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見到露塔的時候,是在赫羅加爾的家裡。 聽洛倫佐說他讓赫羅加爾回家照看母親的時候,我顯得非常震驚。這個看起來粗魯、卑鄙的男人,居然也有如此柔情的一麵,讓我不禁想到曼蘇爾關於自己無能為力的話題。 但我不明白,露塔是怎麼和他扯上關係的。可是當我聽說她險些遇到了危險,是赫羅加爾救了他的時候,我內心感到非常的感激,甚至連帶著洛倫佐也一起感激上了。 畢竟要不是他讓赫羅加爾回家照看母親,或許露塔就無法得救了吧。 為此,我特地找到年輕的士兵和他的母親表示感謝。 赫羅加爾的母親不似我想象中那樣病重,她甚至給我和露塔做了晚飯。 吃過晚飯後,我又單獨找了漢弗裡德道謝。這次露塔能夠安全到達這裡,他功不可沒。 他的家就在萊斯頓市場附近,離赫羅加爾家其實非常近,不到三百米距離,轉個彎就到,但我隨後就替兩人之間的關係緊張起來。 按理說兩個人經過這次事件,或許會成為朋友,而且家住這麼近,相互熟絡起來也是應該的。但蛛絲馬跡表示,漢弗裡德可能是潛藏在灰靈鎮的反抗軍探子,那麼身邊住了一個鎮長的親信,也不知是福是禍。 總之我稍微提了一下赫羅加爾和洛倫佐與曼蘇爾的關係,便離開了。 在災難發生的時候,可憐的梅爾羅被我們丟在旅館的馬廄裡,和那些同樣被拋下的馬拴在一起,它拉斷了拴馬用的橫梁,帶著同伴一起逃跑了。 我和露塔在當晚立刻趕回了旅館,看著空蕩蕩的馬廄,小丫頭表現得很難過。而在第二天清晨,伴隨著嘹亮的響鼻,露塔透過窗戶上的玻璃看到了梅爾羅的身影。它又回來了。 灰靈鎮這次的災難算是徹底宣告結束,主犯思潮被我帶走了,曼蘇爾也沒有意見。就像我之前說的,他隻關心如何用最小的代價結束這場災難,其餘的才不在乎。 而那些率先出逃的可憐家夥紛紛宣稱,這是又一次大潰逃事件的開端,不少居民跟著一起逃離灰靈鎮。按照上一次的經驗,他們準備往極寒的王國北部逃去,幸好被曼蘇爾派兵追了回來。 隻不過灰靈鎮被怪物入侵的消息已經傳出去了,接下來一段時間的貿易往來或許會受影響,這才是曼蘇爾最頭疼的。 思潮回歸試管之後,那些曾經被感染過的人,大部分竟安然無恙,隻是有些脫水,修養幾日便沒事了。小部分人則是在掙紮中受了傷,也不算嚴重。可謂是不幸中的萬幸。 功勞方麵,當然是全都歸於拯救了小鎮居民和財產的偉大的曼蘇爾鎮長。 說實在的,我不在乎。名與利,對於我這樣一個過客來說毫無意義,我更想知道穿梭於兩個世界之間的辦法,將索尼婭他們接過來,一起享受。 至於最終的善後問題,曼蘇爾表示將免費為房屋受損的富人進行維修,就算是重建房屋也有半價優惠。然而真實情況是,免費與半價都需要幾天時間進行預約,預約成功了以後還要花費幾個月時間等待曼蘇爾提供維修隊伍。 如果不想等的話也可以自己請人來維修,所需的開銷自然比原價高出許多。而灰靈鎮所有建築服務行業背後的老板,其實都是曼蘇爾,隻不過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而已,可想而知那家夥有多黑心。 這是有錢富人的現狀。而那些付不起修理費的窮人,隻能住在漏雨的房子裡,裹緊身上稀薄的棉被,和衣而眠了。 灰靈鎮的問題說完了,下來就該說位於下遊的北蟄城了。可是關於這點,曼蘇爾隻是告訴我無需擔心,詳細的情況等我有時間到他辦公室坐下來談。 鑒於之前他對我的態度和私下裡透露出的一些情報,我認為姑且還是可以相信他的。 畢竟他想對我不利的話沒必要如此大費周章,我被爆炸波及的時候完全可以出手。 所以決定去見他一麵的我,現在正帶著露塔前往曼蘇爾臨時的辦公場所——我們旅館房間的隔壁。 邦邦,我輕輕敲響了隔壁房間的大門。 房門開了一條細縫,從中鉆出一雙戒備的眼睛,眼睛的主人用冰冷的聲音詢問道:“你們找誰?” 我和露塔麵麵相覷。難道找錯了?不應該呀。赫羅加爾說的就是我們旅館房間的隔壁,隔壁還能有錯嗎? 這時,房門突然被拉開,曼蘇爾那張標誌性的笑臉出現在後麵,笑容看起來十分燦爛,卻讓人感受不到溫暖與喜悅,像是一張長在臉上的麵具。 “你先出去吧。”他對開門那人吩咐道,“我不叫你,不用進來。” 那人對曼蘇爾躬身行禮,我側身讓開了位置。 進了房間,發現這兒的布局與我們房間的布局完全相同。而房間裡除了曼蘇爾之外,還有一個人,是這場災難的始作俑者安提柯。 我輕車熟路的坐到沙發上,與他隔了一個座位。 而小丫頭緊跟在我身後,步生蓮花,輕快的走到沙發邊上,撫平座位上的褶皺,托起多餘的裙擺緩緩坐下,動作熟練而優雅,有那麼幾分不卑不亢的感覺了。 曼蘇爾坐在我對麵,微笑著問:“這位是……?” 露塔迅速的起身,優雅的行禮,“我是……” “停。”我伸出一隻手攔在小丫頭身前,然後招招手讓她坐下,“你找我們來有什麼事?” 曼蘇爾保持著微笑,對著安提柯比了個手勢。 他大概並不明白現在是什麼狀況,但這不影響他的陳述。 作為前王國治安糾察情報部的成員,他用簡短的話語敘述了災難發生的來龍去脈——他的本職目標是阻斷灰靈鎮與北蟄鎮之間的貿易往來,順帶製造一些不大不小的混亂。 但一個特殊的人物卻安排了他做另一樣危險的工作。 我掏出試管,問道:“將這個東西給你的人長什麼樣?” “呃……,黑兜帽,黑披風,黑衣黑褲,看不見臉。沒人知道他長什麼樣,也沒人知道他叫什麼,反正我們都叫他‘影’。” 影?一個神出鬼沒,身份不明的家夥,卻經常替俄拉爾傳遞指令,他與這位王國大公的關係令我感到好奇。 等安提柯離開房間之後,曼蘇爾才說:“如何?能聽出來什麼蛛絲馬跡嗎?” “不行,線索太少了。”我搖搖頭,“而且你怎麼確定他不會說謊呢?” “我自有辦法。”他露出一個早有預料的神情,“這位小姐看來是等不及了,我們還是盡早進入正題。” 被提到名字的露塔臉上一紅,趕緊端正坐姿。 “曼蘇爾知道我的來歷,你不用這麼緊張。” “準確的說,是蓋奧斯告訴我的。”他起身從後麵的桌子上抱來一捆信封,“我們之間經常互通信件,包括這次河水中毒事件,我第一時間便向他發出了警告,不過很可惜,我並沒有留存備份。” 許許多多空白的信封攤在茶幾上。抽出信紙,豪放的字體均勻排列,我隻能認出其中的一小部分,基本都與貿易有關,什麼糧食、水果、布匹之類的字眼出現頻率極高。 但是,我不認得蓋奧斯的字跡…… 我隨手將讀過信紙與信封遞給小丫頭。 “那些都是出事之前貿易往來的信件。這一封是他最近寄給我的,上麵有你的信息。” 曼蘇爾從中挑出了一封信,遞給我。 “信是用密文寫的,以防被俄拉爾的人截獲,我這裡有翻譯好的內容。” 信紙上是同樣豪放的字跡,但內容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看了兩眼我便拿起他翻譯過的內容,讀了下去。 “極密。謀逆之變,不得不爾。自此,貿易之往來,皆以私行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其不便處,多涵其也。此外別有一事。其名九尺,實乃少年英雄……” 信上用大量篇幅描寫了我的事情,竟然還誇張的稱呼我為“少年英雄”。這也太誇大其詞了,我始終覺得自己隻是做了該做的事情。 見我放下信,曼蘇爾又準備起身,“如果你們還不相信,我這裡還有東西能夠證明。” “不用了,曼蘇爾先生。”我阻止了他,“若是連這點都不相信的話,我今天也不會帶著妹妹過來了。” 相信卻又不完全相信,因此我沒有告訴露塔來這兒是乾什麼,做好了隨時帶她逃跑的準備。 “多謝理解。”曼蘇爾臉上掛著招牌笑容,重新坐下,停頓了一會兒,“我想你們肯定很好奇,我為什麼這麼急於證明自己的身份。” “是為了一筆交易吧。”我淡淡的說,“交易對象是蓋奧斯,而交易的內容應該與我有關。” “聰明!”他飛快的起身,臉上洋溢著笑容,那是最真實最燦爛的笑容,宛如某樣寶物失而復得,心底那種暢快,無法言說。 “那麼趕緊開始吧,早點履行完契約內容,我早點找蓋奧斯領賞錢。”曼蘇爾肉眼可見的興奮。 “抱歉,我能問一下,”看著他漲紅的臉,我實在憋不住內心的好奇,“蓋奧斯他到底開出了什麼條件?” “他啊?”曼蘇爾把臉伸了過來,盡可能的靠近,“他把北蟄鎮每年的糧食最低采購價給了我。五千公斤!每年!” 這家夥是個徹頭徹尾的奸商,這是我直到離開灰靈鎮為止的真實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