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爾走後,向來喜歡沉默不語的帕丁頓難得開口:“團長,你這樣會不會顯得太冷漠了,那可是特裡克斯的弟弟啊。” 正在撿起落在腳邊的甲片的我聞之一驚,“特裡克斯……,你們剛才是因為特裡克斯才在吵?她怎麼……她死了嗎?” 我從堆滿食物的木箱邊上擠出來,不敢置信的望向烏姆。 帕丁頓顯然沒料到我們幾個人會從這裡鉆出來,一開始還以為是鬧事的人,見到是我們幾人後,才把法杖放下。 烏姆倒是平靜許多,慢慢的將身子轉過來,臉頰上的傷口滲出血來,“你們來了?”他淡淡的說。 見到他這種態度我就來氣,語氣不由得加重了幾分,“特裡克斯真的死了嗎?” “每一個加入反抗軍的人都已經做好了……” 烏姆依然顧左右而言他,試圖用他糊弄反抗軍的那一套來糊弄我。 我立馬感覺氣血往腦袋上湧,一瞬間忘記了其他所有事情,隻想抓著他問個明白。我伸出雙手,寒冰構成的左手插進他鎧甲的縫隙中,右手則直接抓著他的領口,將烏姆提到我身前。 由於他個子比我高一些,我隻能仰著頭看向他,“我是問你,那個每天跟在你身邊,噓寒問暖,不論大事小情都支持你的特裡克斯,她死了嗎?” 帕丁頓迅速的用法杖對準我,杖頭發出暗淡的光,沒想到的是,米琳達第一個站出來擋在我身前。 帕丁頓威脅說:“放開我們團長!” “你放下法杖!”米琳達堅定地回答,“還沒有人敢在米琳達麵前第一個舉起武器。” “特裡克斯死了,你都不掉一滴眼淚的嗎?”我振動雙臂,大聲質問。 烏姆依舊一句話也不說,帕丁頓高舉法杖,替他求情:“團長有他自己的想法,而且他也很難過的。” “難過?”我當然不願相信,他臉上連一絲悲傷的表情都沒有,正要繼續和他理論。這時,露塔突然一拉我袖子,大聲地說:“哥哥,莉迪婭姐姐不見了。” 原來,就在我們大家不注意的時候,莉迪婭一溜煙跑到傷員聚集的中央,叫喊聲最激烈的地方,大聲的呼喊,試圖引起眾人的注意:“大家,請靜一靜,請你們聽我說。” 可不論她怎麼喊,周圍的人根本無暇顧及這個一身臟的女孩,隻有離她最近的幾個人對她說了幾句臟話,驅趕莉迪婭離開。 但莉迪婭沒有走,她抓緊胸前已經染黑的禮裙,另一隻手舉到空中,瞬間綻放出的火光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莉迪婭聲情並茂的說:“大家請聽我說,我是莉迪婭,是今天和公爵長子結婚的伯爵之女。我希望你們能冷靜下來,大家一起齊心攜手,共渡難關。” 此言一出,就連路過的醫療員都怔怔的望著鶴立雞群的莉迪婭。 “我知道大家剛剛失去了家園,有的失去了親人,有的要忍受身體上的痛苦,親人的離世與現實的苦難交織在一起,你們很混亂,很悲傷,很難過,我也一樣。” “從小我就被父親教育著成為一件商品,一件光鮮亮麗,能賣上一個好價錢的商品。小的時候他就對我說:在我身上的所有付出都是投資,為了將來能帶給他更多的回報。所以我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學習逃跑,想盡辦法逃離這種生活。” 莉迪婭有些難過的低下了頭,靠近外圍的區域漸漸出現了議論聲。 “直到剛才,我在城堡裡親眼目睹了他的死亡。觸碰到他冰冷屍體的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的人生將要徹底的改變了。我終於可以從束縛中解脫,可隨之而來的並不是興奮,而是空虛,是害怕。” “我曾無數次想過離開了王都之後要去往何處,做些什麼,可真到了這個時候,我卻發現自己沒辦法做出決定。我從小就在莊園裡長大,除了那個房間,我好像一無所有。” 場上的議論聲越來越多,其中不乏骯臟的謾罵,但莉迪婭不為所動。 “但是,好在我找到了咱們王國內最可靠最睿智的人——真正的安德烈三世陛下。馬上我將去迎接他回來,就像四十年前年輕時候的陛下引導眾人一樣,安德烈陛下一定能帶領我們重建辛迪諾城。” 莉迪婭演講結束,並沒有等來想象中的歡呼與掌聲,而是一群人的嘲笑。 “這丫頭自己一個人在說什麼呢?” “誰知道呢,還說自己是伯爵之女,真當我早上沒看伯爵的遊行啊。” “就是,穿得和乞丐一樣,跑來囉裡囉嗦的說一大堆,還什麼要把陛下找來,陛下來了又能怎麼樣,給我們表演節目嗎?” “哈哈哈哈……”周圍的人哄笑成一團。 我站在遠處望向昂首挺胸的莉迪婭,無盡的孤獨從她身上湧現,仿佛潮水般將我吞沒,但是身邊的人並沒有因此而 迎著漫天的噓聲與辱罵,我走到了莉迪婭身前,牽起她的手,“走了,你沒必要和他們費這些口舌。” 出乎我意料,她的小手冰涼且在微微發抖,我一拉,她便順從的跟我走,完全沒有上一次反抗的勁頭。 莉迪婭低著頭,眼睛裡失去了神采,一副快哭了的模樣,神不守舍,她說:“我隻是想安慰他們……就像陛下說的那樣,盡一個貴族的責任。” “我知道,你做的很好了,是這些人愚昧無知,他們配不上你的安慰。”我輕輕捏了捏她的手掌,帶著她快步往回走。 外圍的安置區管理很混亂,受傷的和沒受傷的災民都被胡亂安置在一起,不過也會有一些熱心腸的人幫忙,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所以不算壞事,但自私的人是多數。 就在我和莉迪婭即將走出安置區的時候,三個麵露不善的人圍了過來。 他們坐的位置靠近廢墟邊,三個人一小堆,周圍的人離他們很遠,看到我帶著莉迪婭走過來,三人才晃晃悠悠的起身,為首的人身上纏著鬆鬆垮垮的繃帶,但看不出受傷的痕跡。 三人一路走來,附近的人唯恐避之不及,為首的人大老遠就嚷嚷:“呦,這不是剛才在前麵演講的美女嗎?你剛才給大夥說的什麼啊,離太遠我們都沒聽清楚,再給我們說一遍。” “就是,再說一遍唄。”他身後一人跟著起哄。 另一個人賊眉鼠眼的上下打量莉迪婭,“這小身材不錯啊,要不給我們跳支舞唄。” “哎對,跳舞好。”為首一人揚了揚手上纏的繃帶,“大爺我胳膊受傷了,正疼得受不了呢,你給大爺跳一段,解解悶。” 他們仨擋在路中間,附近的人拖著自己的草席被褥統統挪到了一旁,看來三人早就聲名狼藉了。 “滾!”看到莉迪婭的真心被幾人這樣侮辱,我早就怒不可遏了,伸手用精神力朝著三人一抓,準備隨便教訓一下。 然而我一揮手,曾經那種無所不能的感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不是那種精神力耗盡的空虛乏力,是徹徹底底的虛無,是沒來由的煩悶心悸,是想抓卻抓不住的無力感。 不知不覺間我失去了自己最大的依仗,連著揮了幾次手,全都沒有反應,心裡麵由逐漸憤怒轉為驚懼。 我這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