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說書人(1 / 1)

望風歸 QF風箏 7993 字 2024-03-17

太平鎮太平酒樓   酒樓內沒有客人,掌櫃的在櫃臺邊百無聊賴的撥著算珠,思緒飄遠,陸西來已經有些記不清這是他來到鎮子的第幾個年頭了,十四年?十五年還是十六年?他隻記得剛來到鎮子的時候自己還是個青年,隻是覺得這裡挺熱鬧,人也挺好,腦子一熱他就盤下了這棟二層小樓做起了酒樓的生意。奈何陸西來肚子裡沒什麼墨水,實在是想不出什麼大氣的名字,就隨便取了一個太平酒樓,後來他還死乞白賴的求著鎮子上的私塾先生給他的酒樓題了個字。   剛開始的時候酒樓生意不怎麼好,但好在靠著他還算殷實的家底挨過了最艱難的日子,酒樓生意也就慢慢有了起色,一轉眼好多年過去了,可能是得了鎮子名字叫太平二字的福,在這不太平的世道裡鎮子得了這麼多年的太平,鎮子上的人是越來越多,越來越熱鬧。人一旦安穩下來就有了盼頭,越來越多的人做起了買賣,養家糊口不是,鎮子一片難得的繁榮景象。   但是他陸西來是真得了太平二字的福,隨著鎮子越來越熱鬧,也有更多的過路人外鄉人來到這裡,有外人來總是要吃飯睡覺的嘛,去哪呢?這太平鎮當然是首選太平酒樓了。一晃十幾年過去,陸西來娶到了個賢惠的妻子,妻子還給他生下了一對兒女,生活是越來越越有盼頭了。   街上,一老一小站在太平酒樓門前,老頭曹玄成背著個包裹,一身尋常打扮但精神抖擻,一看就不是田裡出來的老農,女孩小雨看起來十歲左右,穿的也是乾乾凈凈,就是有些瘦弱,身上背著一個不大不小的包裹。爺孫倆自齊城而來,曹玄成漂泊半生說了大半輩子的書,三年前在齊城說書的時候撿到了一個小女孩,在尋覓家人無果後,就把她帶在了自己身邊,取名小雨。三年過去曹玄成感覺也攢夠了銀子,就想著不說書了,帶著小雨找個地方安享晚年了。   兩人同時抬起了頭,曹玄成看著牌匾說道:“太平酒樓,名字不錯,閨女,咱就在這了怎麼樣?”   女孩嗯了一聲。   走進酒樓,大概是因為已經過了中午吃飯的時間,酒樓裡並沒有客人,隻有掌櫃的站在櫃臺後麵。他們隨便找了一張桌子坐了下來,掌櫃的走過來問道:“二位要吃點什麼?”   “兩碗麵就行,先來一盤花生米,半壺酒。”   “客官稍等,馬上來。”   不一會陸西來便端著花生米和酒壺放在了桌上,然後他說道“麵在做了,客官先吃著。”   曹玄成看了陸西來一眼略有疑惑的問道:“掌櫃的,這麼大個酒樓還要親自上陣,沒有個夥計嗎?”   陸西來笑著說道:“有的有的,隻不過她今天家中有事,家裡有人要出遠門,這不是去送人了嗎。”   曹玄成恍然:“在這不太平的世道離家遠行可不是個好選擇哦。”   陸西來也是輕嘆一聲:“誰說不是呢。”說完轉頭就去了櫃臺那邊忙了。   曹玄成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他端起酒杯先是聞了聞之後才慢慢的喝了一口,品了品,好酒,然後隨手夾了顆花生米放入嘴中。麵上來後小雨安靜的吃著麵,時不時的夾上兩顆花生,老人慢悠悠的喝著酒吃著花生米,酒足飯飽之後爺孫二人便結賬離去了。   到了門外小雨問道:“爺爺,現在去哪啊?”   “鎮子上隨便轉轉。”   “出發。”   待到天黑,陸西來看著去而復返一老一小,按他們的要求開了間房,看著走的有些緩慢的老頭,看樣子是白天走了不少路,兩條腿有些遭不住了。   第二天一早爺孫二人下樓看櫃臺後麵站著一個姑娘,曹玄成心想這應該就是掌櫃的口中昨天家中有事沒來的幫手了,這時候陸西來也從旁邊的門走了出來,看小女孩什麼都沒有背,他邊走向櫃臺邊問道:“客官看來不是路過,是來鎮子上投親戚來了沒找到人,還是有其它事要辦啊?”   曹玄成走到櫃臺前說道:“實不相瞞啊掌櫃的,老頭子我姓曹名玄成,這是我孫女小雨,我呢本是個說書先生,之前在齊城說書,如今這年齡大了,說不動了,就想著找個地方養老好了,老頭子我雖然說了半輩子的書,攢下了些銀子,可當真要是在齊城養老恐怕還是有些難,何況還帶著我閨女。所以前段時間我就打聽著看有沒有一個養老的好去處,這不最後就來到了這裡,太平鎮,好名字好地方啊。”   陸西來聽完這話也有些感慨:“這話說的不假,這太平鎮可真是個好地方啊,也許真是托了太平二字的福,也許是神仙保佑了,安穩。”   “那最好不過了,我們爺孫二人昨天在鎮子裡轉了大半天,看起來確實如別人所說那般,真是來對地方了。”說著曹玄成有些愁眉苦臉起來:“不過我們這人生地不熟的,想找個地方安頓下來還是有些麻煩,敢問掌櫃的鎮子上可有有主卻無人居住的宅子,有的話告訴老頭子一聲,也省得我一老一小少走點冤枉路不是。”曹玄成說著看向了旁邊的姑娘,對她笑了笑輕輕點了點頭,意思好像在說姑娘若是有好去處的話也不妨一說。   陸西來稍想了一下:“地方有倒是有,不過吧...嗯...”遲疑一下之後,掌櫃的走到櫃臺後說道:“我寫幾個地方給你,待會你可以去看看,找不到人的話可以問問鄰居,都是鄉裡鄉親的,一問就能問到。”   陸西來正寫著聽見旁邊的春曉輕聲說:“可以去看看孔先生的宅子,我覺得那兒就挺好。”   陸西來聞言停下了筆:“那可真是太好嘍,可你張叔還能同意賣了,留給誰的你還能不知道。”   “我就是隨便一說。”春曉說完撇了撇嘴,看有客人進門,就去忙活了。   陸西來邊寫邊說道:“這些都可以去看看,要說的話還是老張家那宅子好,但是好歸好,要是想買下來還是別太指望咯。   陸西來把單子遞給曹玄成之後說道:“老張家的那宅子出門往北,走到鎮子中間往北一點然後往東,到那邊便找個人問問就能找著了,其實那不是他家的宅子。”掌櫃的頓了下又說道:“其實也是他家的宅子。”幾句話弄的小雨是一頭霧水。   “去了就知道了。”陸西來也懶得解釋了。   爺孫二人直奔張家宅子而去,不一會就找到了地方,小院已經在這個胡同的的最東邊了,西邊挨著一戶人家,東邊就是空地,再東邊不遠就是河了。小院隻有半米多高的院墻,亮堂,挺好,地方清凈,也挺好,在外麵看院子裡麵不算太大,兩間堂屋,堂屋兩邊各一間小房子,再無其他了,院子裡乾乾凈凈,不像是長時間沒過住人的樣子。   曹玄成走到隔壁人家敲了敲門,片刻有一婦人開門問道:“乾嘛的?”   曹玄成微笑說道:“請問隔壁這院子可是張遠山家的?”   “嗯”婦人點了點頭。   “那請問張遠山家現在住哪裡?”   婦人伸出手指著西邊說道:“西邊這條街,到了街上往南走個四五個胡同吧,到那再問人就行了。”   曹玄成道過謝之後轉身帶著小雨要走,又聽到後麵婦人又問道:“乾什麼的?”   “沒事,隨便看看”,曹玄成說完便帶著小雨走了。   等他們找到張遠山家所在,曹玄成整理了一下衣服才抬手敲門。開門的是一個看起來四十來歲的漢子,正是張遠山,他打量了一下二人問道:“乾嘛的?”   曹玄成抱了抱拳:“老朽曹玄成,自齊城而來,本是個說書先生,如今說不動書了想來此地置辦個宅子養老,聽人說您家裡有個閑置的宅子,我剛才已經和孫女看過了,所以過來問一下主人家那宅子賣不賣”。   張遠山再次打量了他兩眼問道:“有錢?”   “有的。”   “宅子看過了?”   “看過了。”   “你們稍等一下。”說完張遠山便轉身朝堂屋裡走去。   張遠山到屋裡對正在收拾東西的妻子王素琴問道:“他師父那個院子的鑰匙呢?”   “咋了?”   “有人來買那宅子了。”   王素琴愣了一下,眼神有些舍不的看了一眼張遠山說道:“我去給你拿。”   小雨看張遠山從屋裡走了過來對曹玄成說道:“看你們這一老一小的來到這想必也不容易,鑰匙拿去,等安頓好了再談其它的。”說著就把鑰匙遞給了曹玄成。小雨雖然年齡小懂事不多,但聽到眼前大叔的話還是有點懵了,心想著這就完了?酒樓那個大叔不是說會很難嗎?   小雨還在胡思亂想的時候曹玄成已經接過鑰匙,他禮貌說道:“那先謝過主人家了。”   張遠山隻是點頭嗯了一聲。   陸西來看曹玄成這麼快便回到了酒樓很是詫異,“怎麼回事老先生,不找了嗎?”   曹玄成笑著答道:“不找了,已經找著了。”   “這麼快,哪家的宅子?”陸西來更詫異了。   曹玄成看了一眼正在忙活的春曉姑娘說道:“就是這小姑娘說的那個宅子。”   陸大掌櫃有些說不出話來了,倒是聽到這話的春曉轉過身來問道:“張叔真把宅子賣給老先生了?”   曹玄成笑著說道:“那還有假,還得多謝姑娘給老頭子我指了條明路,省了我們好多的麻煩,這也算是有個安身之處了,等我們爺孫倆安頓好了再來謝過姑娘。”   “我也就是隨便提了一下,沒什麼的。”春曉微笑著說道。   反正以後就在這安頓下了,有的是見麵的時候,曹玄成也沒再多說什麼,隨後就帶著小雨上樓收拾行李去了。   出了酒樓的門曹玄成一臉得意對小雨說道:“怎麼樣閨女,爺爺沒騙你吧,爺爺說這鎮子上找房子很容易的,沒錯吧?”   “爺爺,你認識那個張大叔嗎?”小雨很好奇。   “不認識。”   “真不認識?”   “爺爺什麼時候騙過你了。”   “那這也太容易了吧,跟假的一樣,錢都沒給鑰匙就給了,他就不怕我們跑了嗎?”   “我們會跑嗎?”   “我跟著爺爺。”小雨嘿嘿笑道。   “那走了,回家。”   “有新家咯,回家咯”   到了新家門前,曹玄成打開鎖推開了院門,在院子裡四處看了看後自語道:“院墻還是低了些,這要是哪天家裡沒人遭了賊可咋辦。”   曹玄成又打開東邊和西邊小房子的門看了看,東邊的房子是個廚房,房間裡除了一個灶臺之外別無他物,墻壁上還有許多燒火留下來的黑色痕跡,之前宅子主人應該在這裡住了不少年頭,西邊房子裡除了一張床之外還有一張桌子和一個長條板凳,他走到桌邊用手抹了一下桌麵,有些灰塵但不多,應該是有人不久前來打掃過,誰打掃的嘛不言自明。   最後曹玄成來到堂屋打開門一看,好家夥,兩間屋子裡空蕩蕩的是什麼也沒有,連老鼠來了都沒地兒藏。轉念間他心想這樣也好,反正手裡還有不少銀子,想要什麼去買就好了,免的剩下的東西自己看不上丟了還覺得可惜。   曹玄成走出堂屋正好看到小雨把板凳從西屋搬了出來,她隨便擦了擦板凳上的灰塵就坐在了上麵,曹玄成也走過去坐在了小雨旁邊,視線穿過院墻望向了遠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但他眼神安詳,就像一個在外漂泊多年的人終於回到了自己的家鄉。   轉眼間大半個月過去了,在這大半個月的時間裡曹玄成和張遠山談妥了小院的問題,院子終於是自己的院子了,並且兩家人打了幾次交道之後也逐漸熟絡了起來,畢竟曹玄成這一老一小初到此地人生地不熟的,需要什麼的時候總是要先去張家打聽打聽情況,也免去了許多麻煩。張遠山一家也是心地善良的實在人,隻要曹玄成去問什麼他們也是知無不言,能幫就幫,更讓曹玄成欣喜的是老張家有一個和小雨差不多大小的女兒,兩個孩子都性格開朗跳脫,很快就玩到了一起,近幾天隻要在家看不到小雨的人影,那指定是找張北去玩了,這讓曹玄成越發覺得此地真是民風淳樸風水寶地啊,來對地方了。   今天中午小雨又回來的晚,曹玄成把飯悶在了鍋裡就出了門,反正孩子回來會自己找飯吃,餓不著。他來到太平酒樓,剛進門就聽陸西來喊道:“哎呦喂,曹老哥你怎麼又來了,前幾天我說你有了新家就不來這了那都是玩笑話,你怎麼還當真了天天來,這第三天還是第四天了,偶爾來次就好了嘛。”   曹玄成找了張桌子坐下對陸西來說道:“老樣子,不過今天來半壺酒。”   片刻後陸西來拿著酒壺坐到了他旁邊凳子上問道:“曹老哥,這閑來無事的喝酒作甚啊?”   曹玄成嘆了口氣說道:“就是閑來無事才來喝酒啊,你也知道,我那院子沒幾天就收拾好了,把我這老骨頭累的呦,可這人老了坐不住啊,在家閑了沒幾天就憋不住了,這不是出來透透氣嗎。”   陸西來想了想說道:“你那旁邊不是有一塊空地嗎,也是張家的,他家兒子的,多少年了也沒動,我原本以為你住那宅子是留給他兒子娶媳婦用的,所以不能夠賣,哪想到還真給賣了。不如你再去他家說道說道,讓他把旁邊那塊地先給你用著,種個菜種個花草的肯定沒問題,等到他家打算蓋房子娶媳婦的時候還回去就是了。”   曹玄成若有所思,拿起酒杯喝了一口說道:“這倒是個法子,不過種地啥的我也不擅長啊。”   “那您擅長什麼啊?”陸西來下意識的問道。   曹玄成微微一笑,像是就在等這句話,然後他壓低身子湊陸西來說道:“說書啊,我可是說了大半輩子書了,實不相瞞了陸老弟,我這幾天過來就是有一事相求,但不知如何開口啊。”   陸西來聽他這麼說此時也回過味兒來了,但他還是答道:“老哥您說。”   “陸老弟你看啊,這鎮子上人來人往的甚是熱鬧,酒樓又數你的買賣最紅火,我來你這說書如何?也是咱們鎮子上頭一家了,我敢保證,憑我這三寸不爛之舌,用不了多久,酒樓的買賣指定更上一層樓。”   陸西來聽完並沒有馬上接話,而是想了一會才開口:“老哥,這你得容我考慮考慮。”   曹玄成一看有戲心情大好說道:“得嘞。”   沒過幾天太平酒樓將大堂的一張方桌換成了一張長桌,有熟客問掌櫃的好好的桌子換了乾嘛,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掌櫃的也是笑而不語,還挺神秘。   又過了兩天鎮子上突然刮起了一陣風,說是太平酒樓不知從哪裡請來了個說書先生,要在酒樓裡說書,太平鎮雖然熱鬧但畢竟是個鎮子,新鮮東西本來就不多,能解悶兒的地方更是少,如今遇見這等事還是有些稀奇的,大夥都準備到時候去看看是怎麼回事。   這天中午曹玄成早早吃了點東西,給自己打扮了打扮,一身衣服雖不是新的但是乾乾凈凈,手裡醒木更是油光發亮,另一隻手輕輕縷了一下胡須就走出了門去。   大家都聽說今天有說書先生來說書,太平酒樓裡早早就坐滿了人,但讓陸西來哭笑不得的是點了酒菜的人卻是沒幾桌,全是來湊熱鬧的,但他也沒有讓夥計趕人,一來好多人都認識,二來掌櫃的自己也知道,大家都是奔著說書先生來的,你這說書先生不來人家也不會點酒菜不是。   好在這位說書先生也並未讓人久等,當曹玄成慢慢悠悠的走到了長桌後麵,有人也認出來了他是誰,對著旁邊的人小聲說道:“這不是前段時間買了遠山家宅子的老頭嗎,原來還是個說書的,這老張家呀,走了個教書的又來了個說書的。”   曹玄成定了定神,把醒木放在了桌上,清了清嗓子開口說道:“天上雲遮日不明,地上陰沉路不平,今有少年帶火種,萬裡求光明。路遇苦險磨難事,得雷得水得決心得幾人行,若問諸事且如何,望風兒來向告。”他拿起醒木輕輕敲了一下桌子,“諸位看官,自今日起且聽老朽為諸位說一位少年郎背井離鄉、求索問道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