才放下心來,感覺渾身上下都透著別扭,走路的姿勢都不順暢,我說的話更是一個字都沒有聽到。 “守衛大人,您看這樣可以了嗎?” “啊。”他如夢初醒,“沒,沒問題了。” 他走到車前,做出放行的手勢。 我鬆了口氣。 看來進城這一關算是過去了。 “等等。”臨走之際,他突然出聲叫住了我,我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 年輕守衛慢慢靠近,小聲的說:“附近的水源出了些問題,在鎮上用水要注意。” “好的,多謝守衛大人提醒。”我麵不改色的道謝,隨後駕著馬車,進了城。 殊不知他這一多嘴,反倒引起了我的注意。 剛離開門口衛兵的視線,露塔就迫不及待的探出頭來,“哥哥,剛才那個人說……” “是,我也發現了,他一定知道些什麼。” 一個看門的守衛,沒道理會知道的這麼詳細吧?除非,他和這件事有關聯。 馬車右轉緩緩駛進臨近城門的一條小巷,停在一家招牌陳舊的酒館前,烤肉的味道老遠就飄了過來。 “浪漫七弦琴?”我念出招牌上的字,看到酒館的門口掛著的兩把七弦琴,扭頭對著車廂說:“咱們中午就在這兒吃吧?” 露塔腦袋伸了出來,她也聞到了這股香味,但看了看店裡麵人聲鼎沸堆積如山的食客,遲疑的說:“要不,咱們換一家吧。” “怎麼了?你覺得這家店不好?”我問道。 露塔輕輕捏著身上的衣服,臉上的神情有些不自然,“沒有,我就是……” 我瞬間明白了,她是被自己身上嶄新潔白的裙子給嚇到了——頭一次穿這麼好看的衣服,還是在一群兇神惡煞的陌生人麵前,讓她感覺到心虛。 “別怕,跟著我。” 我勒停梅爾羅,走下馬車,來到車尾打開車廂門,將墊腳的板凳擺好,向著緊張的露塔攤開了手掌。 借著身體的阻擋,我小聲的對露塔說:“你現在是跟著哥哥偷跑出來的富家小姐,從小嬌生慣養,說起來,你應該表現得高高在上不以為然才對。” 她表情變換、猶豫再三,最終大著膽子伸出嬌嫩的小手覆蓋在我的手掌之上。 “走嘍,我們吃飯去嘍。”我的嗓門頓時吸引來幾道視線。 而我身旁,一襲潔白的長裙頓時驚訝了眾人的目光。 我牽著露塔的手,在路人的目光下,趾高氣昂的走進了酒館。 剛一進門,嘈雜的聲音直接淹沒了我們。門口的男招待抬眼打量了我一下,便闔上眼皮,輕蔑的說:“我們這裡不歡迎小鬼。” 我絲毫沒有理會他冷淡的語氣,指間夾著三枚石幣,直接頂到他麵前,淡淡的說:“兩份招牌套餐,不要酒,兩杯無酒精飲料,順便幫我喂一下馬。其餘的,都是你的了。” 看到那磨得發亮的石幣,男招待眼睛都亮了,語氣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呦,不好意思,兩位裡麵請。” 他恭敬的轉身,準備領我們到座位上,我卻突然說:“誒,等等,你們這店裡麵用的水沒問題吧?” “當然沒問題,”回答我們的是酒館老板,他拿起把臺上的酒壺,灌上一口,“我們的取水點都是經過嚴格挑選的,我們自己喝的也是這些。” 我點點頭,表示沒有疑問了。 剛走一步,我又叫住了招待。 “等會兒,還有個問題。”以防等一下沒時間打聽,我準備現在提問,“你們這裡有沒有突然出現的陌生人?精神有一點問題之類的,比如說特別害怕烏陽,嘴裡說著奇奇怪怪的話。” 招待想了想,搖搖頭,老板也表示不清楚。 沒有得到線索之後,我便讓他忙去了,自己則和露塔找了一個人少的空位坐下。 可從進了門以後,露塔就顯得十分緊張。 她還沒有從之前的身份轉換過來,身處酒館,如芒刺背,感覺周圍所有的人都在盯著她,整個人緊張不已。 “別擔心,你就當他們不存在。來,我教你。”我握住她的手,“你閉上眼睛,心裡想著,酒館裡的人都是大石頭……” 她有樣學樣,緊閉著雙眼,小聲的嘟囔:“他們都是大石頭,他們都是大石頭,所有人都是大石頭……” 不知道這個法子管不管用,不過至少她不再緊張的微微發抖了。 我看著進行自我催眠的露塔,心裡突然感覺被人撓了一下一樣,刺痛中帶著些許酥麻。連忙轉換視角,在剛剛經過的灰靈鎮入口,守衛正在換班。 身材壯碩滿臉橫肉的守衛隊長,將盤查過我們的年輕守衛叫到了身邊,攤開手掌,強硬的說:“給我。” 年輕的守衛呼吸粗重,手伸到懷裡再掏出來,卻緊緊攥著拳頭,不願張開。 隊長又是一聲爆喝,“給我!”,然後從他手裡奪走了石幣。 “好家夥,一萊古啊,怪不得你不願意鬆手。” 隊長粗糙的手指貪婪地撫摸著石幣,然後一把揣進自己兜裡,口頭上為自己狡辯道:“規矩,每個人都一樣,你也別賴我。”接著又伸出一根手指,戳在年輕守衛的胸口,將他戳得向後一個趔趄,“而且,你也不想想,是誰把你塞到守備軍來的。要不是我,你和你那老母親早餓死了。” 守衛低下頭,眼睛裡是憤怒,是無奈,最終他強忍下怒火,開口說道:“多謝隊長。” “哎,這就對了,去吃飯吧。” 隊長轉身離去,剛走兩步,突然又回過頭來,“對了。那件事,你沒和別人提起吧?” 守衛沉默的搖頭。 隊長不依不饒的說:“我警告你,嘴巴給我封嚴實了。那可是王都來的人,你要是攪和了人家的計劃,咱倆有十個腦袋都不夠賠的。” 然後才徹底消失在墻角。 隻留下年輕的守衛獨自在原地,拳頭捏緊又放開。 看來想要真正得到些線索還得從這個隊長身上下手。 眼見得不到更多信息,我徹底放開神覺,感知回到露塔身邊,恰好聽到她對我說:“哥哥,你怎麼不吃呀。” 我回過神來,麵前的桌子上已經擺滿了飯菜。 剛烤好的麵包,外焦裡嫩的肉排,上麵澆著濃鬱的醬汁,還有兩杯青綠色的飲料。 露塔坐在我對麵,眼睛看看桌上的飯菜,又看看我,直咽口水,卻沒動筷子。 “抱歉,讓你久等了,快吃吧。” 小丫頭終於不再忍耐,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 其實我也餓壞了,一手抓麵包,一手拿起叉子叉住肉排,滿足的咬了一大口。 吃飯的過程中,我注意到其他客人和我們吃著相同的套餐,甚至還點了一瓶酒,可最後付錢的時候才付了一利法爾。 我再看向剛才門口的招待,對方立馬堆上笑容回應我,似乎將我當成了冤大頭。 我無奈的暗自嘆息了一聲,然而這錢又不能要回來。 誰知剛出了門,新的麻煩又找上來了。 “呦,小子,出手夠闊綽的呀。” 似乎是有幾個混混剛才看到我在門口掏錢的動作,四個痞裡痞氣的混混,從酒館裡跟了出來,靠近我們的馬車。 正在將梅爾羅固定在馬車上的我聽到身後的動靜,回過頭,正好看到一個看起來像混混頭子的家夥,雙手插兜,盛氣淩人的說:“怎麼著,本大爺最近手頭有點緊,也借我點錢花花?” 我使勁一拽,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綁緊皮帶扣,麵帶微笑的轉過身來,朝露塔擺擺手,不動聲色的安撫。 隨後露出一個天真的表情,客氣的說:“你們要借錢啊?想借多少?什麼時候還?” “還錢?”幾個混混互相看了看,紛紛大笑起來,“哈哈哈哈,我們肯定還。至於借多少,那得看你有多少了。” “啊,要借這麼多啊。”我麵露難色,悄咪咪的湊過去和他們說,“出門前我父親叮囑了,在外一定要低調,財不露富。這樣,咱們去那邊,我把錢掏出來數一數,然後咱們再商量。” 我伸手指向一個偏僻的巷子。 混混們樂了,還是第一次見有人主動提出要去偏僻小巷子裡的。 露塔卻有些焦急。雖然她見識過我的身手,還不止一次聽反抗軍的家夥提起過我有多厲害,但下意識的緊張和擔心是少不了的。 我再次開口安慰道:“沒事,在車裡等我,很快就回來了。” 那幾個混混看著露塔,心裡打著歪主意。準備等會把我收拾一頓之後,再來搶走這輛馬車,和上麵的乘客。 然而沒過一會兒,我就從小巷子裡走回來了,衣衫完整,步履矯健,連發型都沒亂一點。 露塔原本等在車邊,見到我的身影,連忙迎了上來,“哥哥,那些人呢?你把錢都給他們了?” 我咧嘴一笑,“沒有,他們忽然說家裡有急事,就都走了。啊對了,臨走前還說跟我們有緣,送了我們一點小禮物。” 我攤開手掌心,幾枚石幣赫然躺在上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