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 太平鎮,一間私塾內張清正在給孩子們上課,一位老先生在門口聽著,老人姓孔,二十多年前來到鎮子上,買了塊地,蓋了房子辦起了私塾,時至今日他教過的好多學生都有了孩子,張清正是他的學生之一,張清三年前開始跟著孔先生教書,現在他教起學生來已是輕車熟路。 孔先生聽了一會兒後,在院子裡找了個凳子坐了下來,不一會張清也拿了個凳子坐在了他旁邊,張清沉吟了一下問道:“先生,過幾天你就要走了嗎?” “要走了,上歲數了,再不走過兩年就走不動了,先生我有件事放在心裡許多年了,趁現在還能動彈趕緊做了。” “先生說笑了,我看您身體還硬朗的很。” 孔先生沒有接張清的話:“等我走了之後這些孩子可就交給你了,之前也聽你說起過,事情都安排的差不多了,我走後孩子們用的桌椅板凳都拿去繼續用,不過房子就不能留給你們了,這房子我還有別的用處。” “沒事的先生,我家有些錢,而且我家人丁興旺,我對父親說要做教書先生他也沒有攔著。我媳婦當初就是因為這才看上我的就更不會說什麼了,之前我父親聽說先生要走,我告訴他我要接您的班教這些孩子的時候,父親還挺欣慰的,說這是給我們老張家行善積德的好事,讓我放心做,這不,他還把北邊那兩間沒人住的房子給騰出來了,讓我做以後教書的地方。” “那就好那就好啊,你父親能這樣說我也就放心了,行了,你去看著孩子們去吧,我出去走走。”孔先生說著站了起來。 孔先生走到一院子門口,輕敲了兩下門之後就開門走了進去,院子不大但很乾凈,除了一垛摞的整整齊齊的柴火外也沒有幾樣東西了,院門邊上離墻沒多遠種著一棵梨樹,枝丫歪七扭八的看著也有些年頭了,現在正是春天,樹上已經長出了花骨朵,不久就會開花了,梨樹不遠處擺著一張桌子,和梨樹是老鄰居了,院子裡一個中年婦女正在縫著鞋子,正是王素芹。 “忙著呢,素芹。”孔先生打了個招呼。 王素芹看到來人是孔先生忙站起來笑著說道:“孔先生來了。” “小安小北都沒在家?” “沒,倆孩子出去玩去了,先生找他們?” “隨便問問,不找他們,遠山在家吧?” “在家,在屋裡。”素芹正要喊就看見張遠山從屋子裡走了出來說道:“我說聽著院子裡有人說話,原來是孔先生來了。” 張遠山一家四口,兒子張安十七歲,女兒張北九歲,兒子張安便是孔先生多年前收下的唯一的徒弟。 孔先生對張遠山說道:“遠山啊,正好,有件事給你說一下。” “什麼事孔先生,來,屋裡說。” 二人來到屋裡坐下後孔先生開口說道:“遠山啊,我這不是馬上要走了嘛,我已經跟張清商量過了,那些孩子們會跟著他去北地他自己家院子裡識字,我那院子就留給你們了。” 聽到這張遠山很不明白孔先生為何這麼做,急忙說道:“孔先生,這不妥吧,您可不能因為小安是您的徒弟就把宅子留給我們啊,留著繼續做私塾才最好,我們夫妻對您好,還有小安孝敬您那都是應該的,我們可不是為了您的房子院子。” 張遠山還要繼續說卻被孔先生擺手打斷:“遠山你不要著急,聽我把話說完,我那院子隻是暫時放在你們手裡讓你幫我看著,我走了別讓院子荒廢了,過幾年會有人來買那個院子,你直接賣了錢先收著就成。” “哦?是您的朋友要來還是?”張遠山問道。 孔先生答道:“不是,不認識的人,聽我的就行,有人問就賣了。” 張遠山遲疑說道:“這,要是賣錯了可咋整。” “錯不了,不會有第二個人來買那個院子了,但是這件事你別對外人說就是了。” “那行。” “還有一件事,我先跟你說一下,回頭你跟素芹商量商量。”孔先生破天荒的表情有些為難。 張遠山看孔先生有些為難便說道:“先生請說。” 沒過一會兒二人從房間裡走了出來,孔先生跟王素芹打了個招呼便走了,留下張遠山一人站在門口臉色凝重。 轉眼間幾天過去,到了孔先生離開太平鎮的日子,他雖不是土生土長的太平鎮人氏,但按理說他在太平鎮做了十幾年的教書先生,這要離開應該有許多人來送行才是,可直到現在站在太平鎮牌坊下的卻隻有四人,孔先生、張清、張安和張安的青梅竹馬春曉姑娘。 “先生您看,來送您的隻有我們三人了,我本來想告訴大家先生您今天要走的,可是您偏不讓,這是為何啊,讓那些學生跟您告個別也成啊。”張清不解的問道。 “偷偷的走正好,省的孩子們都來了讓我舍不得離開。” “不離開才好啊先生。”春曉說道。 孔先生微微一笑說道:“小安還有張清啊,我離開後你們繼續學習先賢之理自不必說,我教授你們的強健體魄之術也不可不習啊,特別是你呀小安,定要每日以加練習,至於春曉丫頭嘛,有時間多讀書便可,打拳踢腳的就不必了。” 張安點頭嗯了一聲,張清卻問道:“先生,一直一來,學生都以為隻要先生在,先生說什麼學生照做便是,學生更希望能一直如此下去,但今日先生便要離去,學生心中一直有一疑惑望先生能為學生解惑。” “你說。” 張清組織了一下語言繼續說道:“學生以為先生的拳術乃健體養生之法,教授給學生們隻是您的愛好,但今日先生卻要學生將此事繼續下去,書中說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您走後,這教習拳術還有必要繼續下去?” 不等孔先生說話張安接過張清的話說:“清哥,這個問題我可以給你解答,不瞞你說,當初我也問過師父同樣的問題,師父當初教我拳術的時候,我也是不想學,多累啊,我就想著讀書人讀書人,讀書就好了嘛,您老的拳術用來養生正好,我一個少年學了有什麼用啊?有一日我打拳打的不耐煩了便問了師父這個問題,我記得當時師父說什麼,人分內和外,內嘛就是用我們的知識、文化來提高來健全我們的思想,外嘛當然就是師父教的那些拳術了,可以鍛煉我們的體魄,兼顧內外,這樣才算是一個完整的人。就好比哪天你碰見一個糙人起了口角,兩人越說越急眼到了不動手解決不了問題的程度了,怎麼辦?清哥你肯定要說讀書人是要跟人講道理的,哪能動手,可別人要跟你動手怎麼辦?那肯定是把它摁到地上給他講道理嘛。”張安說的洋洋得意,然後他又壓低聲音補了一句:“師父還說必要的時候先動手也是可以的,先下手為強嘛對不對師父?” 雖然張安壓低了聲音,但明顯還是讓四人都聽到了,春曉胳膊碰了碰張安,有些責備的看了他一眼,但是她嘴角微微的上翹,掩蓋不住笑意了。孔先生也笑了兩聲說道:“話雖然糙了點,但理是這個理。” 聽到這話張安扭頭看了看春曉挑了下眉毛,好像在說怎麼樣我說的沒錯吧?不出意外,春曉撇了撇嘴沒搭理他。 “還有什麼不明白的,趕緊問,先生在離開太平鎮之前再為你們解惑一次。” 張清先轉頭看了看春曉和張安,看二人沒有說話的意思他轉過頭來對孔先生說道:“先生,學生還有一事不明,平日在聽先生講學之時,偶爾聽到先生會講一些先賢大道,講神仙誌怪故事的時候其中一些為人處世之理更是高深,別說是那些孩子,有些道理就是我也不能明了,此意義在何請先生解惑。” 孔先生看了張安,隻聽張安說道:“本來不疑惑的,現在有些疑惑了。”春曉也跟著點了點頭。 三人靜靜等著孔先生的解答。 “張清啊,你要知道,為人師教書育人是一件需要耐心的漫長的事情,教育需要漫長的時間來積累,學生更是要通過漫長的時間去學習體悟和實踐才能掌握那些道理,這些東西大部分師長都是可以掌控糾正的,因為我們一直在他們的身邊監督著。可你也要知道,習得這些道理之後他的效果並不會立刻顯現出來,而是一個長時間的過程,隻要孩子們能記住這些道理,不需要明白,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當在一個你不知道的時間點突然深刻理解其中真意時,這些道理就會成為他們心中的一個錨點,讓他們可以立於風浪之中而不倒,被欲望遮蔽雙眼不迷失,去做正確的事情,我們的教書育人才是真正意義上完成了。” 張清在旁邊若有所思,張安倒是很捧場的說道:“不太懂,但記住了。” 孔先生笑了:“好,記下了就好。” 這時張清才反應過來說道:“學生謹記先生教誨。” “好了,就到這裡了,你們都回去吧,小安,在家一定要聽你爹娘的話,還有就是我剛才說的可不是給張清一個人聽的,你也要牢記在心。最後一定把我教你的拳術勤加練習,融會貫通,還有春曉,小安這個人做事並不懶不慢,但是喜歡拖,所以我走之後監督他的任務就交給你了,你可要替我把他看好了。” “放心吧先生,保證完成任務。”春曉笑著答道。 “哎呀,師父,看你說的,方方麵麵,好像再也見不著了似的。”張安眼神有點幽怨。 春曉拍了一下張安胳膊:“說什麼呢,不吉利。” “好了,那我走了。” 孔先生正要走張安趕忙拿下背著的包裹說:“師父,我娘給我的,說讓我給您路上用的著。” 春曉也跟著說道:“我家的也放裡麵啦。” 孔先生接過包裹背在身上,整理了一下衣服,他腳輕輕抬起又慢慢收回,看著前路心裡自語道‘大哥二哥,這一步我終究是要開始走了’。孔先生一邊走一邊將頭慢慢抬高,他看向道路盡頭,眼神堅定。