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孩子,外麵有個人找你。”村長搖搖晃晃的將門拉開一條縫隙,渾濁的雙眼從縫隙裡露出來,“他看起來兇巴巴的,似乎不好惹,要我幫你把他趕走嗎?” “找我?”我一手端著水碗,一手握著勺子,聽到村長帶來的消息,兩隻手都懸在了半空,“他長什麼模樣?點名道姓要找我嗎?” 我感到奇怪。 村長魯本先生的視線飄到房頂上,似乎在盡力回憶:“他臉長得四四方方的,左眼上一道疤,反正不像是好人,上來便說要找人,找身邊帶著一個女孩的叫做賈巴爾的少年。” 沒錯,這就是找我了。 賈巴爾是我一貫使用的假名,但是外麵這家夥是何方神聖,怎麼會在這偏僻的村子裡找上我。 為了不給村子惹來麻煩,我放下勺子和碗,準備見一見這登門拜訪的家夥。 溫暖的客廳中,表情嚴肅的男人溫順的坐在椅子上,腰背挺得一絲不茍,麵對海伍德太太的暖茶招待,男人麵露微笑,點頭致謝。 “踏,踏,踏……”一旁的樓梯上傳來平穩的腳步聲。 男人迫不及待的起身,看清來人之後,驚喜的迎了上去。 “我終於是找到你了。”他激動得握住了我的手。 我看著對方臉上像是新添的傷疤,想認又不敢認,“格雷夫?是你嗎?” “是我。”他停止搖晃我的胳膊,把手舉到我身前,手背上一瞬間長出了羽毛,又一瞬間縮了回去,然後摸了摸右臉,“唉,最近我們發生了不少事,失去了不少弟兄,這是他們給我留下的記錄。” 我注意到他眼中迫切的光芒,便邀請他來我們的房間詳談,“來,到我的房間裡,我們慢慢說。” 推開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左一右兩張小床,左邊的床上睡著露塔,右邊則是我的床。為了照顧露塔,艾瑪隻能獨自借住在其他村民家裡。 而露塔的情況暫時穩定了下來,但還是沒能醒來。村裡的醫生莫裡森先生說,露塔是身體過於虛弱,現在隻能靜養,等她慢慢恢復。 兩張床中間靠著窗戶的位置有一方小桌,桌上放著一本攤開的筆記——我正在將無限回廊中看到的記憶一一記錄下來,梳理出有用的東西。 目前關係最大的應該是一本銀白色封麵的書籍,它在記憶裡瘋狂的出現,上麵可能記錄了有關“新桃源”計劃的線索。 但它最終被一名叫做哈洛克的人帶走了。 之前我曾多次在各地的酒館裡打聽過有關這本書的下落,基本是一無所獲。 這次去往王都,我準備從這個叫做哈洛克的人下手。 我打開窗子把杯子裡殘餘的茶水倒出去,用手隨意擦了擦杯沿,從暖爐上提起水壺,滾燙的開水從壺嘴裡湧出,為我倆倒上兩杯熱茶。 我端起一杯,給站在露塔床邊的格雷夫遞過去。 小丫頭麵色依然蒼白,但至少眉頭不再是緊皺了,也可以吃一些小塊的食物,肉眼可見的一天天恢復起來。 格雷夫端著杯子,過了一會兒才說:“我聽說了你們在諾卡斯爾遭遇的事情,那夥傭兵來歷可疑,像是突然從天上掉下來的,之前幾十年從未見過這麼厲害的家夥。” 那些人是實打實的沖著我來的,如果他沒有一點兒線索的話,我就不想和他聊這個了。 於是我果斷的岔開了話題,“你是怎麼找到這兒來的?” 格雷夫走回床沿,坐在我身邊,喝了一口茶之後,將杯子擱在自己腿上,“與俄拉爾一樣,我們也是有一套情報係統在運作的。每天都會有人將可疑的事件上報,這樣我們才能知道王國裡發生了什麼事。” 情報戰,攔截與反攔截,真假情報滿天亂轉……對於反抗軍和俄拉爾的明爭暗鬥,我並不是特別關心。 想起前幾天在新卡爾城聽來的消息,我隨口一說:“所以諾卡斯爾城的事情確實是你們做的嘍?” “別開玩笑了,當時你就在現場,諾卡斯爾的慘案你應該最清楚了,外麵流傳的謠言全部都是俄拉爾針對反抗軍的。” 哦?我還記得這些家夥之前還傳過我的謠言,還是曼蘇爾給我偽造了更加真實的身份,後麵幾座城鎮才如此安穩的度過。 “那關於我的事情總不能是俄拉爾傳出去的吧。”我繼續向格雷夫施壓。 他好像就是負責這個方麵的,關於這件事情必須給我一個說法。 “這個……雖說是團長的選擇,但我們不會推脫這條消息對你造成的影響,我先在這裡代表個人向你道歉。”格雷夫起身,將杯子放在桌子上,恭恭敬敬的行禮,“實在是抱歉,之後我會向團長轉達你的不滿。” 隨後他站直身體,用銳利的目光堅定地看著我,“但是我還是想說明一下,我們這麼做,並沒有將你和反抗軍綁定在一起的意思,隻是不想讓俄拉爾借題發揮。” 我撇了撇嘴,說:“你的道歉我接受了,這件事情就這麼算了吧,但是希望以後你們不要這麼擅作主張。” 我反感的向來是他們那種恣意妄為的態度。 格雷夫展露笑容,臉上的傷疤隨之拉伸,看起來更顯猙獰。怪不得魯本先生說要替我趕走他呢。 “這是當然的,上次是來不及和你商量,我們從來不會強迫朋友。”格雷夫又坐回床沿,“這一次來,也是特意請你幫忙。你應該對最近爆發的內戰有所了解吧?” 說到這場戰爭,格雷夫就顯得非常生氣,用拳頭狠狠砸向自己的大腿,發出沉悶的響聲。坐在他身邊的我都能感受到震動。 他一開口便有些控製不住嗓音,隨著我的眼神和手勢,才降低了音量:“該死的俄拉爾,在我們營救蓋奧斯鎮長的時候,他竟然襲擊了中央據點。等團長帶著我們趕回去的時候已經太晚了,據點被毀,十多年的積累付之一炬。” “好在負責留守的桑提烏斯閣下帶著部分人員和物資安全轉移,不然這次反抗軍恐怕真的要難逃此劫了。” 出於禮節,我低頭說道:“我對你們據點發生的事情表示遺憾。” 然後話鋒一折,“不過,你說來請我幫忙,是想要我做什麼呢?” 格雷夫收回臉上的悲憤神色,起身檢查門和窗戶,顯示出十萬分的小心。然後坐到桌前,翻到筆記的末尾寫了幾個字,合起來遞到我眼前。 我原本心想是怎樣的事情才會讓他如此小心謹慎,可是當那幾個滾燙的文字烙印進視網膜上,通過視神經傳導給大腦皮層,我才懂得他小心謹慎的意義。 甚至我覺得這家夥還不夠慎重,居然在這樣的地方和我談論這種事情。 我的表情一變再變,最後甚至有些生氣。 直接將那一頁紙撕下來扔進爐子裡,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用壓得無比低的聲音質問他:“這樣危險的事情,你憑什麼認為我會答應,而且你知不知道露塔的身邊離不開人。” “關於報酬我可以提前告訴你,絕對不會讓你白冒這個險。”格雷夫顯得非常自信。 我臉色一凝,問道:“你們能給我什麼?” 半個鐘頭後,我送別了格雷夫,看著他從山頭一躍而起,在風雪中化為一個黑點逐漸消失不見,然後下了山,返回村子。 在村長家門前,我看到老村長魯本先生正舉著他特殊的酒壺站在門口,看樣子在我回來之前他剛灌下一口酒,臉上神色迷離,現出獨特的紅暈。 “孩子,人送走了?”魯本一邊打著酒嗝一邊說。 我笑瞇瞇的回道:“是,送走了,他是我以前的朋友,聽說我們出了事,來看看我。” 他站著都有些顫巍巍的感覺,飄忽不定的雙眼好似無法聚集一般在我臉上劃來劃去,再次灌下一口陳釀之後,才艱難的說:“看樣子,過不了多久你也該離開村子了吧。” 我臉上神色一緊,隨即打了個哈哈:“村長先生,我們隻不過是朋友之間敘敘舊,用不著偷聽吧?” “哎呦,我可不是偷聽,都在你臉上寫著呢。”老魯本笑了起來,臉上的皺紋堆成山,搖搖晃晃的伸出手指頭,“你可別嫌我這老家夥多嘴,現在外麵可亂著呢,到處都在死人,不是小孩子能夠摻和的。” 說完,魯本先生晃晃悠悠的往外走,路過我身邊的時候,拍了拍我的肩膀,“聽我一句勸,莫叫相逢作別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